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为王而来（十）
“呼………”索姆尔悠长的呼吸，闭上眼睛，眼缝中溢出琥珀色的光华，身后赤色的火焰翻腾。
“神誉.炎华。”索姆尔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双腿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身后扬起高耸的烟尘。火焰围绕着剑尖极速盘旋，包裹住索姆尔，他如一根火焰的尖锥凌厉地刺向恶魔。
恶魔嘶吼着挥出刀刃般的利爪，精准的轰击在奥米盖尔的剑尖。索姆尔被那股巨大的力量轰飞了出去，身周的火焰溃散，飞撞在墙上，蛛网般密集的裂隙蔓延开来。索姆尔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再次猛冲向恶魔，他高举奥米盖尔划出冷冽的弧光。
恶魔挥爪想要挡住索姆尔的剑势，但下一秒索姆尔忽然身体一顿向下一缩扭腰斩过恶魔腰际留下赤红的痕迹，黑色的烟雾喷涌而出。索姆尔围在恶魔身周闪动，每一闪都有一剑斩在恶魔身上，越来越浓郁的黑烟从她的伤口中喷出。恶魔焦躁、愤怒地嘶吼，不断地扭动身体却连索姆尔的衣角都碰不到，那些极具威胁的尖刺与利爪在他面前如同摆设。
索姆尔闪到恶魔背后，猛地一踏跃起在空中，扭身旋斩。
恶魔眼神一凝，嘴角咧开狰狞的笑。她猛地张开那对巨大的膜翼，钢铁般坚硬的骨架带着一股巨力抽打上索姆尔的右肩，传出一声清晰的断裂声，锐利的尖刺刺进他的腋窝，恶魔侧收膜翼，尖刺在索姆尔的整条右臂下留下一道恐怖的伤痕。索姆尔的脸上闪过痛色，他及时在恶魔的膜翼上一踏躲过了袭来的另一扇膜翼，翻落在一旁。
恶魔缓缓地转身戏谑的看着狼狈的索姆尔。他的右肩被抽打得几乎折断，右臂下侧的伤痕鲜血淋漓，血液水流般流下在地上汇成一滩。她并不急着进攻，索姆尔受的伤太重了已经无法再发起攻击。他已经彻底激怒了她，她不会让他痛快的死去，她要看着他无能为力的挣扎着流尽鲜血而死，看着他无法救回公主悔恨的死，那一定是件很美妙的事。这样想着她笑得越来越兴奋，露出森然的獠牙。
索姆尔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臂。刚才恶魔那一划似乎伤到了神经整条右臂都因剧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更麻烦的是流个不停的血，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流血而死，而恶魔或许也正等待着那一刻所以没有急着进攻吧。
他抬头看向恶魔，眼中没有一丝慌乱，他抬起左手，赤色的焰汇聚在掌心，他猛地拍上右臂的伤痕向下移动，左手拂过的地方伤痕被烧灼愈合，他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霸道地止血。换做普通人足以被灼烧伤口的剧痛痛得晕厥过去，哪怕是索姆尔也痛苦得狠狠地皱起眉头，双颊紧绷。他把剑换到左手，微微蓄势后再次冲向恶魔。
恶魔惊慌地架住索姆尔的剑，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她无法想象这个人类看似廋弱的身体里竟然藏着如此强大的意志。不，或许怪物这个称呼才是对他最好的诠释。她感到恐惧了，不是对他强大的力量，而是恐惧着这个人。
“疯子……”恶魔看着他的眼睛，微微颤抖。
“我是狩魔者。”索姆尔一笑，“疯子可没法跟我比。”
“我不明白，明明你什么都不明白，连他们的存在都不知道，却拥有这样强大的意志。“恶魔说，“狩魔者，支撑你的究竟是什么？”
“我向陛下承诺会把他的女儿带回他的身边。”
“只是……这样？“恶魔疑惑地皱起眉。
“只是这样。”
“不可能！！”恶魔忽然咆哮起来像是被激怒了，爪上渐渐变大的力量让索姆尔都有些招架不住，“那个国王一定向你许诺过不少好处吧？是答应给你用不尽的财富？还是答应你把公主救回来后将她嫁给你？”恶魔的脸上透着恶毒的狰狞，“必定是你拒绝不了的利益驱动着你，必定是！”
“随你怎么想，但这就是事实。”
“是吗？是吗？是吗？！”恶魔狂吼，“狩魔者，你还要将你的伪善掩藏多久？！”
“呵，”索姆尔轻笑，“如果此刻面对你的是个只会轻易许下诺言却没有勇气去做到的家伙的话或许真的会因你这番话而退缩吧?”他猛地睁大眼睛怒视恶魔，“但此刻我正握着剑要从你手中救回那个父亲一直思念的女儿！”他怒吼着挺身，架着恶魔的利爪缓缓推进，明明已经身负重伤但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像是巨浪般不可阻挡。
“是吗？那你觉得那些人会感谢你吗？你明白的吧！一直以来你只是被那些人当作用少许代价就能为他们完成愿望的工具，没人会敬仰你没人会尊重你，你能从他们那里能得到的只是一点与你所做的一切不对等的交易物，他们只会一边厌恶你又一边仰仗你的力量来达成愿望！”恶魔恶毒的吼叫，嘴里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般尖锐。
