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早就想要的休书
徐飒被他噎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只听见顾元坤突地闷哼，同时身子有些往下倾倒的趋势。她赶紧伸出右手扶住他：“你怎么了！？”
“小伤。”顾元坤死死的撑着剑道，“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说是小伤，可徐飒已经发现了他的膝盖在渗血。
“逆，徒。”
咬牙切齿的蹲下，掏出先前的药瓶摇开塞子，在他膝盖处深深的刀伤上洒了药粉，徐飒吐掉瓶塞狠狠的看他：“你腿要不要了？你以为就我现在的情况，还能背着你去找村子吗？”
膝盖受了伤都不涂药，还留给她，他是要气死她！
顾元坤又选择了不回答，徐飒简直想要反过来掐死他！
“罢了，”徐飒无奈摇头，“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下，你的伤不能耽误。”
为了了解龙行山庄的大小事宜，她看过许多楚地的地图，其中陇邺的看得格外仔细。记得这片林子外应该有小镇或渔村，她便辨识了方位，与顾元坤强拖着身子向那边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徐飒和顾元坤就到了一个小渔村。
渔村虽小，村民却很好客，住进客栈，小二直接替他们叫了大夫包扎伤口，之后吃过一顿简单的晚膳，徐飒让小二帮忙抱了一床被子在屋内的竹榻上，等到小二出去，她指了指竹榻道：“你伤的重些，睡床吧。”
放在以前，他俩手头有些富足，不想风餐露宿的时候，就会找个小客栈。只要一间房，徐飒睡床，顾元坤睡竹榻，这样一起安全也安心。
只是这次，顾元坤的伤确实要比他说的重。几处深深的刀痕划在身上，他还能寻她，还能不眠不休的守着她，可真是老天眷顾了。
顾元坤看着她的表情，没有拒绝，只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大碍。若是有事，记得叫我，自己别乱跑。”
“放你在这，我哪敢乱跑啊？”徐飒凶巴巴的戳他的额头。因为眼下他这身子，也只有额头是她敢戳的地方了：“你瞧不见你眼睛底下的青黑色，我可瞧的清清楚楚呢，好好休息啦你！不要命的臭小子！”
顾元坤眨了两下眼，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彻底将眼睛闭上。
“那我睡了。”
徐飒扶着左臂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去自己的榻上休息。
从苏醒到现在，天又黑透了，她分明睡了十几个时辰吧？此时却仍困得厉害。哪怕藏着万分沉重的心事，还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须臾，床上的人微微翻身，视线投向竹榻上的人，半垂的眸子里写满了思量。
昨日他并非漫无目的的在找。打斗中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全被那淮安王府的世子叫了回去。没过多久，傅如深折返回来给他指了个方向：“徐飒在那边，你快去保护她……先带她去个安全的地方！”
给他指明方向的傅如深，与先前他所见过的简直判若两人。双眼充血、呼吸急促、整个人都被不安和焦躁所缠绕，让他片刻不敢耽误，费尽心思才把面前的人找到。
所以到底是谁，又拿箭矢伤了她，甚至还重合了先前的伤处？
暗暗记下这个疑问，顾元坤眯眼看着徐飒，兀自低喃：“要不要帮你换个祖脉风水啊？”，顿了顿才无奈的翻回身睡下。
第二天用午膳的时候，顾元坤才醒过来。还是被饭菜的香气给勾醒的。
徐飒正坐在桌前啃猪脚，傻呆呆的双眼里暗藏着洞悉一切的决心，就是半天都没发觉他醒过来。
直到啃完碗里的猪脚，徐飒才猛然醒悟似的眨了眨眼，对着坐在床上的人问：“你醒了？”
顾元坤抿唇低叹，斜眼看她：“有我的份么。”
“我会不给你准备啊？”徐飒撇嘴，笨拙的用一只手拿起一个长脚凳，放在他的床边，陆续又断了饭碗和青菜，最后把一只硕大的猪脚在他面前晃了晃。
“给，补身子的！”
嫌幼稚的瞥了她一眼，顾元坤接过菜盘，抬手时虽皱了皱眉，但还是动作利落的吃起了徐飒给他拿来的东西。
徐飒看着他身上手上缠着的白布条，抿了抿唇，继而咧嘴笑道：“我这身子，可能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道道怎么的，睡的这么饱，浑身上下还是没什么力气。上次中箭我可蹦跶了好久呢。”
顾元坤不疾不徐的吃着饭，只抬眼看了看她，垂下眼睛就继续吃。
食不言呀，徐飒早就发现他这个习惯了。想想他武艺不错，字写的端正，为人也挺正派正经……这该是受过很好的教导吧？
“元坤，”
有些话想要借着冲动的劲儿说出口，可到嘴边时顿了顿，她迟疑了。
不是不想让顾元坤回家去，别再管她，而是……她不放心让这家伙一个人回家啊？他家在长辽，她现在是过不去长辽了，让他一个人走，他不得迷路到南荒漠去？
