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1）
这位看来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在苏黎世大街等候乘坐出租汽车的队伍后面排上了队。此人的身高很难推测，因为他的背驼得很厉害。他看起来十分虚弱，他身上那件看来比他的年纪还要老的长大衣几乎拖到了地上，从袖子里刚刚露出来的手指严严实实地包在一副连指手套里。他一手提着只小小的手提箱，上面印着伊•罗两个缩写字。箱子磨损得十分厉害，看起来像是从他爷爷手里传下来的。
要想看清这位老人的脸，你必须是个矮子，否则就要弯下身子才能办到。在这张脸上，一只硕大的鼻子占据了中间最为醒目的位置。这只鼻子足以和倍尔热拉克市的基拉诺塑像的著名大鼻子媲美。老头儿慢吞吞地向前挪动着步子，直到该他上车为止。他上车的动作极慢，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敲起方向盘时，他才用低沉的喉音说，他想去杜米耶尔银行。司机二话不说，发动汽车就走。瑞士的出租车司机都能找到去银行的路，就像他们在伦敦的同行总能找到戏院、他们在纽约的同行总能找到西部酒吧一样。
到地方之后，老人为确定应付给司机哪枚硬币而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尔后，他下到人行道上，眯起眼打量着矗立在他面前的那幢大理石建筑，这坚实的建筑使他感到安全。他正要推门，一个身穿剪裁合体的蓝色制服的男人将门打开。
“我来这儿要见——”他开始用呆板的德语说道，但门口的仆役只抬手向坐在接待桌后面的姑娘指了指。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姑娘跟前，重复说道：“我来见杜米耶尔先生，我的名字叫伊曼纽尔•罗森鲍姆。”
“您事先约好了吗？”她问。
“恐怕没有。”
“杜米耶尔先生正在跟人谈话，”姑娘说，“不过，我看看能否另找一位股东来见您。”她用德语通了一个电话后，又说：“您能乘电梯到三楼去吗？”罗森鲍姆带着明显不乐意的神情点了点头，但他还是照姑娘的话做了。他是在电梯门就要关上的一刹那才慢吞吞地走出电梯的，这时，一位年轻姑娘正站在一旁准备接待他。她问，是否能请他暂时到另一间屋里稍候一会儿。这间屋里只有两把椅子，照他看来，这纯粹是个衣帽间。过了好半天都没人来见他，但是，当股东最终出现时，他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我是威尔弗雷德•普雷格尔，”年轻人自我介绍道，“银行的合股人之一。”
“坐下，坐下，”罗森鲍姆先生说道，“因为我不能老是仰着脸看你呀。”年轻人同意了他的请求。
“我名叫伊曼纽尔•罗森鲍姆。一九三八年时我留在这里一只包裹，现在我回来取它。”
“是的，那当然，”年轻的股东说道，他的声音变得恭敬了一些，“您有什么能证明您身份的证件，或者是银行的文件吗？”
“哦，有。”老人说着递上了他的护照和一张单据，这张单据因多次折叠已经快烂成碎片。
年轻人仔细地验证了这两件东西。他当即认出那份以色列当局签署的护照，一切好像都很正常，银行的单据虽然是在他出生的那一年开的，但看来也像是真的。
“我能离开您一会儿吗，先生？”
“当然，”老人说道，已经等了二十八年了，我想，我可以再等上几分钟。”
年轻人离开后不久，那位年轻女人就回来把罗森鲍姆先生请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比较大，里面的家具布置得十分舒适。几分钟之后，年轻的股东陪着另一名男子走进来。他介绍说，这就是杜米耶尔先生。
“我认为你我并没见过面，罗森鲍姆先生，”董事长彬彬有礼地说，“同您打交道的一定是我父亲。”
“不，不，”罗森鲍姆先生说道，“同我打交道的是你祖父海尔穆特。”
杜米耶尔先生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崇敬。
“我只见到过你父亲一次，听到他早亡的消息我感到很悲伤。”接着，他又补充道，“他总是十分周到，你没像他那样在你的西装翻领上戴上一只玫瑰花。”
“没有，先生，这是个小小的反叛之举。”
罗森鲍姆先生想发出一通大笑，结果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不知道您除了护照之外，还有什么能进一步证明您身份的东西吗？”杜米耶尔先生有礼貌地问道。
伊曼纽尔•罗森鲍姆抬起头，用疲惫的目光望了杜米耶尔先生一眼，然后一翻手腕，露出了里面刺着的一组数码：712910
“我表示道歉，”杜米耶尔先生说，他显然感到有些尴尬。“几分钟之后我就可以把箱子取来，劳驾请稍候一会儿。”
