阿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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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为王而来(十三)

    微微的疼痛感令他醒来。

    眼前朦胧一片,身下柔软,好像正躺在床上,朦胧中看见和煦的光芒从露台外透进屋里,地上映着一片光明。

    “醒了?”一个声音传来,听上去温和又沧桑。

    眼前的朦胧缓缓散去,面前正站着一个和蔼老人,老人身边的年轻人正在收拾一些药物。

    老人一头银发,身着一袭白袍,温和慈祥,那双精神奕奕的银色眼瞳透着某种光芒,像极了画卷中的先知。他身边的青年和老人有几分相似,看起来他们应该是父子。

    “您们……应该就是维塔利亚的两名魔导士了吧?”索姆尔问。

    “哈哈,敬称就免了吧,不用那么见外索姆尔。“老人笑着说。

    “对对,别看老头子一副睿智先知的样子,其实他很……”

    “很什么?”老人微微睁眼。

    “很随和的。”年轻人立马一转话锋。

    “臭小子。”

    “不,对您的话敬称还是很有必要的……”索姆尔痴痴地盯着老人别在胸前的银色胸章。

    那枚胸章乍看上去十分普通,一个大圆环中包含着四个小圆环,小圆环互相重叠,被包纳在大圆环中又支撑着大圆环,材质似乎就是普通的银,每个圆环上仿佛象征一般刻着简陋的铭文。但看得久了就有种奥妙莫测的感觉,仿佛再进一步就能触及世界的真理。

    “尊敬的大魔导师,弗朗斯.萨赫。”

    弗朗斯.萨赫,一个深刻进魔法史甚至整个世界的历史的伟人之名,被魔法师们尊崇得近乎神明的名字,近千年来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大魔导师之尊称的人,魔法机械技术的开拓者,从古至今唯一被苍蓝之主卡瑞拉的遗物——世界之理所认同的人。

    人们传颂他的事迹甚至到了用上传说这种词缀的地步,游吟诗人们颂唱的半数词曲都是他的一生。传说他曾只用一语便道破了困扰魔法师们近百年的难题,传说他曾只凭一人便击退了灭国的恶龙,传说他曾在某个海上小国将要被巨浪吞没时只一挥手就令高入天际的巨墙升起逆转了那个小国即将覆灭的命运……而与那些神乎其神的经历相反的是他的平易。身为拥有着那样传奇的一生、继承了大魔导师、被世界之理认同的人他却并没有一般魔法师的高傲与故作的神秘,反而经常去到特拉坎特尔的广场与那些年迈的老人喝茶聊天,担任特拉坎特尔魔法学徒们的魔法基础讲师,在节日时因为喝醉了而放开手脚往夜空施放焰火为节日助兴。

    但不管他是怎样平易近人的人,他都是活着的传奇,不管是谁看见这样一个活传奇站在自己面前都会不可避免的震撼得不知所措,索姆尔也不例外。

    “哈哈,都说不用这样见外。你是陛下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弗朗斯大笑着坐下亲切的拍拍他的肩。

    “嗯……”索姆尔沉沉地点点头,“陛下真是抱了个了不得了的大腿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别让那家伙知道,不然又得生闷气了。”弗朗斯大笑着捋捋胡子,“他最烦有人说他抱我大腿了,毕竟是我主动跑来维塔利亚的。”

    这时索姆尔瞟见一旁的年轻人不断的向弗朗斯眨巴眼。

    “导师,您儿子好像眼睛有些问题。”

    “啊?”弗朗斯抬头四望,“儿子?我哪儿来的儿子?”

    “喂!老头子你不介绍我就算了,你还主动无视我!”年轻人吼道。

    “哦是你啊克森。”弗朗斯一拍脑门。

    “老头子你!……”克森生气的一扭头,“不理你了,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哈哈哈!就像你听到的那样,这是我儿子克森.弗朗斯。”

    “幸会,克森。”索姆尔笑着伸手向克森。

    “幸会。”看到索姆尔伸手过来,克森和煦的笑着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索姆尔看着眼前的两人,“我怎么会在这儿?”