“是啊，就像你说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索姆尔平静地说。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拼命？为了什么？”恶魔问。
“为了……什么？”索姆尔微微思索，轻轻摇头，“你不会明白的，看着那些美好的东西被自己的拯救回来时的幸福感。”他轻笑，“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很喜欢看见那些人的发自内心的喜悦，那让我也很幸福。”
“噗!哈哈哈，哈……你……哈哈……想当英雄吗狩魔者？你想当英雄吗?“恶魔大声嘲笑，“你这样的人竟然妄想着成为英雄？别说出去哦，不然会被你的敌人们嘲笑的！哦对了，你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你甚至连你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英雄……吗？哈哈!我不是那样的料啦！我只是喜欢那样的事，”他直视着恶魔，“只是讨厌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些东西在我眼前消逝。我知道你想说这很愚蠢，但，这就是‘猩红’。”
恶魔低下头却没有发出耻笑声。
“美丽……”
索姆尔疑惑地看着恶魔。
“啊啊……美丽，真是美丽啊，你的灵魂……”恶魔的脸慢慢恢复成美丽少女的模样，透着迷醉，“高洁得像是冰峰上的雪又坚毅得像是磐石……”恶魔收回架住奥米盖尔的利爪轻轻地拥住索姆尔，拥抱的动作中满是温柔，“想要，想要你啊……狩魔者，就这样待在我身边……好吗？”
“待在你身边？“恶魔那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索姆尔的瞳孔微微涣散，原本满是怒意的脸渐渐变得平和，露出微笑。
恍惚间他看见女人站在不远处，被繁花簇拥着，正向着他张开双臂。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的脸，但她的脸却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任他怎样瞪大眼睛都看不清她的模样。他有些急了，坐到地上气闷得大哭起来。女人慌张的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又从腰间取出小铁罐，把奶油抹在他的唇上。他舔了舔嘴，甜腻的味道在味蕾上慢慢散开，那丝有些腻腻的甜仿佛顺着胃流进心里。他开心的笑了，轻轻地抱住她……
他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恶魔，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那张清秀的脸都好像变得稚嫩了。
恶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像安慰小孩那样轻声哄着乖孩子，乖孩子，但索姆尔的头顶却被她的利爪割破流下鲜红的血，她温柔的目光深处藏着狰狞的笑意。
“乖孩子，真是乖孩子。”恶魔轻柔地说，像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母亲，“呐，不许再调皮咯，不然妈妈会生气的。”
“嗯，我不会了。”索姆尔像小猫般乖巧地靠着恶魔，脸上露着孩子般的笑容。他抬头想要看看她的脸。
他猛地愣住了，浑身像触电般一阵颤抖。他没有看见那双熟悉的、总是像晨光般温暖柔和的金色眼瞳，只看见一片狰狞的猩红。
“……不！”他低嘶着，脸上露出狂风暴雨般的愤怒，“你不是……你不是！！”
索姆尔猛地握紧剑柄，铁剑震颤，威严的咆哮震慑住了恶魔。他怒吼着挺身，剑刃狂暴地刺进恶魔的身体，满脸的黑血使他那张清秀的脸看起来分外狰狞。
他在恶魔腰上狠狠一踹挣脱她的怀抱，退到一旁，死死地捂着额头，微微喘息，“你不是……你不是……”
恶魔没有试图接近，仍然温柔的看着他，向他张开怀抱，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腹部被捅出的伤口里溢出浓密的黑雾。
“为什么要逃跑呢？来拥抱我啊，从此以后那些让你悲伤的、让你痛苦的都将不复存在。”她歪着头，眼里蕴着无限的温柔。
“你……不是……你不是……”索姆尔不断地重复着。在他的脑海里，柔和的光晕晃动，温暖、破碎的画面消逝又重至。
恶魔轻柔又无奈的笑了，“我怎么会不是呢？你不记得妈……“
索姆尔猛地抬头瞪视恶魔，齿间发出一声爆响，看向恶魔的眼神像是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他觉得心底有什么绝不能被人触碰的东西被冒犯了，难以名状的愤怒野火般狂燃。
“你不是……”他的声音嘶哑，“你，不是！！”他怒吼着跃起使尽全身力气挥出一剑，剑刃带起猎猎风声，火焰翻腾，极致的温度甚至使他身周的空气都扭曲。
恶魔没有试图反抗，只是无限柔情的看着他。索姆尔忽然看见她的眼睛，让人一瞬间觉得像是看见天空的湛蓝色眼睛，透过那双眼睛他看见那之后的孱弱的女孩的灵魂。