真让人头疼！
徐飒在这苦恼，顾元坤直接吃完了饭。放下碗才问她：“叫我做什么？”
徐飒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说，我现在身子弱的很，可能要在这里休整两日了。”
顿了顿，她看向窗外：“我发觉，官府那边好像没再派人通缉我。昨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他们要把我赶走，赶得越远越好似的……所以不会从汗血宝马出事开始，我就被算计了吧？”
越分析越沉重，她开始思忖：“傅如深早就想要赶走我？”
顾元坤翻了个白眼。
“你傻吗？”他没好气的道，“你说他想赶走你，那无非是两个缘由。他想保全他的山庄，或者保全你。不管那样，他都不会拿罕见的汗血宝马来开刀，太亏了。”
徐飒皱了皱眉：“你这话……说的……有点道理。”
说到最后，自己都被噎住了。徐飒心里虽是沉重的，但她也不希望傅如深是在怀着不好的心思对她。
“话说，你小子竟然帮着大庄主说话？”徐飒揶揄的问。
顾元坤冷哼：“就事论事，龙行山庄遇见了麻烦是肯定的。你没必要怀疑他算计你。”
看着徐飒又陷入纠结，他问：“所以是谁拿箭伤了你？”
抬眼看了看他，徐飒抿唇低声：“……是他。”
顾元坤：“……”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可能……不，赵睿的手下说我是东楚旧部的人，傅如深肯定是被赵睿威胁了。他肯定有苦衷的。”徐飒认真的道，“这阵子赵睿要对东楚旧部赶尽杀绝，如果没有傅如深，我可能会比现在还惨。”
当初有人仿她中箭，傅如深都警惕的察觉了。她也不能一下子就被打击冲昏头脑。她得冷静的看待这些事情。
顾元坤垂眸看着自己手上帮着的白布，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飒坚定道：“我先休整两日，恢复一下身子，等到行动灵便些了，就悄悄回龙行山庄问一问他情况。我想和他一起解决问题。”
余光瞄了一眼徐飒的左肩，顾元坤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直说。”
“你还是先养伤吧，等着大夫一会儿来给你换药。”徐飒站起身子道，“我去叫人来收拾桌子。”
徐飒当真是身子不大灵便了，以往大步流星，现在却慢慢吞吞。顾元坤注视着她的背影，垂眸思量了一会儿。
他一向觉得徐飒是个有主见又理智的人，虽然有时候喜欢犯傻，但她通常做出来的决定，他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只要不是任性的离谱，也能有条后路，人呐，还是做些让自己心里舒坦的事情最实在。
只要来得及悬崖勒马，他就不想反驳她。
确实，徐飒是很理智的。休息两天，她沮丧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并没有什么起色，就没急着去龙行山庄。而是一边旁敲侧击的在渔村里听着消息，一边食补药补，到了时间就去给顾元坤换药，还得意的道：“我果然学东西快，你看我旁观了两天，换起药来就和老大夫一样利落了呢！”
“你和一个古稀之年的大夫比什么？”顾元坤帮徐飒按着白布问。
徐飒一顿，撇嘴道：“我只用了一只手！”
将药换完，白布也已经缠好，徐飒收起买来的小药箱子，遗憾的嘟哝：“你的伤都好不少了，我就怎么这么不争气啊……也不知道这次运马出事，傅如深能拖延几日。”
前面那句听着还很正常。听到后面，顾元坤皱了皱眉：“你过来。”
徐飒疑惑的眨眼，放好药箱走到他身前：“怎么了？”
顾元坤抬起双手放在她的脑袋两侧，拇指相对在她额头中箭，微微用力的往两边抹，一本正经的道：“我想掰开看看你这里面装了什么。”
说她理智她是理智，说她犯傻她也真傻！
“都什么关头了，你还在想运马的事情？”
徐飒开始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后来明白过来，苦笑道：“逆徒，你不知道这事很重要啊？不管怎么样，对镖局而言，丢了货就是大事，那可是要牵连整个龙行山庄的，含糊不得。”
所以她就这个德行了，还在想着那些事情？
顾元坤无奈：“你倒不如想想你的丫鬟现在在哪。”
徐飒一愣，接着就崩溃了：“啊！这两日折腾的，我怎么把心玉给忘了！心玉那天没跟着咱们一起走，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顾元坤冷漠的回答，内里却觉得，看着徐飒这个样子都比让她操心那些所谓正事的好。这样至少他能引导她一下：“你回龙行山庄的时候可以问问。想必傅如深会帮你留意她的。”
刚还像个仓鼠一样在屋子里团团转，听见顾元坤说的，徐飒又冷静下来，恍然道：“对啊，在西椿时我被打成那个德行了，他走时都记得让人捎上心玉的……”
顾元坤点头：“胡思乱想没用，不如信你值得信的，然后好好休养。”
徐飒被他劝动，果然安心的回到了竹榻上。顾元坤熄了灯，也躺下，半晌，忽地问：“你信我么？”
“啊？”黑暗里传来一声疑惑。
顾元坤接着便道：“没事了。”