    弗朗斯两人愣愣地看着他。

    “噗!哈哈哈!你小子反应也是有够慢的!”弗兰斯大笑

    “因为突然见到您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是这样,公主在外面等你等得太久了害怕你出了什么事就跑回了城堡里,结果看见你靠在墙上满脸是血,就拜托我们两个把你带回来治疗。”克森向他解释说。

    “哎呦你可不知道,那丫头当时的眼神简直要心疼死了。”说这话时弗朗斯有意无意的瞄了索姆尔几眼。

    “这样啊。”索姆尔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却渐渐的收敛满是疑惑。

    他侧头凝视着弗朗斯的眼睛。

    “喂喂,怎么突然这样看着我啊……”弗朗斯被他看得有点心里发毛。

    “您是传奇的弗朗斯.萨赫,却为什么,在过往的十二年里没能救回她呢?”

    弗朗斯的脸色忽然凝重了,那种和蔼的感觉渐渐的消失不见。

    “我没有责问您的意思,只是有些疑惑。”

    “不。”弗朗斯摆摆手,“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弗朗斯叹息一声,“在诺拉刚被变成怪物时我很自信,觉得那恶魔简直找死。或许,我也是被自己曾经的经历和别人的吹捧弄得太膨胀了吧,以为身为千年来唯一有资格继承大魔导师身份的人、身为世界之理的主人,我能轻松的救回诺拉……但我推演了一千五百三十七种方法,都找不到能救回诺拉的可能……”他双手交叉,紧紧相握,头颅低垂“所有的方法推演的结局都是诺拉的死亡……那时我才感觉到,原来我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我也有没法救回来的人……我本以为,掌握了至高的魔法我就能做到我想做到的一切……”弗朗斯抬起头,苦涩的笑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为什么选择相信我呢?”

    弗朗斯疑惑的侧头看他。

    “在我去见陛下前,伯兰斯公爵与洛宁虽然让我去见了陛下,但他们只是因为我的来意而给我一个去见陛下的机会,并没有对我是否能救回公主抱有期望。”索姆尔说,“但在他们进到陛下房间后,在我承诺一定能救回公主时无条件的相信了我。陛下相信我或许是因为他看见的那些,但洛宁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个他们无条件相信的人告诉他们要相信我。”

    短暂的沉默后弗朗斯大笑着猛拍大腿,笑声简直要穿透墙壁。

    “你看克森,你看看人家多聪明,你要是有这样聪明的话早就是另一个弗朗斯.萨赫了。”

    “老头子我是你亲儿子吗?你怎么老是找我茬?”

    “的确,是我让伯兰斯他们要相信你的话的。”

    “为什么呢?要相信我这个素未谋面的狩魔者。”

    弗朗斯忽然沉默了,眼神不经意的瞟向索姆尔眼角那枚疤痕般的火焰形印记。

    “为什么呢?”他笑了笑,“直觉吧,觉得你一定能救回诺拉。”

    “直觉?就因为所谓的直觉?”

    “是啊。”弗朗斯摊开手,“你看你不是把诺拉给救回来了吗?”

    索姆尔沉默了。他知道并不是他救回的公主,那最后的仿佛太阳初升的光芒很明显是明的力量。他想向弗朗斯说明,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在现在就告诉弗朗斯明的存在。

    于是他沉默了,认同地点点头。

    “哦对了我还有个问题。”索姆尔突然把头侧向弗朗斯。

    “哎呀!你招呼一声啊!”弗朗斯受惊地拍着胸口,“吓到我老人家了!”

    “抱歉。”

    “有什么问题啊?随便问。”弗朗斯大手一挥。

    “传说您在十几年前就离开了特拉坎特尔,之后就再没人知道您去了哪儿。”

    “哈哈哈!你说那些特拉坎特尔的导师们是不是很奇怪?屁大点儿事还用传说这词!哈哈哈!”

    “那之后各国传出不少消息,说您正在他们的国家,也有人说您去到了无人知晓的海外秘境去探寻更加深奥的魔法,甚至有人传说您已经死了。”索姆尔说,“当然,没人相信您这样的传奇会死去。”

    “啊……”弗朗斯挠挠头,“的确,在我要离开特拉坎特尔的消息被知道后那些个帝国都向我发来了邀请,想用金钱、地位、美女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请我去当他们的宫廷魔导士。”

    “我知道,您肯定没有答应对吧?”