他被愤怒冲昏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他猛地收剑，一瞬间收回那巨大的力量使他的臂骨像是快要折断般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恶魔笑了，露出森然的獠牙，疯狂的猩红色覆盖了她的眼瞳，她狞笑着将利爪送进索姆尔的胸膛。索姆尔吐出大口鲜血背后迸出的血花一般绽开。
恶魔高举起手臂，索姆被挂在利爪上摇摇晃晃，她闭上眼享受着索姆尔的血滴在身上的温度。
恶魔抬头看着痛苦挣扎着的索姆尔，脸上露出戏谑的笑，“真蠢，只是这样就被激怒了？我真是高看你了啊。”
“咳……哈哈，不愧是恶魔啊……在糊弄人心这方面真是强得可恶……”索姆尔笑着露出被血染红的牙。
“哎呀，被你这样夸还真是不好意思呢。”恶魔像是有些害羞的捧脸。
“我输在你的把戏上，这是事实……”他垂头直视恶魔的眼睛，“但你觉得这样就能打败我么？！”他愤怒地咆哮，鲜血从齿缝间溢出。
“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能为你所认同的美好的东西而战么？”恶魔轻蔑地笑。
“为什么……不能呢？我还握着剑啊……我还，没有死啊！！”他怒吼着挥剑但却连恶魔的脸都碰不到，只是让他的挣扎在恶魔眼中显得更加可笑。
“够了，狩魔者，你还打算欺骗自己多久？”恶魔忽然收敛了笑，甩手把他扔飞了出去，“你嘴上说着想拯救那些美好的东西，但其实你很厌恶这世界吧？你想拯救点什么，但你自己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在逃避吧？”恶魔歪歪头露出戏谑的笑，“不过，对你来说这样就好吧？”
索姆尔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你说得对，我很厌恶这世界……”他仰头，微微叹息，“这些年来我游历过许多地方……我见过为了活命而把同伴推向怪物的猎人……见过为了瓜分领主的遗产而把他的孩子诅咒成怪兽以此来正当的杀死他的村民……见过为了占有一个美貌的精灵女孩而给整个村落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调集军队想要屠戮整个村子的骑士团长…见过为了奖赏而诬陷对自己无比友善的雇主的工人…见过因为害怕瘟疫产生而动用权力命国王下令焚烧整个贫民窟的贵族……”他仰望殿顶上那片虚假的星空，慢慢的叙述着，语气并不愤怒，眼神并不锋利，只是像平缓流淌的小溪，不起波澜，“……我曾无数次的见到这样的事……看见那些或光辉或晦暗的人内心深处肮脏的本性……这样的世界我怎么会不厌恶呢？怎么会不想躲得远远的，祈祷它快点毁灭呢？”
“哎呀！那我们算是一伙的呢。”恶魔轻笑着。
“但是啊……”他长叹一声，“但是……我又深爱着这世界啊……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不惧危险去救猎人的砍柴人……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为了答谢领主孩子一顿饭的恩情直面几乎疯狂的村民的乞丐……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在骑士长的强压下仍选择帮助精灵的镇民…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在所有人都沉默时站出来说出真相的店长…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合力摧毁了国王的肃清军队、转移走所有贫民的侠盗们……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为了他们善良的小公主十二年来不断祈祷的人们……”
“我没有欺骗自己，也没有逃避。”他直视恶魔，眼神清澈如溪流，“我不是为了让谁感谢我，不是为了让我感觉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内心也变得污秽不堪，我只是想让我自己知道这世界并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残忍，我只是想让我知道、让那些我所拯救的人知道……这世界，是温柔的。”
恶魔沉默了，良久后发出一声长叹，“你就是那种心里燃着火的人啊……可已经被逼到这一步了……还不打算认输么？！”她怒吼起来，“你已经没有力量再反抗了！你已经没有力量再救出公主了啊！你是傻子吗？再打下去你只会死！现在……现在……快…走啊……”她抱着头挣扎着缓缓后退，那双满是狰狞猩红的眼瞳中夹杂着一丝湛蓝，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但透过那一点却仿佛看见了整片天空。
周围的世界慢慢被白色淡去了，索姆尔的眼中只看见那一丝湛蓝。他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真好啊……真好……唯有这样的灵魂才值得也才能够……被拯救！
“哎呀……一不小心竟然被你跑出来了……看来这些年来向你灌输的知识起到反作用了啊……”恶魔猛地抓住她的额头，她眼中那一丝湛蓝被猩红吞没，她看向索姆尔，“狩魔者，看来你那些傻子似的话让我们的小公主很受触动啊。”
