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扳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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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我武惟扬

    一个白天又快要过去的时候。两个阿拉伯牧羊少年终于走出了森林,看到了老树杈高高地竖在风中的那两支惨白色的树杈。

    他们向西边的村子的方向看去,太阳正在下落,风像疯狂的巨兽一样咆哮,他们从来没听过这么凶猛的风的吼叫声,西天卷动着一层火红的云。一苇溪在他们前面欢快地流淌。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晚霞不该有那么妖媚的红色。

    一个阿拉伯少年感觉到了什么,他握住匕首的手在颤抖着。他能体会到一股愤怒的情绪从刀柄上升起,充溢在他的胸膛中。那把祖传的小弯刀仿佛在告诉着他什么。

    他们跳过老树杈下的圆形石头,仿佛隔了一百年之久后重新踏入了村中。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一只牲畜,甚至没有听到一声狗叫。

    他们看到了满地杂乱的蹄印,断续的血滴。扭打的痕迹和血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将他们一路带向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的真相。

    发生什么了?他们如此地害怕甚至不敢向对方问出这句话。

    离他们住的树屋越近,他们就越害怕。后来他们终于被压垮了,不敢再往家走。此刻他们正站在村里头最老的刺槐树下,他们临走的时候,村里头要孩子们集中到这里活动。布满黑色树皮瘤的枝干枝枝桠桠地缠绕着生长在一起。他们看到那间庞大的树屋就挤在歪扭的树缝里,右旋第六根树杈上。此刻门半开着,仿佛还在等待他们到这儿吃夏大婶的晚饭。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一个少年鼓起勇气跳上树杈去拉那扇门。门开的时候,一个男人扑在门上朝外摔到了地上,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门后等待着他们。少年狂喊了一声,向后跳了开来。那男人就要死了,他的头有一半被砸碎,脖子折断,锁骨从肿大的扭曲了的右肩膀中戳出来,脖子后巨大的窟窿边缘布满小小的尖刺伤。

    他们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认识他。他就是这里的哨兵。此刻他那身漂亮的衣服上粘满了红白相间的浓稠液体。他要是还有知觉,一定会对此极其生气。

    少年站在门口,嗅到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从屋里飘荡而出。他扶着门框,觉得自己的两只脚在树上生了根,再也动弹不得。他站在树上,望着西边的天空发呆。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云会那么红:村子西面的那些箭塔正在一个接一个地被人点燃,在夜色中,在狂风中,成了一支支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炬。

    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的朋友拉了他一把,和他一起滚落在大树的黑色阴影里。晦暗的暮色里,十数匹马出现在斜坡上,它们一阵风似地掠过干枯的村道,马背上是星光下显得黝黑的武士,腰里头闪着寒光。他们的手里都高擎着火把。这一小队骑兵刚刚越过他们藏身的树,为首的一个武士呵斥了一声,圈转马头,马蹄声四散开来。马蹄声行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便有白亮亮的火光喷涌出来。只片刻工夫,村里头便火光四起。为首的武士在月光下静静地站立了片刻,随手将手中火把扔入洞开着的门,不等火头腾起,便拍马而去。

    就着火把一晃的光,两个少年看清了马上武士脸上的青色文身,那武士正是名以残暴闻名的靼鞑骑兵啊。

    他们感到背后传过来一阵颤栗,好像骆驼巨大的蹄子顺着他们的脊梁骨踩了上来。两人相互而望,他们互相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这种恐惧比他们在面对野狼时还要猛烈,还要绝望。

    他们偷偷摸摸地在路旁的暗草丛中潜行,带着一线希望,一心想到家中看上一眼。虽然明知道那会是什么。

    那棵不知活过了多少岁月的老树在火中疯狂地燃烧着,成了一座火红的洞窟,空气中飘荡着木头和焦肉的香味。

    仿佛意识到末日来临,那些羊拥挤在树下的圈中一声声悲叫着,努力地想从荆棘木和桂木搭成的篱笆中跳出来。还没等两个少年想到把篱笆打开,那一堆通红的瓦砾塌落下来,把那群咩咩叫的畜生都埋在了下面。

    少年死死地盯着地面,那儿有一柄巨大的长弯刀,刀刃上满是磕碰出的缺口。“他们终于来了。而我爸爸的弓,我爸爸的……”少年说道,他手里的刀尖无力地垂落在地。他跪在了地上,从膝前拣起一副断了的玩具弓箭,变得有点疯狂起来。“他让我们照顾好他的,他让我们照顾好他的。妈的,他让我们照顾好他的。”他的朋友像木头一样站在他的身后,摸着自己怀里的布包。

    他们站在过去的家前面发呆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两名靼鞑骑兵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这两个漏网的少年。靼鞑骑兵一声不吭地勒马跳过火堆,仿佛跨过野外低矮得不起眼的篱笆,从后面将两名少年包抄住了。

    钢刀出鞘的声音惊醒了少年和他的朋友。少年发现第三名骑兵出现在树后黑黝黝的灌木掩映的通道里,慢吞吞地勒马向他们行来。那名骑兵的坐骑是匹高大的黑色公马。他们村子里没有马,他们也没有看到过如此高大雄壮的马,它有四尺多高,白色的眼珠,胸膛宽大得好象一堵墙,堵住了所有的出路。马上的骑手头上戴着一顶巨大的铁盔,犹如临近的死神。

    少年奋力挥舞着那把从废墟中捡来的长弯刀,他的胸中汹涌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可怕的愤怒像火山熔岩一样冲上头部,让他对死亡,对钢铁,或是跳动的马,凶狠的武士,或是一切都无畏无惧,他觉得此刻手中的长弯刀在他手上跳动,轻盈得像没有重量一样。

    他的朋友还在转动眼珠寻找逃跑的路线,少年已经嘶哑地吼了一嗓子,挥舞着他的长弯刀,冲着最近的一名靼鞑骑兵迎了上去。那匹马没有收住脚步,歪斜着脚步斜刺里跳了开去,长刀在火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