    “我答应了哦。”弗朗斯懒懒地扬扬眉,“为什么不呢?虽然我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但我终究是个普通人不是?普通人想要的我理所应当的也想要啊,有我挥霍不尽的财富,万人景仰的地位,有无数美女陪伴身旁整天都能泡在温香软玉中,那种日子,谁不想过?”

    “那为什么不选择留在那些帝国而到维塔利亚来呢?”索姆尔问,“维塔利亚虽说富有,但完全无法与那些帝国相比啊。”

    “是啊,就像你说的,维塔利亚没法与那些帝国相比,陛下也没法给我帝王们所能给我的一切。”弗朗斯说,“但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人觊觎我的魔法,没有人想讨好我好让我帮他们去毁灭哪个国家,每天都像节日般愉快,丰收的季节异族和人类都能围坐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弗朗斯微笑着,“待在这里我没有无尽的财富,没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没有如云的美女,但待在这里,我很安心。”

    “是啊,这样的地方,”索姆尔长叹一声,“我也想留下啊。”

    “那为什么不留下呢?”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轻柔的、少女的声音。

    索姆尔侧头看去,看见露台的纱帘间一束金发起落。

    弗朗斯向克森使了个眼神。克森心领神会,跟着弗朗斯蹑手蹑脚地溜了。

    房间里只剩下索姆尔,和露台里的诺拉。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呢?”索姆尔的笑容有些尴尬。

    “狩魔者是这样一群人,不被任何国家承认是它的公民,靠着斩杀怪物的佣金过活,被人当作驱除怪物的工具使用,居无定所,遭人厌恶,过着孤魂般的日子……是吗?”

    索姆尔沉默了许久,轻叹一声,“就像你说的那样。”

    “那!”诺拉的声音忽然有些激动起来,“留在这里如何?留在这里,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厌恶你,不会再被当作工具一样使用,不用再过靠着斩杀怪物生活的危险日子,弗朗斯叔叔说你们懂的东西很多,我可以拜托爸爸给你一份工作,这样你也能有一个可以居住的地方!留下来,好吗?”

    “真是诱人呐。”

    “你是……愿意吗?”诺拉的眼中闪着光芒。

    “但抱歉公主,我……不想接受您的好意。”

    诺拉的神色忽地就失落了,“为什么呢?”

    “为什么……吗?”索姆尔双眼微微失神,一瞬间他又看见多年前那个男孩映在镜子里那张软弱的哭脸,他沉默了一阵,“您……愿意听我说说吗?说说我的过去。”

    “当然!”

    索姆尔轻轻一笑,“大概是……八年前,我流浪到一个村子里,在那儿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索姆尔轻叹一声,”那时候我想,以后就留在这里好了,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我也想好好报答他们,但有一天村子里闯进一头怪物……”说到这里时索姆尔的双手紧握,牙关紧咬。诺拉站在屋外却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恨意缓缓弥漫,带着血一般的腥浓。

    “……我看到它四处破坏大家的屋子,看见它把莉瑞婶婶活活的咬断,她还拖着半个身子去关上门,好让那怪物发现不了她刚出生的孩子……”

    “索姆尔……”诺拉想让他停下了,她不想让他再回忆起那悲伤的过去,但索姆尔咬牙的声音却越发狠厉,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似乎再一次看见那怪物狰狞的面孔。