索姆尔没有回答她，只是驻剑挣扎着站起。
“我向陛下承诺过会把公主带回他身边。”他无力的身体微微摇晃，但看向恶魔的眼神却如嵌死的山石，“现在，公主，我向您承诺，我会尽我所能将您带回您父亲的身边，将您带回您的家，将您带回深爱着您的莫洛德！”
恶魔眼中，一丝湛蓝微微闪烁。
“……无所畏惧的人啊……”恶魔长叹一声，鼓动双翼，一瞬间产生的极速模糊了她的身影，带起的狂风呼啸不止。她突进到索姆尔身前，长刀般的利爪刺穿他的心脏。她看着被钉在墙上的索姆尔露出笑容，“现在，心脏都被刺穿了，就算心里燃着火，也该熄了吧？”
”哪那么……容易啊……！“索姆尔微微一笑，却眼神凶狠地挣扎着，想要再次聚起力量反击。
恶魔神色漠然。她一次又一次地将利爪从索姆尔胸膛收回再猛地刺入，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快要流尽他的血直到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殆尽。
“狩魔者，你曾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像这样死去么？”她冷漠地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
“……死么?”索姆尔咧开嘴，明明已经将要死去却还能露出那样爽朗的笑容，“从我的双脚第一次踏上那片北方的雪原时我就已经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
“是吗？就这样死去真的好吗？不愤怒吗？不感到不甘心吗？”恶魔后退一步，收回刺进索姆尔胸膛的利爪，漠然地看着他血如泉涌。
“不甘心是有一点啦，但至少……我死得不算窝囊……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好了……只是很对不起陛下，没能履行承诺把公主带回去……”他喘息着，靠着墙滑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地失去光泽，却还努力的看向恶魔的眼睛，“也对不起您……公主……对不起……还有……还有……狄蕾娅……狄蕾娅……”他很小声很小声的呼唤着那个名字，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喂喂，就这样接受你的结局了？不再挣扎一下吗？不想活下去吗？你这样的人，不努力活下去可没人会记得你曾存在过啊，你也，不想被人遗忘吧？所以再多挣扎和一下啊，这样才更有乐子。”
“很抱歉你想错了。”索姆尔抬头仰望残缺的穹顶，目光像是穿透了穹顶看见了那片北方的雪原上白色的城堡，“那些和我一样从北方来的人，那些和我一样遇到不快就会跑回小镇的人，那些和我一样会为了自己所认同东西拼死战斗的人……他们会记得我，记得这世上曾存在过一个叫索姆尔的人为他所爱的一切、向他所憎恶的一切挥出过他的剑……”他望着穹顶出神，脸上的笑容爽朗，“所以啊……就算这样死掉我也没多少遗憾……”
恶魔沉默了许久后蹲在一旁，“算了，就这样看着你慢慢死掉也很有意思。”她捧着脸露出笑容，像个看见漂亮玩具的纯真的孩子，但那令她露出这种笑容的，是一个人的死亡。
索姆尔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底的光芒残烛般闪烁。他在心里自嘲地笑笑，明明那样自信地向陛下许诺过会带回他的女儿，却把自己弄到这地步。他努力凝聚自己最后的一点意识，身体微微颤抖想要站起来继续与恶魔战斗。就像恶魔说的，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对恶魔说那番话只是告诉她，他不怕死亡，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轻易的放弃。
就像他对伯兰斯说的他从不轻易许下承诺，而一旦许下，那份承诺在他心里便重如山岳。但此刻哪怕他怀着山岳般不可阻挡的信念也没法让已经快要流尽的血流回，没法在一瞬间治愈他那颗已经碎成块的心脏。他就要死了，这是无法逆转的事实，除非此刻奇迹降临，但奇迹从不眷顾狩魔者。他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用阿肯斯之树的藤条编织的戒指，眼中溢着那样多的不舍与眷念。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一张满是皱纹、刻满悲伤的老脸；广场上、房屋里虔诚祈祷的人们……少女银色的双眸……静谧的花园中柔美的身影，高塔上遥望远山的男人……
他的眼帘时垂时睁，像是快要忍不住睡意，他微微喘息着，像是很累了。他看见恶魔脸上那嘲讽的笑。真是讨人厌的表情，真想在露出这表情的脸上砍上几剑看她还能不能这样张狂地嘲笑他的死亡。可惜他已经连剑都拿不起来了，血已经流尽了，心脏已经破碎了，火焰熄灭了，他就要死了……
空气中浮动的烟尘、索姆尔胸口淌下的血、恶魔缓缓张开的膜翼，一切都静止了。
白色的人影站在索姆尔身前，默默地看着他那双暗淡的眼睛。