黑暗里寂静了一会儿，再次传来声音，却是徐飒带着笑道：“我在好好休养呀。”
信你值得信的，然后好好休养。
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回复，徐飒料到也遗憾的撇了撇嘴，很快便安心睡下。却不知道，顾元坤正静静的目视前方，以她没见过的模样，满足的扬着嘴角。
再是一日，尽管身子的起色仍然不大，徐飒还是决定了去龙行山庄看一看。
“元坤，你和我一起去吧。”她主动提议，“虽然有点危险，但我把你带在身边总比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好。”
顾元坤只与她说：“知道就好”，便提上了他的宽剑。缠着白色布条的手臂隐约从黑色的袍袖里露出来，看着竟让人觉得格外踏实。
徐飒忍不住低喃：“若是我弟弟能长到这么大，他也会像你这样挺拔矫健、器宇轩昂吗？”
顾元坤沉默了一下，而后敛眉回复她：“别夸我了，我们赶时间。”
徐飒被噎得啼笑皆非：“谁夸你了！”说着便把人往外面推：“行啦行啦，走走走我们出发！”
一如回到了过去，他们俩在长辽稀里糊涂混日子的模样。
徐飒再能强撑，有伤摆着，骑马也不合适。两人乔装过后，雇了轻便的马车，午时便驶上了往龙行山庄的路。
抵达之后，再在附近的茶楼里歇坐。徐飒扯下厚实的面巾叮嘱：“一会我去见他，你便在我安排的地方待着，不要胡乱走动，懂吗？”
“给我个时限。”顾元坤道，“若你届时没回来，我就闯进去。”
徐飒想了想，心情有些复杂的道：“半个时辰吧。”
她不能给的太少，但是……怕是也不会在那呆更多的时间了。
其实打从见到龙行山庄的院墙起，她就有些忐忑。莫名的心里不安生。终于到了黑夜，徐飒带着顾元坤到了指定的树下，让他老实呆着时，心里也是紧张异常的。
“你没回来，我就去找你。”顾元坤看出她紧张，在她爬墙时低声道。
徐飒微顿，回身看着他笑：“我知道。”
在落下高墙的那一瞬，顶着漆黑的苍穹，徐飒忽然觉得，她的逆徒虽然外表跟个冰坨子似的，内芯却是比谁都要暖啊。
如果他不叫元坤。
如果她没遇见傅如深。
……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徐飒揉揉脑袋，苦笑着往听风楼走。
顾元坤却在她离开的墙头坐着，怀抱那把宽剑看着她离去，之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
转眼看手里的玉佩，他半垂眼帘低喃：“如果我早告诉你真相……你就不用嫁给他了。”
而现在，由他促成的孽缘，也只能他来化解了。
那边徐飒轻车熟路的向前，很快就从听风楼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往二楼爬去。这一条路线，只有他们几个龙行山庄的主子知道，所以那日江寻奕才能顺利的与他们见面。
徐飒也选择了先推书房的窗子。但见书房里没人，她又只能小心的挪到旁边卧寝。右手维持她贴近墙壁，推窗子就只能靠受伤的左肩，等到推开卧寝的窗户，徐飒已经疼的面无血色了。
可看见傅如深就坐在卧寝桌案的后头，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痛都值了。
“大庄主，”扫过卧寝发现里面没外人，徐飒激动的抬腿跨过了窗子，迎着傅如深惊异的表情，哪怕踉跄着差点摔在地上，她也是笑着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怎么来了。”傅如深拧着眉站起来，“我不是让你走了么？你回来做什么？”
“我是走了呀，”徐飒不解的反问他，语气有些急促，“我不是走了好几日吗？而且我回来只是来看看你，有些问题想问你，问完我就走。”
傅如深看她半晌，叹了口气：“徐飒，你怕是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让你走，是让你远离龙行山庄，远离陇邺，最好回到长辽去，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的周围。”
徐飒眨了眨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比刚才更加的不解，“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趁着现在跟我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我……”
“徐飒！”蓦地低喝，继而他又收敛了些。傅如深闭了闭眼，凝视住她道：“这一次我不需要你来帮忙想办法了。”
“其实你来的也正好。这个你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将信件从抽屉中拿出，他走到徐飒面前，把信递给她。
徐飒仍抱有一丝希望，艰难的单手打开了信。
接着浑身剧烈一颤，她定睛看着上面的内容，半天才抬眼对着傅如深咧嘴笑：“你……这、真的假的呀？你……你不要我了？”