    “……它咬断了达拉叔叔的手臂……它吞掉了玛拉……它把瑞林克撕成了两半……莉瑞婶婶会做很好吃的奶油面包,每一次她做好了面包都会叫我去吃,达拉叔叔虽然总是一副臭脸,但我饿晕在村口时是他把我捡了回来…在我刚到村子里被其他孩子欺负时是玛拉和瑞林克来救的我,他们有好吃的都会跟我分着吃,冬天会和我分享他们的小被子……”他忽然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我曾想过等以后再长大点儿就跟着达拉大叔学木匠,等学好了就去城里,等我有钱了就把玛拉、瑞林克、达拉叔叔和莉瑞婶婶接来城里一起生活,给莉瑞婶婶开个面包店,和达拉叔叔一起做木工活,帮玛拉找个好丈夫,跟瑞林克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他紧咬着牙,泪水不停的从眼中涌出,脸上的肌肉不住的颤抖,“……可在看到他们被那怪物伤害的时候我却害怕得蜷在墙角,连哭都压着声音害怕那个怪物发现我把我也给吃掉……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我的老师,他路过这里看见那怪物在四处杀人,所以他出手干掉了它。等一切结束后他发现缩在墙角的我,问我为什么哭?是害怕吗?我说我在乎的人都死了……他忽然掏出一面镜子给我看我当时的哭脸……那么的窝囊,那么的可笑……他说你在乎的人死了你很伤心,但你哭就能解决问题吗?你哭他们就能活过来吗?你哭当再有怪物跑到村子里来时,当它又要伤害你在乎的人时你哭就能赶走它吗?”他轻声说,“我也很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啊,但那样的话,当某一天又有什么东西闯进我的生活毁掉我的一切呢?”

    “对不起……”诺拉说。

    “为什么要对不起?”索姆尔擦掉脸上的泪。

    “……让你又想起了过去……”

    “没关系,毕竟是我自己提出来的。”索姆尔笑笑。

    “可是有弗朗斯叔叔在啊,爸爸说弗朗斯叔叔是很厉害的人他一定能保护好我们的。”

    索姆尔摇摇头,“弗朗斯导师的确很厉害,但……”他微微皱眉,忽然想起恶魔的话——“这是他们决定的……”“你可别让你的敌人知道,不然会让他们笑掉大牙的!”……

    他不知道恶魔口中所说的他的敌人是谁,但在战斗时他很清楚的看见恶魔在提到时眼神中闪过深切的畏惧,而且很明显的公主被变成怪物的事情是恶魔口中的“他们”所策划的,而作为大魔导师的弗朗斯却没法从“他们”手中救回一个小女孩……

    “……这世上或许也有……连弗朗斯导师也无法对抗的存在……”

    “可那样的话……就算你挡在弗朗斯叔叔也无法对抗的人面前,不也战胜不了他们么?”

    “是啊,我一个小小的狩魔者当然没法跟弗朗斯导师相比,但至少我能战至最后一刻,不会无能为力的看着别人死去……”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留下吗?”

    索姆尔沉默了许久,“我很抱歉。”

    “哈哈,没事啦没事啦。”诺拉不住的摇头,努力的笑着眼神却慢慢的黯了,“我明白了,明白的……”

    阳光从殿顶两侧的窗洞中透出,在光明结净的砖面上投下一片恍惚的光芒,卫兵们手握长枪拱卫在道路两旁身躯也如手中的长枪般笔直,道路尽头的王座上,塔罗尔沉静的端坐着,头戴着威严的黄金王冠。他那张脸在王冠的衬托下总算有了点儿国王的威严。

    索姆尔站在王座下,看着他们庄严肃穆的样子浑身不自在。

    这是几天后的早晨,他的伤已经好到不碍事的程度了,于是他准备启程便向塔罗尔辞别,但塔罗尔沉默了一阵却让他等会儿到宫殿里来一趟。而当他到宫殿后却看见这场面。

    “陛下,你们这唱的哪出啊?”

    “索姆尔,你正身处王座之下,请保持对我们王的尊重。”伯兰斯站在塔罗尔身后挺直身躯,一脸严肃。

    索姆尔望着他,一脸搞不懂的表情。

    “噗……”

    终于有个卫兵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其他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塔罗尔捂着脸把头垂得很低很低。

    “我……哈哈哈……我就说这行不通啊…哈…哈哈哈哈哈……”洛宁一边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我是觉得这样显得正式些啊。”伯兰斯说。

    塔罗尔摘下头上的王冠,往伯兰斯头上伸,“来来来,王冠给你戴,这人你丢。”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伯兰斯抓着塔罗尔的手用力的推。

    “来嘛来嘛,别客气。”塔罗尔也用力的把王冠往伯兰斯头上放。

    “那啥陛下,要不你们先玩着?我还有事急着赶路呢。”

    “别别别!”塔罗尔急忙说,“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

    “东西?什么东西?”

