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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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已定

    常直咬了咬牙,提了提气,继续道“接管铺子和庄子前,我希望能和严二郎一起清查账户,把账目交接清楚。”

    此话一出,大夫人的脸仿佛京剧里的丑角般,一会一个模样。而老太君和严鹤鸣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不过,眼底仍然藏着丝丝不易被人发觉的赏识。

    “你的意思是说,怕我管家时账目不清不楚,拿你来垫背?”大夫人的眼都红了,恨不得一副了吃了她的样子。

    常直满心无奈,她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又不得不提了出来。

    “大夫人,我想,你误会了。父亲常说,不打糊涂仗,凡事都要清晰、明了”

    “你闭嘴,不要老是提你那个被砍了头的父亲。”大夫人大声喝道。

    “娘,”

    “大夫人,”

    两把声音同时响起,又双双地看向常直,只见她的眼瞬间红了,双手拼命地扯着手帕。严鹤鸣想要上去,却又停了下来。

    “常姐儿,”老太君担忧地看着她。

    “大夫人,也许我父亲有错,才会被官家砍了头。但战乱时期,很多事都是无奈的,并不是我们这些在身后享受着和平的人所能看到的。不是吗?”

    “不错,我和父亲在战场时便知道,战场的战况瞬息万变,有时一个错误的决定便会导致全盘皆输。但这并不是某个人的错,而是那个环境必须作出那个决定。所以,娘,看在父亲和我的份上,以后请不要再提常小娘子父亲的事了,好吗?”严鹤鸣深深地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颓然坐了下来。

    “关于账目的事,我觉得常小娘子说得没错。数据要分明。就好像娘当初接管严府,和老太君交接时,不也是要账目清楚吗?这是管家的第一要领啊。”

    严鹤鸣看到大夫人不再反对了,遂与老太君交接了一个眼神,再温和地对常直说“放心,我会跟你一一核对账目。等将所有账目都搞清楚了,再把铺子和庄子全部交到你手上。”

    当然,虽然大夫人答应了,但还要通知另外三房,这可不比今天的事更容易处理。毕竟这三房没有什么过错,按理说,下一个管家的人应该从这三个房中选出来。而常直只不过是外来的一个孤女,要推她上去还是颇费功夫的。恐怕受到的阻力不比今天少。

    大夫人冷眼旁观看那三人,看到他们一筹莫展时,心内不觉一阵暗喜和幸灾乐祸。不过,很快地,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个让她火冒三丈的人竟然想出了一条绝计。

    “我想,不如就在严府内,举行一次考试好了。像你们男子,如果想晋身仕途,都要苦读寒窗,进入科考之路。虽然这次只是管家之权的确定,但于娘子而已,未尝不是一次大的转变。我想,严府里许多娘子都是乐意尝试的。”常直朗声道。

    此建议一出,老太君和严鹤鸣立即叹为观止,两人的眼里蕴含着说不出的赞叹。自古以来,凡是当家之人,皆由上一任的主母或者家中的掌权之人指定,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竟然要通过选拔之试来选取。虽然纵观全府,即使安排了一次考试,也必然是常直胜出。

    但这样做之后,一来可让众人心服口服,二来亦可让府内的众娘子都知道,管家是需要哪方面才能的,亦好为将来嫁进夫家作准备。不然,整日里只举行个花会、诗会、酒会的,虽然附庸风雅,有趣得很,但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中,一个家族想要安身立命,不仅要男子行为做事勤勉和谨慎,更要女子懂得持家之道。

    大夫人看了那两人的反应,便知道此事大局已定,虽然暗恨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如若这次剥夺她大权的是老太君,她总能争上一争。可这老太婆过于精明,竟然当着她的孩儿,二郎的面揭了她娘家的丑事。二郎不得已只能让她退了下来。这让她对老太君的恨更上一层楼了。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被闲置的人了。当她被严鹤鸣命人送回雁平堂后,她打碎了好几个花瓶,又将茶水扔了紫薇一身,更是打罚了几个没有眼色的小丫鬟。可,到底还是无济于事了。

    这些插曲并不能阻挡老太君和严鹤鸣的脚步。他们两个人制定了三道题目,想以此选出严府下一任当家主母。当然,这三道题目也是瞒着常直的,一来是为了考试的公平性,二来,老太君亦有心要考一考她。如若她不能胜出的话,那便只能自认无能了。

    当常直从端雅堂出来时,严鹤鸣在小厮的推动下追了上来。

    她就站在桃花树下等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泛波连连,让人不觉心神一颤。

    “常小娘子,实在抱歉,刚才我娘有点失态,冒犯了。”他双拳作揖,满脸真诚地向她道歉。

    她有点讶异,一想之下,不觉释然,想来是为了她父亲之事,心头不觉微微一热,垂眉道“大夫人说得也没错,我父亲的确是被官家砍了头的。”

    “常小娘子,你父亲那事我亦了解过,换作是我父亲或我,都未必有更好的处置方法。何况,官家也不过是受了奸佞小人的唆使罢了。”严鹤鸣深深地看着她。

    她不觉眼眶一热,忙侧了身,道“你怎么知道,或许我父亲那时是真的胆小怕事,才不敢命人进攻。”

    “我自小熟读兵书,亦跟随父亲上过战场,知道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并不是如何进攻取得胜利,而是先要保存自身的实力,方有制胜之策。作为一个将领,如果不拿下面士兵的性命当作一回事,那么,就没有办法统领好全军。我曾经研究过你父亲那一仗,其实,他的做法并没有错。恐怕就错在没有与监军建立好互信关系吧。”严鹤鸣道。

    “这天下,只有你才这样说。”常直低低地道,“不过,现在是敏感时期,还是避嫌的好。”

    他一笑,爽朗中带着调笑,眉毛都弯了“这番话,我也只在常小娘子面前说。”

    她一抬头,便撞进了他的眼里,脸,不觉红了,不觉一顿脚,气恼道“你爱说不说。”遂跑开了。

    他在后面看着她,眼底都是笑,说出的话满是宠溺“这丫头。”旁边的小厮严力不觉咧嘴一笑,道“二郎,我觉得这小娘子平时忒大方了,怎么在您跟前倒有点扭扭捏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过,这听者不但包括严鹤鸣,就包括了隐身在桃林一处的青衣身影。

    很快地,那青衣便离开了。

    常直跑着出了桃林,走在鹅卵石的小径上,周围桃花开放,散发出阵阵香味,她不觉停下了脚步,伸出手去,仍那花瓣飘飘逸逸地坠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古人的诗句可真的形容恰当啊。只不知是这桃花因常小娘子而更热烈,还是常小娘子因这桃花而更娇俏?”桃林中一把男声响起,一袭青衣转了出来,拿着羽扇,裹着纶巾,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举足投手间皆是风华。他便是柳士元,石天书院的第一美男子,扬州城有名的翩翩公子。

    这样貌,这姿容,难怪不仅让严府的小娘子和丫鬟们个个都心仪不已,就连扬州城内的名门闺秀皆私下互相打趣着呢。

    之前常直与他见面,他都是跟在严鹤鸣身后的,俨如小厮般,低眉敛目的,那一身风华早已收了起来,因此,虽有留意,却未曾放于心上。现如今,他骤然在她面前出现,又大放奇彩,换作平常女子,或许早已佳芳暗许。可常直却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的警铃不停地响了起来。

    那一步虽小,柳士元却看到了,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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