傅如深抿唇，垂眸道：“徐飒，我对你从未虚情假意过。虽然我从未说过，但我觉得，相处的这些日子，我是爱过你的。”
“爱……过？”徐飒细细咀嚼着这两个，笑容渐渐消失。
“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就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突地笑的更欢，徐飒肩膀直颤，颤的她生疼，疼的眼泪直往下掉：“傅如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抬起的手把信纸捏皱，用力的摔向他，徐飒向他撕心裂肺的大吼：“这是休书！你要休了我！”
“你要休了我……你现在，说要休了我……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徐飒。你不要太激动。”傅如深看见她左肩浸出的红色，皱眉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感情，去拿这山庄上下所有人的命去开玩笑。你经历过这些，你应该理解我的选择。”
你经历过这些，你应该理解。
心脏像是要被捏碎一般，徐飒缓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理解，我理解啊！你没办法，我可以帮你想啊！你为什么就不要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傅如深低叹：“我有最直接的办法，便没理由去拿这几百条人命冒险。”
“休了你，对你，对我，对他们，都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散了便是缘尽，徐飒，你就当我们无缘吧。淮世子答应过我，只要你从此离开，他不会为难你。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这一次，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放你走。下次若再见面，就连我……也不会再饶你性命。”
……
“我不需要。”
哭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止住的。徐飒抹了抹眼泪，淡淡的说着，单手撑膝站了起来，双眼泛红的看着他问：“这一次，我都不需要你饶过我，如何？”
傅如深摇头问她：“你何必逼我？”
“我逼你？”仿佛听见了笑话，徐飒咧了咧嘴，“对，我就是逼你了，你杀了我啊？杀了我，没有后顾，一了百了，对你对我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扬起下巴看着他笑，徐飒伸出一指戳了戳自己的颈子，笑的眼神发狠：“来啊，你现在就杀了我！”
长长一叹，傅如深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好吧，我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
徐飒笑得双眼都眯起。
曾经是谁打趣的说：“我的飒飒，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又是谁在幸福的答：“哪有你这么夸自己的！”
是谁将她困在怀抱里，扬着嘴角问：“飒飒，我们变成一家三口好不好？”
又是谁在迟疑时，心里恨不得抱住他笑成一个傻子，大声说：“好！”
……没了，都没了。
她美好的梦啊，怎么这么短暂，顷刻就碎的不成样子？
傅如深去柜子上取过佩剑，表情凝重又有些犹豫，眸子却半垂着没看她。走到她的身前，他直接拔出剑：“徐飒，如果有下辈子，”
“这辈子都没有了，你谈什么下辈子？”
飞快的打断他，徐飒失望至极的褪下手上的玉镯，弯腰轻放在地上。
“你以前给我的骄傲，今日，我还给你。”
“从此没什么欠不欠的，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两个，各生欢喜吧。”
她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潇洒，转身便向窗子跑去，在傅如深愣怔间飞身一跃，顾不得扯痛伤口的落在地上，转身冷漠的看着二楼的窗。
傅如深走过来时，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再也没有告别的话，徐飒勾唇一笑，彻底消失在漫漫黑夜。
微风过堂，室内烛火跳动。忽然一只纤手撩起床慢，接着传出一阵娇媚的笑声：“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呀，傅大庄主。”
傅如深抿唇收剑，转身时女子已经双脚落地，拢着半遮半掩的衣衫向他靠近：“都说绝情最伤人，傅大庄主这犹带深情的决绝模样，竟比绝情更有味道。”