他蹲下，把手放在索姆尔的肩上，扶住他将要倒下的身躯。
“这可不应该是你的结局啊。”
(本章完)
“神誉.炎华。”索姆尔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双腿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身后扬起高耸的烟尘。火焰围绕着剑尖极速盘旋，包裹住索姆尔，他如一根火焰的尖锥凌厉地刺向恶魔。
恶魔嘶吼着挥出刀刃般的利爪，精准的轰击在奥米盖尔的剑尖。索姆尔被那股巨大的力量轰飞了出去，身周的火焰溃散，飞撞在墙上，蛛网般密集的裂隙蔓延开来。索姆尔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再次猛冲向恶魔，他高举奥米盖尔划出冷冽的弧光。
恶魔挥爪想要挡住索姆尔的剑势，但下一秒索姆尔忽然身体一顿向下一缩扭腰斩过恶魔腰际留下赤红的痕迹，黑色的烟雾喷涌而出。索姆尔围在恶魔身周闪动，每一闪都有一剑斩在恶魔身上，越来越浓郁的黑烟从她的伤口中喷出。恶魔焦躁、愤怒地嘶吼，不断地扭动身体却连索姆尔的衣角都碰不到，那些极具威胁的尖刺与利爪在他面前如同摆设。
索姆尔闪到恶魔背后，猛地一踏跃起在空中，扭身旋斩。
恶魔眼神一凝，嘴角咧开狰狞的笑。她猛地张开那对巨大的膜翼，钢铁般坚硬的骨架带着一股巨力抽打上索姆尔的右肩，传出一声清晰的断裂声，锐利的尖刺刺进他的腋窝，恶魔侧收膜翼，尖刺在索姆尔的整条右臂下留下一道恐怖的伤痕。索姆尔的脸上闪过痛色，他及时在恶魔的膜翼上一踏躲过了袭来的另一扇膜翼，翻落在一旁。
恶魔缓缓地转身戏谑的看着狼狈的索姆尔。他的右肩被抽打得几乎折断，右臂下侧的伤痕鲜血淋漓，血液水流般流下在地上汇成一滩。她并不急着进攻，索姆尔受的伤太重了已经无法再发起攻击。他已经彻底激怒了她，她不会让他痛快的死去，她要看着他无能为力的挣扎着流尽鲜血而死，看着他无法救回公主悔恨的死，那一定是件很美妙的事。这样想着她笑得越来越兴奋，露出森然的獠牙。
索姆尔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臂。刚才恶魔那一划似乎伤到了神经整条右臂都因剧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更麻烦的是流个不停的血，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流血而死，而恶魔或许也正等待着那一刻所以没有急着进攻吧。
他抬头看向恶魔，眼中没有一丝慌乱，他抬起左手，赤色的焰汇聚在掌心，他猛地拍上右臂的伤痕向下移动，左手拂过的地方伤痕被烧灼愈合，他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霸道地止血。换做普通人足以被灼烧伤口的剧痛痛得晕厥过去，哪怕是索姆尔也痛苦得狠狠地皱起眉头，双颊紧绷。他把剑换到左手，微微蓄势后再次冲向恶魔。
恶魔惊慌地架住索姆尔的剑，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她无法想象这个人类看似廋弱的身体里竟然藏着如此强大的意志。不，或许怪物这个称呼才是对他最好的诠释。她感到恐惧了，不是对他强大的力量，而是恐惧着这个人。
“疯子……”恶魔看着他的眼睛，微微颤抖。
“我是狩魔者。”索姆尔一笑，“疯子可没法跟我比。”
“我不明白，明明你什么都不明白，连他们的存在都不知道，却拥有这样强大的意志。“恶魔说，“狩魔者，支撑你的究竟是什么？”
“我向陛下承诺会把他的女儿带回他的身边。”
“只是……这样？“恶魔疑惑地皱起眉。
“只是这样。”
“不可能！！”恶魔忽然咆哮起来像是被激怒了，爪上渐渐变大的力量让索姆尔都有些招架不住，“那个国王一定向你许诺过不少好处吧？是答应给你用不尽的财富？还是答应你把公主救回来后将她嫁给你？”恶魔的脸上透着恶毒的狰狞，“必定是你拒绝不了的利益驱动着你，必定是！”
“随你怎么想，但这就是事实。”
“是吗？是吗？是吗？！”恶魔狂吼，“狩魔者，你还要将你的伪善掩藏多久？！”
“呵，”索姆尔轻笑，“如果此刻面对你的是个只会轻易许下诺言却没有勇气去做到的家伙的话或许真的会因你这番话而退缩吧?”他猛地睁大眼睛怒视恶魔，“但此刻我正握着剑要从你手中救回那个父亲一直思念的女儿！”他怒吼着挺身，架着恶魔的利爪缓缓推进，明明已经身负重伤但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像是巨浪般不可阻挡。
“是吗？那你觉得那些人会感谢你吗？你明白的吧！一直以来你只是被那些人当作用少许代价就能为他们完成愿望的工具，没人会敬仰你没人会尊重你，你能从他们那里能得到的只是一点与你所做的一切不对等的交易物，他们只会一边厌恶你又一边仰仗你的力量来达成愿望！”恶魔恶毒的吼叫，嘴里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般尖锐。
“是啊，就像你说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索姆尔平静地说。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拼命？为了什么？”恶魔问。