    “那啥,你帮我把诺拉给救回来了不是,然后报酬我总得给你啊。”

    “啊,那个啊,我本来也没想要的啊,我揭悬赏只是想正正当当的见那您而已。”

    “可是可是……”塔罗尔挠挠头,“你帮了我,至少让我报答你一下吧?”

    “我听说维塔利亚有很好吃的奶油,能给我一小桶吗?一小桶就够了。然后再给我五十枚银币就好。”

    “就这样?”

    “嗯,就这样,足够了。”

    “好吧……”塔罗尔叹了口气,“那你等会儿去城门口卡玛哪儿拿一下吧,报我的名字!”

    “陛下您面子挺大啊。”索姆尔笑着说。

    “那可不。”塔罗尔沉默了一阵,“那么……也是时候说再见了吧?”

    “嗯。”索姆尔点点头,看了看站在四周的人们,转身离去“各位,再见了。”

    “索姆尔,有空回来玩儿啊!”

    “索姆尔,下次来的时候呆久点儿我带你去海钓啊!”

    “索姆尔,有机会我带你去海上捕鱼,维塔利亚的海虽然不是最广阔的,但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

    ……

    索姆尔听着人们向他高喊,潇洒的竖起拇指。

    塔罗尔望着那个孩子渐渐远去的身影,铁灰色眼睛里蕴着哀愁。他不像诺拉那样,只是通过一些传言了解的狩魔者,他明白索姆尔背负着什么,他明白他将继续怎样的生活,他不会挽留他,但他想,他也应该,有个可以平静度日的地方。

    “索姆尔!”塔罗尔大喊。

    索姆尔愣了一瞬,转身看向站在王座前的塔罗尔。这一刻,阳光正落在他黄金铸造的王冠上,亮的晃眼。

    “我知道你有必须做的事,我不会留你,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觉得已经尽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想要找个地方安然的度过余生的话,就来维塔利亚吧,”他向着他伸出手,笑容温暖和煦,恰如此刻照在他王冠上的光芒,“塔罗尔.维塔利亚,永远欢迎你。”

    他身后传来清嗓的声音。

    “伯兰斯.瑞克,永远欢迎你。”

    “洛宁.莫萨斯,永远欢迎你。”

    “巴塔罗.卡尔拉,永远欢迎你。”

    “萨默.萨斯,永远欢迎你。”

    “塔尔.伯勒克莱,永远欢迎你。”

    “赫塔拉耳.菲尼,永远欢迎你。”

    “巴拉萨.姆斯,永远欢迎你。”

    “塔斯……”

    “瑞俄森……

    “缪赫…”

    ………………………

    “成为狩魔者,你会或许会看到最肮脏最黑暗的东西……”。

    “……但也有最纯洁最美好的东西,有时候你会绝望,有时候你的希望又会像野火那样燃烧不息。这一路艰难困苦,但终会是一段不悔的旅途。”

    …………

    一直都是。

    “诺拉.维塔利亚也!“

    少女的声音忽然响起。

    人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少女扶着柱子气喘吁吁,却还是努力的向着那个即将远行的少年微笑。

    “永远欢迎你。”

    看到少女笑容的一瞬间,索姆尔忽然觉得身体深处有什么发出一阵嗡鸣。他转身紧了紧衣服,背向她,坚定的潇洒挥手,迎向殿外盛大的阳光。

    弗朗斯站在钟楼的最高处,遥望着走向城外的少年。

    “老头子,你不怕冷吗?”克森在他身后问。

    “是有点儿,帮我去拿条披肩如何?”弗朗斯面不改色的说,眼睛微微失神。

    克森叹了口气。弗朗斯每次像这样平静的像块岩石的时候都是想起了什么很刻骨的事情。在克森的记忆中,上一次他露出这样的一面,还是在母亲的忌日那天……

    “对了。”弗朗斯忽然说,“诺拉回来了的事你给穆娜说了吗?”