五指紧握剑鞘，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傅如深抿唇问道：“如此，你看的满意么？”
“小伤。”顾元坤死死的撑着剑道，“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说是小伤，可徐飒已经发现了他的膝盖在渗血。
“逆，徒。”
咬牙切齿的蹲下，掏出先前的药瓶摇开塞子，在他膝盖处深深的刀伤上洒了药粉，徐飒吐掉瓶塞狠狠的看他：“你腿要不要了？你以为就我现在的情况，还能背着你去找村子吗？”
膝盖受了伤都不涂药，还留给她，他是要气死她！
顾元坤又选择了不回答，徐飒简直想要反过来掐死他！
“罢了，”徐飒无奈摇头，“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下，你的伤不能耽误。”
为了了解龙行山庄的大小事宜，她看过许多楚地的地图，其中陇邺的看得格外仔细。记得这片林子外应该有小镇或渔村，她便辨识了方位，与顾元坤强拖着身子向那边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走了两刻钟的功夫，徐飒和顾元坤就到了一个小渔村。
渔村虽小，村民却很好客，住进客栈，小二直接替他们叫了大夫包扎伤口，之后吃过一顿简单的晚膳，徐飒让小二帮忙抱了一床被子在屋内的竹榻上，等到小二出去，她指了指竹榻道：“你伤的重些，睡床吧。”
放在以前，他俩手头有些富足，不想风餐露宿的时候，就会找个小客栈。只要一间房，徐飒睡床，顾元坤睡竹榻，这样一起安全也安心。
只是这次，顾元坤的伤确实要比他说的重。几处深深的刀痕划在身上，他还能寻她，还能不眠不休的守着她，可真是老天眷顾了。
顾元坤看着她的表情，没有拒绝，只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大碍。若是有事，记得叫我，自己别乱跑。”
“放你在这，我哪敢乱跑啊？”徐飒凶巴巴的戳他的额头。因为眼下他这身子，也只有额头是她敢戳的地方了：“你瞧不见你眼睛底下的青黑色，我可瞧的清清楚楚呢，好好休息啦你！不要命的臭小子！”
顾元坤眨了两下眼，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彻底将眼睛闭上。
“那我睡了。”
徐飒扶着左臂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去自己的榻上休息。
从苏醒到现在，天又黑透了，她分明睡了十几个时辰吧？此时却仍困得厉害。哪怕藏着万分沉重的心事，还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须臾，床上的人微微翻身，视线投向竹榻上的人，半垂的眸子里写满了思量。
昨日他并非漫无目的的在找。打斗中官兵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全被那淮安王府的世子叫了回去。没过多久，傅如深折返回来给他指了个方向：“徐飒在那边，你快去保护她……先带她去个安全的地方！”
给他指明方向的傅如深，与先前他所见过的简直判若两人。双眼充血、呼吸急促、整个人都被不安和焦躁所缠绕，让他片刻不敢耽误，费尽心思才把面前的人找到。
所以到底是谁，又拿箭矢伤了她，甚至还重合了先前的伤处？
暗暗记下这个疑问，顾元坤眯眼看着徐飒，兀自低喃：“要不要帮你换个祖脉风水啊？”，顿了顿才无奈的翻回身睡下。
第二天用午膳的时候，顾元坤才醒过来。还是被饭菜的香气给勾醒的。
徐飒正坐在桌前啃猪脚，傻呆呆的双眼里暗藏着洞悉一切的决心，就是半天都没发觉他醒过来。
直到啃完碗里的猪脚，徐飒才猛然醒悟似的眨了眨眼，对着坐在床上的人问：“你醒了？”
顾元坤抿唇低叹，斜眼看她：“有我的份么。”
“我会不给你准备啊？”徐飒撇嘴，笨拙的用一只手拿起一个长脚凳，放在他的床边，陆续又断了饭碗和青菜，最后把一只硕大的猪脚在他面前晃了晃。
“给，补身子的！”
嫌幼稚的瞥了她一眼，顾元坤接过菜盘，抬手时虽皱了皱眉，但还是动作利落的吃起了徐飒给他拿来的东西。
徐飒看着他身上手上缠着的白布条，抿了抿唇，继而咧嘴笑道：“我这身子，可能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道道怎么的，睡的这么饱，浑身上下还是没什么力气。上次中箭我可蹦跶了好久呢。”
顾元坤不疾不徐的吃着饭，只抬眼看了看她，垂下眼睛就继续吃。
食不言呀，徐飒早就发现他这个习惯了。想想他武艺不错，字写的端正，为人也挺正派正经……这该是受过很好的教导吧？
“元坤，”
有些话想要借着冲动的劲儿说出口，可到嘴边时顿了顿，她迟疑了。
不是不想让顾元坤回家去，别再管她，而是……她不放心让这家伙一个人回家啊？他家在长辽，她现在是过不去长辽了，让他一个人走，他不得迷路到南荒漠去？
真让人头疼！
徐飒在这苦恼，顾元坤直接吃完了饭。放下碗才问她：“叫我做什么？”
徐飒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说，我现在身子弱的很，可能要在这里休整两日了。”