“为了……什么？”索姆尔微微思索，轻轻摇头，“你不会明白的，看着那些美好的东西被自己的拯救回来时的幸福感。”他轻笑，“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很喜欢看见那些人的发自内心的喜悦，那让我也很幸福。”
“噗!哈哈哈，哈……你……哈哈……想当英雄吗狩魔者？你想当英雄吗?“恶魔大声嘲笑，“你这样的人竟然妄想着成为英雄？别说出去哦，不然会被你的敌人们嘲笑的！哦对了，你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你甚至连你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英雄……吗？哈哈!我不是那样的料啦！我只是喜欢那样的事，”他直视着恶魔，“只是讨厌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些东西在我眼前消逝。我知道你想说这很愚蠢，但，这就是‘猩红’。”
恶魔低下头却没有发出耻笑声。
“美丽……”
索姆尔疑惑地看着恶魔。
“啊啊……美丽，真是美丽啊，你的灵魂……”恶魔的脸慢慢恢复成美丽少女的模样，透着迷醉，“高洁得像是冰峰上的雪又坚毅得像是磐石……”恶魔收回架住奥米盖尔的利爪轻轻地拥住索姆尔，拥抱的动作中满是温柔，“想要，想要你啊……狩魔者，就这样待在我身边……好吗？”
“待在你身边？“恶魔那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索姆尔的瞳孔微微涣散，原本满是怒意的脸渐渐变得平和，露出微笑。
恍惚间他看见女人站在不远处，被繁花簇拥着，正向着他张开双臂。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的脸，但她的脸却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任他怎样瞪大眼睛都看不清她的模样。他有些急了，坐到地上气闷得大哭起来。女人慌张的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又从腰间取出小铁罐，把奶油抹在他的唇上。他舔了舔嘴，甜腻的味道在味蕾上慢慢散开，那丝有些腻腻的甜仿佛顺着胃流进心里。他开心的笑了，轻轻地抱住她……
他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恶魔，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那张清秀的脸都好像变得稚嫩了。
恶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像安慰小孩那样轻声哄着乖孩子，乖孩子，但索姆尔的头顶却被她的利爪割破流下鲜红的血，她温柔的目光深处藏着狰狞的笑意。
“乖孩子，真是乖孩子。”恶魔轻柔地说，像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母亲，“呐，不许再调皮咯，不然妈妈会生气的。”
“嗯，我不会了。”索姆尔像小猫般乖巧地靠着恶魔，脸上露着孩子般的笑容。他抬头想要看看她的脸。
他猛地愣住了，浑身像触电般一阵颤抖。他没有看见那双熟悉的、总是像晨光般温暖柔和的金色眼瞳，只看见一片狰狞的猩红。
“……不！”他低嘶着，脸上露出狂风暴雨般的愤怒，“你不是……你不是！！”
索姆尔猛地握紧剑柄，铁剑震颤，威严的咆哮震慑住了恶魔。他怒吼着挺身，剑刃狂暴地刺进恶魔的身体，满脸的黑血使他那张清秀的脸看起来分外狰狞。
他在恶魔腰上狠狠一踹挣脱她的怀抱，退到一旁，死死地捂着额头，微微喘息，“你不是……你不是……”
恶魔没有试图接近，仍然温柔的看着他，向他张开怀抱，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腹部被捅出的伤口里溢出浓密的黑雾。
“为什么要逃跑呢？来拥抱我啊，从此以后那些让你悲伤的、让你痛苦的都将不复存在。”她歪着头，眼里蕴着无限的温柔。
“你……不是……你不是……”索姆尔不断地重复着。在他的脑海里，柔和的光晕晃动，温暖、破碎的画面消逝又重至。
恶魔轻柔又无奈的笑了，“我怎么会不是呢？你不记得妈……“
索姆尔猛地抬头瞪视恶魔，齿间发出一声爆响，看向恶魔的眼神像是要择人而噬的野兽。他觉得心底有什么绝不能被人触碰的东西被冒犯了，难以名状的愤怒野火般狂燃。
“你不是……”他的声音嘶哑，“你，不是！！”他怒吼着跃起使尽全身力气挥出一剑，剑刃带起猎猎风声，火焰翻腾，极致的温度甚至使他身周的空气都扭曲。
恶魔没有试图反抗，只是无限柔情的看着他。索姆尔忽然看见她的眼睛，让人一瞬间觉得像是看见天空的湛蓝色眼睛，透过那双眼睛他看见那之后的孱弱的女孩的灵魂。
他被愤怒冲昏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他猛地收剑，一瞬间收回那巨大的力量使他的臂骨像是快要折断般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恶魔笑了，露出森然的獠牙，疯狂的猩红色覆盖了她的眼瞳，她狞笑着将利爪送进索姆尔的胸膛。索姆尔吐出大口鲜血背后迸出的血花一般绽开。