    “没有。她之前说做出了新的配方,这段时间一直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那就强行把门破开,她已经没必要再活在自责里了,把她救出来。然后顺便表个白吧。”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克森猛地转身脸瞬间红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切,我泡妞的时候你还没被怀上呢。”

    “……别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这种话啊……会让人觉得你是个风流老混蛋的……爸……”克森转身下楼,不再看弗朗斯一眼。

    “你放心……我这辈子就泡过一个妞……”弗朗斯轻声说。

    他忽然又想起那双温柔得仿佛丝绒的手拂在脸上的触感,那样的温暖,那样轻柔,可再也感觉不到了,只能在梦里回忆……

    像是有微弱的电流游过全身,他感觉皮肤微微发麻,唤起记忆深处看见那月下翩然起舞的身影时跃动的心。他手抚胸口,仰望天空。

    “莎莲娜啊…………炎之龙的血…还未流尽啊……狩魔者的火…还没有熄灭啊!”

    房间里,其他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中,只有桌子所在的一小片地方被从天窗上透下的光照亮。女人坐在桌前,她与枯草同色也如枯草般的长发垂落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碧蓝色眼睛直直的盯着桌面上的药剂。

    原本紧锁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被这声巨响吓得一激灵,猛地打翻了桌上正在发生反应的药剂。

    她愤怒的紧皱眉头,怒瞪向门口,但在看到克森的脸的时候神情忽然就缓和了。

    “克森,我不是说过这几天不要打扰我吗?”女人还是有些微怒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克森笑笑,“但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啊穆娜。”

    “有什么事不能等几天再说吗?”穆娜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容器,“我现在正在关键的时候啊,等这次的药剂配成功了的话,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救回诺拉了……”

    “穆娜……穆娜你听我说…”克森焦急的围着她转,但穆娜却好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救回诺拉了的的话……陛下也能安心了……救回诺拉的话……我的罪孽也赎清了……救回诺拉的话……她也能快快乐乐的生活了,不用再活在在恶魔的笼罩的阴影中了……救回诺拉的话……救回诺拉的话……”

    “穆娜……穆娜……穆娜!”克森猛地抓住她的双肩,“诺拉已经回来了!”

    “啊?”穆娜疑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诺拉已经回来了。”

    “别骗我啦。”穆娜笑着拿开他的手,“连导师都说没法救回诺拉的啊。”

    “那你觉得你就能做到了吗?”

    “我……总得试试……毕竟自然魔法中也有连导师也参不透的东西。而且……这样我至少能有些安慰……”

    “可克森哥真的没骗你啊。”少女从门边露出半个脑袋,“穆娜姐姐。”

    在看到少女的一瞬间,穆娜手中的容器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诺……诺拉?”

    “嗯,是我,穆娜姐姐。”

    “你回来了?可……可这怎么可能呢?连导师都没法救回你啊?”

    “嗯……哈哈……说来话长啦……”诺拉笑笑。

    穆娜缓缓的走到她身边,伸手紧紧地抱住她。

    阳光斜斜的照在她的背上,阳光中微尘轻舞。

    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颤抖着,微笑着,声音哽咽。

    “诸神呐…………你们还没有……抛弃我啊……”

    索姆尔安静的坐在店外的长椅上等待,遥望着远方那座简陋的宫殿。

    “小哥。”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光头大叔把一只铁桶放到他脚边,“你要的新鲜奶油。”

    “谢谢您啦。”索姆尔抬头向他笑笑。

    “哈哈。小事小事。”大叔摆摆手,顿了顿,“小哥你要不要点儿治外伤的药?我看你右眼那儿好像受伤了。”

    索姆尔摸了摸右眼角的那块白布,“哈哈,谢谢您啦,不过没事,小划伤啦。”

    “好吧。既然你自己觉得没啥就行啦。”

    “那么大叔,我也该走啦,再见啦。”

    “哦!一路顺风啊小哥!”

    索姆尔走到大路上,向着大叔挥手,走向城外。

    他回头看了眼这座他没有停留太久的城市。想起那帮不着调的王臣,想起那个经历了十二年的时光也未曾屈服的女孩。

    他深吸口气,抬步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