顿了顿，她看向窗外：“我发觉，官府那边好像没再派人通缉我。昨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他们要把我赶走，赶得越远越好似的……所以不会从汗血宝马出事开始，我就被算计了吧？”
越分析越沉重，她开始思忖：“傅如深早就想要赶走我？”
顾元坤翻了个白眼。
“你傻吗？”他没好气的道，“你说他想赶走你，那无非是两个缘由。他想保全他的山庄，或者保全你。不管那样，他都不会拿罕见的汗血宝马来开刀，太亏了。”
徐飒皱了皱眉：“你这话……说的……有点道理。”
说到最后，自己都被噎住了。徐飒心里虽是沉重的，但她也不希望傅如深是在怀着不好的心思对她。
“话说，你小子竟然帮着大庄主说话？”徐飒揶揄的问。
顾元坤冷哼：“就事论事，龙行山庄遇见了麻烦是肯定的。你没必要怀疑他算计你。”
看着徐飒又陷入纠结，他问：“所以是谁拿箭伤了你？”
抬眼看了看他，徐飒抿唇低声：“……是他。”
顾元坤：“……”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可能……不，赵睿的手下说我是东楚旧部的人，傅如深肯定是被赵睿威胁了。他肯定有苦衷的。”徐飒认真的道，“这阵子赵睿要对东楚旧部赶尽杀绝，如果没有傅如深，我可能会比现在还惨。”
当初有人仿她中箭，傅如深都警惕的察觉了。她也不能一下子就被打击冲昏头脑。她得冷静的看待这些事情。
顾元坤垂眸看着自己手上帮着的白布，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飒坚定道：“我先休整两日，恢复一下身子，等到行动灵便些了，就悄悄回龙行山庄问一问他情况。我想和他一起解决问题。”
余光瞄了一眼徐飒的左肩，顾元坤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直说。”
“你还是先养伤吧，等着大夫一会儿来给你换药。”徐飒站起身子道，“我去叫人来收拾桌子。”
徐飒当真是身子不大灵便了，以往大步流星，现在却慢慢吞吞。顾元坤注视着她的背影，垂眸思量了一会儿。
他一向觉得徐飒是个有主见又理智的人，虽然有时候喜欢犯傻，但她通常做出来的决定，他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只要不是任性的离谱，也能有条后路，人呐，还是做些让自己心里舒坦的事情最实在。
只要来得及悬崖勒马，他就不想反驳她。
确实，徐飒是很理智的。休息两天，她沮丧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并没有什么起色，就没急着去龙行山庄。而是一边旁敲侧击的在渔村里听着消息，一边食补药补，到了时间就去给顾元坤换药，还得意的道：“我果然学东西快，你看我旁观了两天，换起药来就和老大夫一样利落了呢！”
“你和一个古稀之年的大夫比什么？”顾元坤帮徐飒按着白布问。
徐飒一顿，撇嘴道：“我只用了一只手！”
将药换完，白布也已经缠好，徐飒收起买来的小药箱子，遗憾的嘟哝：“你的伤都好不少了，我就怎么这么不争气啊……也不知道这次运马出事，傅如深能拖延几日。”
前面那句听着还很正常。听到后面，顾元坤皱了皱眉：“你过来。”
徐飒疑惑的眨眼，放好药箱走到他身前：“怎么了？”
顾元坤抬起双手放在她的脑袋两侧，拇指相对在她额头中箭，微微用力的往两边抹，一本正经的道：“我想掰开看看你这里面装了什么。”
说她理智她是理智，说她犯傻她也真傻！
“都什么关头了，你还在想运马的事情？”
徐飒开始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后来明白过来，苦笑道：“逆徒，你不知道这事很重要啊？不管怎么样，对镖局而言，丢了货就是大事，那可是要牵连整个龙行山庄的，含糊不得。”
所以她就这个德行了，还在想着那些事情？
顾元坤无奈：“你倒不如想想你的丫鬟现在在哪。”
徐飒一愣，接着就崩溃了：“啊！这两日折腾的，我怎么把心玉给忘了！心玉那天没跟着咱们一起走，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顾元坤冷漠的回答，内里却觉得，看着徐飒这个样子都比让她操心那些所谓正事的好。这样至少他能引导她一下：“你回龙行山庄的时候可以问问。想必傅如深会帮你留意她的。”
刚还像个仓鼠一样在屋子里团团转，听见顾元坤说的，徐飒又冷静下来，恍然道：“对啊，在西椿时我被打成那个德行了，他走时都记得让人捎上心玉的……”
顾元坤点头：“胡思乱想没用，不如信你值得信的，然后好好休养。”
徐飒被他劝动，果然安心的回到了竹榻上。顾元坤熄了灯，也躺下，半晌，忽地问：“你信我么？”
“啊？”黑暗里传来一声疑惑。
顾元坤接着便道：“没事了。”
黑暗里寂静了一会儿，再次传来声音，却是徐飒带着笑道：“我在好好休养呀。”
信你值得信的，然后好好休养。
