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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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解试前一天(二)

    柳士元皱皱眉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方打开那纸条,一看,那熟悉的娟秀字体赫然在目;

    子时初假山下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随手一抓,便想扔掉,想了想,将那娟帛塞进怀里,叫了随身小厮回书房拿了字贴,便往严鹤鸣处去。

    到了严鹤鸣处,只见他正在观赏一本字帖,看到自己,便笑着道“姑母都帮你打点好了吧?”

    柳士元点点头,凑上前一看,眼睛一亮,惊喜地道“这不是李斯的《泰山刻石》?”

    严鹤鸣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之前父亲的库房我一直没有打开看过,今天打开一看,便看到了这个。想你必然也是欢喜的,因此,才急匆匆地叫了你来。”

    柳士元拿着那字帖,眼睛里流露出赞赏之意。

    严鹤鸣微微一笑,转身从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了一锭墨,递给柳士元,道“这墨可是我从父亲库房里拿的,明天你要上考场了,刚好可以用上它。”

    柳士元一看那墨,眼都直了。虽然他看不出这是何墨,但单从外表来看,已知是好墨了。那墨色泽黑润,香味浓郁,丰肌腻理,与自己素日里用的墨有着天渊之别。

    “这个是徽墨,用桐油烟、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10多种材料研制而成。素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的美誉。当年生产出来时,可是一墨难求啊。”严鹤鸣笑着道。

    柳士元颇为激动,身为读书人,他自然也听说过此墨,没有想到,严府竟然存有一锭。现在,自己还能拥有它。他拿着墨的手都有点哆嗦了。

    一抬头,见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方觉失礼了,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十六七的少年郎,终究稳不住啊。

    “让你见笑了,”他有点讪然地道。

    严鹤鸣倒是不在意地一挥手,笑道“不要说你,我当初见到时也如你般激动的。只是,留在我这里作用不大,给了你,明天的考场好好发挥,也算不辜负姑母对你的一番期望吧。”

    柳士元听了此话,脸皮抽了抽,但旋即恢复常态,连连向他道谢。两人又契阔了一番,柳士元方拿着墨离开了。

    走出院落时,拿着墨的小厮走至他身前,悄悄道“爷,这墨,咱还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这么好的墨自然是要的。他不过想笼络我罢了。想我考上举人后,依然以他严府为尊。”柳士元冷笑数声,想到了什么,眼内闪过一抹狠色,“不过一瘸子罢了,也敢在我面前摆侯爷架子。年龄比我还小,竟敢在我面前说让我不要辜负我母亲的期望。左不过想我以后助他一臂之力而已。真是半夜做梦啃猪蹄,想得倒美。”

    “那是的,郎君你长得伟岸挺拔,风流倜傥,当初也是柳家最尊贵的小郎君,凭什么就要在那个瘸子面前作低伏小?”小厮连连道。

    听到作低伏小四个字,柳士元脸一黑,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般。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浑身颤抖,哆嗦着道“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秋风渐起,飒飒地吹着树叶哗啦啦地响着,一阵阵的寒意直上心头,他背着手,迎着风,良久,方淡淡地道“起来吧。”又看了眼小厮手中的墨盒,“不要弄脏了。”

    说罢便徐徐走了。小厮双手捧着墨盒,哆嗦着起来,裤上的泥尘都不敢拍,躬着腰快步跟了上去。

    俩人快走到院子时,便听到严宁心的骂声“不过是一介孤女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能作得了主。”

    她一看到柳士元,立刻指着一丫鬟手中的锦盒,气得直哆嗦,尖声骂道“你看看,你看看,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都踩到我们母女头上了。你去参加解试,就送了这么点银子过来,打发乞丐呢?”

    “母亲,”柳士元无奈地叫了一声,打开锦盒一看,百两白银赫然在目。

    “小姐,府里的定例便是这些,但凡参加乡试的严府子弟都是这个数,那常小娘子做得也没错。”一旁的许根家的劝道。

    “什么定例?我们士元能一样吗?他是老太婆的亲外孙。那年鹤栎参加乡试,得到的银两可不止百两。”严宁心两眼泛红,狠狠地道。

    “那是二夫人补贴给他们夫妻的,不是府里的份例。”许根家的苦苦劝道。

    “什么补贴?还不是二哥从官场那里得来的。那钱不清不楚得很呢。”严宁心冷冷哼道。

    “唉呀,我的姑奶奶,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啊。一旦传出去,严家可就大祸临头了啊。”许根家的吓得脸都白了。

    柳士元一听,眼神闪烁了几下,原来,严二老爷也不像表面那样肃正清高呢,呵呵,这严府也不是铁桶一块。

    那个瘸子再能干又如何?敌不过家族里的蛀虫啊。

    他笑了笑,走至母亲面前,温柔地看着她,道“母亲,放心好了,我们母子受的侮辱终有一天会加倍还给他们。”

    严宁心说出那话时已然全身一凛,被许根家的一说,整个人清醒过来,正回魂间,听到儿子如此说,心底不觉一冷,一丝念头闪过。但看着他始终微笑着的脸,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终嚅嚅地道“是的,等你考上举人了,我们独立出府了,就好了,就好了。”

    柳士元淡淡地笑着。

    “你一定要考上举人,让那些小看我们母子的人大跌眼镜,我要他们个个都来跪舔我们。”严宁心紧握着帕子,咬牙切齿地道。

    一旁的许根家的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这两母子的神情,一个嘴角带笑,眼中闪过几抹厉色;另一个如中了盅般双眼发红,脸容扭曲。她只得暗叹一口气,心里只念着阿弥佗佛罢了。

    严宁心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老太君。她边听着严宏家的说着,边闭了眼,良久,方徐徐睁开了眼,接过桃花递上来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严宏家的沉默不语。

    “过了秋闱就好了,”老太君嚅嚅地道,“希望他们独立出去后,还能念着点老太爷和我对她的好,日后多帮衬着些严府。”

    当天夜里子时,假山下,一个娇娇怯怯的身影在秋风中哆嗦着,一直等到次日凌晨,待听到扬州城内寒光诗的钟声后,方确信那个人不会再出现了。

    她摇摇摆摆地往回走,路上碰到一两个在洒扫的小丫鬟,看见她自然惊讶万分,却不敢上前询问,只私下互视了一眼,低低窃语“这不是隐月阁的崔小娘子吗?”

    “是啊,怎地如此早就出来了?”

    “兴许出来收集晨露的吧?听说她最喜欢用这些露洗脸的了。”

    “要收集也是她的丫鬟收集的啊,怎么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呢?”

    另一个连连摇头,将食指放于嘴巴上,“嘘嘘”了几声,两人便悄悄地隐身到桃花林中而去了。

    崔钰儿却似乎没听到般,嘴里只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一句话“过了秋闱就好了,过了秋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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