恶魔高举起手臂，索姆被挂在利爪上摇摇晃晃，她闭上眼享受着索姆尔的血滴在身上的温度。
恶魔抬头看着痛苦挣扎着的索姆尔，脸上露出戏谑的笑，“真蠢，只是这样就被激怒了？我真是高看你了啊。”
“咳……哈哈，不愧是恶魔啊……在糊弄人心这方面真是强得可恶……”索姆尔笑着露出被血染红的牙。
“哎呀，被你这样夸还真是不好意思呢。”恶魔像是有些害羞的捧脸。
“我输在你的把戏上，这是事实……”他垂头直视恶魔的眼睛，“但你觉得这样就能打败我么？！”他愤怒地咆哮，鲜血从齿缝间溢出。
“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能为你所认同的美好的东西而战么？”恶魔轻蔑地笑。
“为什么……不能呢？我还握着剑啊……我还，没有死啊！！”他怒吼着挥剑但却连恶魔的脸都碰不到，只是让他的挣扎在恶魔眼中显得更加可笑。
“够了，狩魔者，你还打算欺骗自己多久？”恶魔忽然收敛了笑，甩手把他扔飞了出去，“你嘴上说着想拯救那些美好的东西，但其实你很厌恶这世界吧？你想拯救点什么，但你自己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在逃避吧？”恶魔歪歪头露出戏谑的笑，“不过，对你来说这样就好吧？”
索姆尔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你说得对，我很厌恶这世界……”他仰头，微微叹息，“这些年来我游历过许多地方……我见过为了活命而把同伴推向怪物的猎人……见过为了瓜分领主的遗产而把他的孩子诅咒成怪兽以此来正当的杀死他的村民……见过为了占有一个美貌的精灵女孩而给整个村落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调集军队想要屠戮整个村子的骑士团长…见过为了奖赏而诬陷对自己无比友善的雇主的工人…见过因为害怕瘟疫产生而动用权力命国王下令焚烧整个贫民窟的贵族……”他仰望殿顶上那片虚假的星空，慢慢的叙述着，语气并不愤怒，眼神并不锋利，只是像平缓流淌的小溪，不起波澜，“……我曾无数次的见到这样的事……看见那些或光辉或晦暗的人内心深处肮脏的本性……这样的世界我怎么会不厌恶呢？怎么会不想躲得远远的，祈祷它快点毁灭呢？”
“哎呀！那我们算是一伙的呢。”恶魔轻笑着。
“但是啊……”他长叹一声，“但是……我又深爱着这世界啊……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不惧危险去救猎人的砍柴人……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为了答谢领主孩子一顿饭的恩情直面几乎疯狂的村民的乞丐……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在骑士长的强压下仍选择帮助精灵的镇民…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在所有人都沉默时站出来说出真相的店长…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合力摧毁了国王的肃清军队、转移走所有贫民的侠盗们……哪怕是在这样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为了他们善良的小公主十二年来不断祈祷的人们……”
“我没有欺骗自己，也没有逃避。”他直视恶魔，眼神清澈如溪流，“我不是为了让谁感谢我，不是为了让我感觉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内心也变得污秽不堪，我只是想让我自己知道这世界并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残忍，我只是想让我知道、让那些我所拯救的人知道……这世界，是温柔的。”
恶魔沉默了，良久后发出一声长叹，“你就是那种心里燃着火的人啊……可已经被逼到这一步了……还不打算认输么？！”她怒吼起来，“你已经没有力量再反抗了！你已经没有力量再救出公主了啊！你是傻子吗？再打下去你只会死！现在……现在……快…走啊……”她抱着头挣扎着缓缓后退，那双满是狰狞猩红的眼瞳中夹杂着一丝湛蓝，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但透过那一点却仿佛看见了整片天空。
周围的世界慢慢被白色淡去了，索姆尔的眼中只看见那一丝湛蓝。他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真好啊……真好……唯有这样的灵魂才值得也才能够……被拯救！
“哎呀……一不小心竟然被你跑出来了……看来这些年来向你灌输的知识起到反作用了啊……”恶魔猛地抓住她的额头，她眼中那一丝湛蓝被猩红吞没，她看向索姆尔，“狩魔者，看来你那些傻子似的话让我们的小公主很受触动啊。”
索姆尔没有回答她，只是驻剑挣扎着站起。