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回复，徐飒料到也遗憾的撇了撇嘴，很快便安心睡下。却不知道，顾元坤正静静的目视前方，以她没见过的模样，满足的扬着嘴角。
再是一日，尽管身子的起色仍然不大，徐飒还是决定了去龙行山庄看一看。
“元坤，你和我一起去吧。”她主动提议，“虽然有点危险，但我把你带在身边总比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好。”
顾元坤只与她说：“知道就好”，便提上了他的宽剑。缠着白色布条的手臂隐约从黑色的袍袖里露出来，看着竟让人觉得格外踏实。
徐飒忍不住低喃：“若是我弟弟能长到这么大，他也会像你这样挺拔矫健、器宇轩昂吗？”
顾元坤沉默了一下，而后敛眉回复她：“别夸我了，我们赶时间。”
徐飒被噎得啼笑皆非：“谁夸你了！”说着便把人往外面推：“行啦行啦，走走走我们出发！”
一如回到了过去，他们俩在长辽稀里糊涂混日子的模样。
徐飒再能强撑，有伤摆着，骑马也不合适。两人乔装过后，雇了轻便的马车，午时便驶上了往龙行山庄的路。
抵达之后，再在附近的茶楼里歇坐。徐飒扯下厚实的面巾叮嘱：“一会我去见他，你便在我安排的地方待着，不要胡乱走动，懂吗？”
“给我个时限。”顾元坤道，“若你届时没回来，我就闯进去。”
徐飒想了想，心情有些复杂的道：“半个时辰吧。”
她不能给的太少，但是……怕是也不会在那呆更多的时间了。
其实打从见到龙行山庄的院墙起，她就有些忐忑。莫名的心里不安生。终于到了黑夜，徐飒带着顾元坤到了指定的树下，让他老实呆着时，心里也是紧张异常的。
“你没回来，我就去找你。”顾元坤看出她紧张，在她爬墙时低声道。
徐飒微顿，回身看着他笑：“我知道。”
在落下高墙的那一瞬，顶着漆黑的苍穹，徐飒忽然觉得，她的逆徒虽然外表跟个冰坨子似的，内芯却是比谁都要暖啊。
如果他不叫元坤。
如果她没遇见傅如深。
……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徐飒揉揉脑袋，苦笑着往听风楼走。
顾元坤却在她离开的墙头坐着，怀抱那把宽剑看着她离去，之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
转眼看手里的玉佩，他半垂眼帘低喃：“如果我早告诉你真相……你就不用嫁给他了。”
而现在，由他促成的孽缘，也只能他来化解了。
那边徐飒轻车熟路的向前，很快就从听风楼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往二楼爬去。这一条路线，只有他们几个龙行山庄的主子知道，所以那日江寻奕才能顺利的与他们见面。
徐飒也选择了先推书房的窗子。但见书房里没人，她又只能小心的挪到旁边卧寝。右手维持她贴近墙壁，推窗子就只能靠受伤的左肩，等到推开卧寝的窗户，徐飒已经疼的面无血色了。
可看见傅如深就坐在卧寝桌案的后头，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痛都值了。
“大庄主，”扫过卧寝发现里面没外人，徐飒激动的抬腿跨过了窗子，迎着傅如深惊异的表情，哪怕踉跄着差点摔在地上，她也是笑着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怎么来了。”傅如深拧着眉站起来，“我不是让你走了么？你回来做什么？”
“我是走了呀，”徐飒不解的反问他，语气有些急促，“我不是走了好几日吗？而且我回来只是来看看你，有些问题想问你，问完我就走。”
傅如深看她半晌，叹了口气：“徐飒，你怕是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让你走，是让你远离龙行山庄，远离陇邺，最好回到长辽去，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的周围。”
徐飒眨了眨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比刚才更加的不解，“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趁着现在跟我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我……”
“徐飒！”蓦地低喝，继而他又收敛了些。傅如深闭了闭眼，凝视住她道：“这一次我不需要你来帮忙想办法了。”
“其实你来的也正好。这个你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将信件从抽屉中拿出，他走到徐飒面前，把信递给她。
徐飒仍抱有一丝希望，艰难的单手打开了信。
接着浑身剧烈一颤，她定睛看着上面的内容，半天才抬眼对着傅如深咧嘴笑：“你……这、真的假的呀？你……你不要我了？”
傅如深抿唇，垂眸道：“徐飒，我对你从未虚情假意过。虽然我从未说过，但我觉得，相处的这些日子，我是爱过你的。”
“爱……过？”徐飒细细咀嚼着这两个，笑容渐渐消失。
“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就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突地笑的更欢，徐飒肩膀直颤，颤的她生疼，疼的眼泪直往下掉：“傅如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抬起的手把信纸捏皱，用力的摔向他，徐飒向他撕心裂肺的大吼：“这是休书！你要休了我！”
“你要休了我……你现在，说要休了我……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徐飒。你不要太激动。”傅如深看见她左肩浸出的红色，皱眉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感情，去拿这山庄上下所有人的命去开玩笑。你经历过这些，你应该理解我的选择。”
你经历过这些，你应该理解。
心脏像是要被捏碎一般，徐飒缓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理解，我理解啊！你没办法，我可以帮你想啊！你为什么就不要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傅如深低叹：“我有最直接的办法，便没理由去拿这几百条人命冒险。”
“休了你，对你，对我，对他们，都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散了便是缘尽，徐飒，你就当我们无缘吧。淮世子答应过我，只要你从此离开，他不会为难你。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这一次，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放你走。下次若再见面，就连我……也不会再饶你性命。”
……
“我不需要。”
哭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止住的。徐飒抹了抹眼泪，淡淡的说着，单手撑膝站了起来，双眼泛红的看着他问：“这一次，我都不需要你饶过我，如何？”
傅如深摇头问她：“你何必逼我？”
“我逼你？”仿佛听见了笑话，徐飒咧了咧嘴，“对，我就是逼你了，你杀了我啊？杀了我，没有后顾，一了百了，对你对我对他们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扬起下巴看着他笑，徐飒伸出一指戳了戳自己的颈子，笑的眼神发狠：“来啊，你现在就杀了我！”
长长一叹，傅如深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好吧，我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
徐飒笑得双眼都眯起。
曾经是谁打趣的说：“我的飒飒，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又是谁在幸福的答：“哪有你这么夸自己的！”
是谁将她困在怀抱里，扬着嘴角问：“飒飒，我们变成一家三口好不好？”
又是谁在迟疑时，心里恨不得抱住他笑成一个傻子，大声说：“好！”
……没了，都没了。
她美好的梦啊，怎么这么短暂，顷刻就碎的不成样子？
傅如深去柜子上取过佩剑，表情凝重又有些犹豫，眸子却半垂着没看她。走到她的身前，他直接拔出剑：“徐飒，如果有下辈子，”
“这辈子都没有了，你谈什么下辈子？”
飞快的打断他，徐飒失望至极的褪下手上的玉镯，弯腰轻放在地上。
“你以前给我的骄傲，今日，我还给你。”
“从此没什么欠不欠的，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两个，各生欢喜吧。”
她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潇洒，转身便向窗子跑去，在傅如深愣怔间飞身一跃，顾不得扯痛伤口的落在地上，转身冷漠的看着二楼的窗。
傅如深走过来时，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再也没有告别的话，徐飒勾唇一笑，彻底消失在漫漫黑夜。
微风过堂，室内烛火跳动。忽然一只纤手撩起床慢，接着传出一阵娇媚的笑声：“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呀，傅大庄主。”
傅如深抿唇收剑，转身时女子已经双脚落地，拢着半遮半掩的衣衫向他靠近：“都说绝情最伤人，傅大庄主这犹带深情的决绝模样，竟比绝情更有味道。”
五指紧握剑鞘，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傅如深抿唇问道：“如此，你看的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