“我向陛下承诺过会把公主带回他身边。”他无力的身体微微摇晃，但看向恶魔的眼神却如嵌死的山石，“现在，公主，我向您承诺，我会尽我所能将您带回您父亲的身边，将您带回您的家，将您带回深爱着您的莫洛德！”
恶魔眼中，一丝湛蓝微微闪烁。
“……无所畏惧的人啊……”恶魔长叹一声，鼓动双翼，一瞬间产生的极速模糊了她的身影，带起的狂风呼啸不止。她突进到索姆尔身前，长刀般的利爪刺穿他的心脏。她看着被钉在墙上的索姆尔露出笑容，“现在，心脏都被刺穿了，就算心里燃着火，也该熄了吧？”
”哪那么……容易啊……！“索姆尔微微一笑，却眼神凶狠地挣扎着，想要再次聚起力量反击。
恶魔神色漠然。她一次又一次地将利爪从索姆尔胸膛收回再猛地刺入，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快要流尽他的血直到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殆尽。
“狩魔者，你曾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像这样死去么？”她冷漠地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
“……死么?”索姆尔咧开嘴，明明已经将要死去却还能露出那样爽朗的笑容，“从我的双脚第一次踏上那片北方的雪原时我就已经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
“是吗？就这样死去真的好吗？不愤怒吗？不感到不甘心吗？”恶魔后退一步，收回刺进索姆尔胸膛的利爪，漠然地看着他血如泉涌。
“不甘心是有一点啦，但至少……我死得不算窝囊……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好了……只是很对不起陛下，没能履行承诺把公主带回去……”他喘息着，靠着墙滑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地失去光泽，却还努力的看向恶魔的眼睛，“也对不起您……公主……对不起……还有……还有……狄蕾娅……狄蕾娅……”他很小声很小声的呼唤着那个名字，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喂喂，就这样接受你的结局了？不再挣扎一下吗？不想活下去吗？你这样的人，不努力活下去可没人会记得你曾存在过啊，你也，不想被人遗忘吧？所以再多挣扎和一下啊，这样才更有乐子。”
“很抱歉你想错了。”索姆尔抬头仰望残缺的穹顶，目光像是穿透了穹顶看见了那片北方的雪原上白色的城堡，“那些和我一样从北方来的人，那些和我一样遇到不快就会跑回小镇的人，那些和我一样会为了自己所认同东西拼死战斗的人……他们会记得我，记得这世上曾存在过一个叫索姆尔的人为他所爱的一切、向他所憎恶的一切挥出过他的剑……”他望着穹顶出神，脸上的笑容爽朗，“所以啊……就算这样死掉我也没多少遗憾……”
恶魔沉默了许久后蹲在一旁，“算了，就这样看着你慢慢死掉也很有意思。”她捧着脸露出笑容，像个看见漂亮玩具的纯真的孩子，但那令她露出这种笑容的，是一个人的死亡。
索姆尔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底的光芒残烛般闪烁。他在心里自嘲地笑笑，明明那样自信地向陛下许诺过会带回他的女儿，却把自己弄到这地步。他努力凝聚自己最后的一点意识，身体微微颤抖想要站起来继续与恶魔战斗。就像恶魔说的，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对恶魔说那番话只是告诉她，他不怕死亡，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轻易的放弃。
就像他对伯兰斯说的他从不轻易许下承诺，而一旦许下，那份承诺在他心里便重如山岳。但此刻哪怕他怀着山岳般不可阻挡的信念也没法让已经快要流尽的血流回，没法在一瞬间治愈他那颗已经碎成块的心脏。他就要死了，这是无法逆转的事实，除非此刻奇迹降临，但奇迹从不眷顾狩魔者。他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用阿肯斯之树的藤条编织的戒指，眼中溢着那样多的不舍与眷念。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一张满是皱纹、刻满悲伤的老脸；广场上、房屋里虔诚祈祷的人们……少女银色的双眸……静谧的花园中柔美的身影，高塔上遥望远山的男人……
他的眼帘时垂时睁，像是快要忍不住睡意，他微微喘息着，像是很累了。他看见恶魔脸上那嘲讽的笑。真是讨人厌的表情，真想在露出这表情的脸上砍上几剑看她还能不能这样张狂地嘲笑他的死亡。可惜他已经连剑都拿不起来了，血已经流尽了，心脏已经破碎了，火焰熄灭了，他就要死了……
空气中浮动的烟尘、索姆尔胸口淌下的血、恶魔缓缓张开的膜翼，一切都静止了。
白色的人影站在索姆尔身前，默默地看着他那双暗淡的眼睛。
他蹲下，把手放在索姆尔的肩上，扶住他将要倒下的身躯。
“这可不应该是你的结局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