罗森鲍姆先生的眼睛眨巴了几下，他好像疲乏得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两位银行家走了出去，只把他一人留在屋里。几分钟之后，他们带回来一个两英尺见方的扁平箱子，把它放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当着另一位股东的面，杜米耶尔先生打开箱子上的第一道锁。尔后，他将一把钥匙递到罗森鲍姆手中，对他说道：“先生，我们现在离开您出去。当您想让我们回来时，只须按一下桌子底下的按钮即可。”
“谢谢，”罗曼诺夫说道。等门关紧之后，他拧了一下钥匙，把箱盖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只形状有些像画儿的包裹，它大约有十八英寸长，十二英寸宽，用薄纱包得严严的。罗森鲍姆小心翼翼地把包放进自己的手提箱内，尔后，他合上箱盖，把它锁上了。他按了一下桌子下面的按钮，杜米耶尔先生和那位年轻的股东立刻走了进来。
“希望一切都和您离开时一样，罗森鲍姆先生，”董事长说道，“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啦。”
“是的，谢谢。”这次，老人试着点了点头。
“我能提一桩无关大局的事情吗？”杜米耶尔先生问。
“请讲。”
“您还打算继续租用这只保险箱吗？因为您留下的租金最近已经用完了。”
“不，我不需要它了。”
“是这么回事，您还差一点儿租钱没付。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愿意放弃它。”
“你的心真善良。”老人说。杜米耶尔先生向他鞠了一躬，就告辞了。尔后，年轻的股东陪客人来到前门，帮他坐进一辆出租汽车。他告诉司机把罗森鲍姆先生送到苏黎世机场。
老人步履蹒跚地朝机场检查口走去，他看来像是被自动电梯吓了一跳。由于手提箱里现在有了重物，因此，他在通过滑动的电梯时显得十分困难。
他把飞机票交给姑娘验了一下。看到候机室大厅几乎空无一人，他感到十分满意。他慢吞吞地走到一个角落，一下倒进了一张舒适的沙发里。他四处张望一下，看周围的旅客是否能看到他。
他推一下手提箱上的拉手，上面的弹簧老半天才弹起来。他打开盖，取出包裹，把它抱在了胸前。他的手指摸索了半天才把包裹上的绳子解开。尔后，他打开薄纱包布以验证他的战利品。罗森鲍姆望着面前的画呆住了，这是梵高的名藏——收玉米的男人。他当然无从知道，这幅名画自一九三八年起就从维也纳的一家博物馆里消失了。
要想看清这位老人的脸，你必须是个矮子，否则就要弯下身子才能办到。在这张脸上，一只硕大的鼻子占据了中间最为醒目的位置。这只鼻子足以和倍尔热拉克市的基拉诺塑像的著名大鼻子媲美。老头儿慢吞吞地向前挪动着步子，直到该他上车为止。他上车的动作极慢，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敲起方向盘时，他才用低沉的喉音说，他想去杜米耶尔银行。司机二话不说，发动汽车就走。瑞士的出租车司机都能找到去银行的路，就像他们在伦敦的同行总能找到戏院、他们在纽约的同行总能找到西部酒吧一样。
到地方之后，老人为确定应付给司机哪枚硬币而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尔后，他下到人行道上，眯起眼打量着矗立在他面前的那幢大理石建筑，这坚实的建筑使他感到安全。他正要推门，一个身穿剪裁合体的蓝色制服的男人将门打开。
“我来这儿要见——”他开始用呆板的德语说道，但门口的仆役只抬手向坐在接待桌后面的姑娘指了指。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姑娘跟前，重复说道：“我来见杜米耶尔先生，我的名字叫伊曼纽尔•罗森鲍姆。”
“您事先约好了吗？”她问。
“恐怕没有。”
“杜米耶尔先生正在跟人谈话，”姑娘说，“不过，我看看能否另找一位股东来见您。”她用德语通了一个电话后，又说：“您能乘电梯到三楼去吗？”罗森鲍姆带着明显不乐意的神情点了点头，但他还是照姑娘的话做了。他是在电梯门就要关上的一刹那才慢吞吞地走出电梯的，这时，一位年轻姑娘正站在一旁准备接待他。她问，是否能请他暂时到另一间屋里稍候一会儿。这间屋里只有两把椅子，照他看来，这纯粹是个衣帽间。过了好半天都没人来见他，但是，当股东最终出现时，他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我是威尔弗雷德•普雷格尔，”年轻人自我介绍道，“银行的合股人之一。”
“坐下，坐下，”罗森鲍姆先生说道，“因为我不能老是仰着脸看你呀。”年轻人同意了他的请求。
“我名叫伊曼纽尔•罗森鲍姆。一九三八年时我留在这里一只包裹，现在我回来取它。”
“是的，那当然，”年轻的股东说道，他的声音变得恭敬了一些，“您有什么能证明您身份的证件，或者是银行的文件吗？”
“哦，有。”老人说着递上了他的护照和一张单据，这张单据因多次折叠已经快烂成碎片。
年轻人仔细地验证了这两件东西。他当即认出那份以色列当局签署的护照，一切好像都很正常，银行的单据虽然是在他出生的那一年开的，但看来也像是真的。
“我能离开您一会儿吗，先生？”
“当然，”老人说道，已经等了二十八年了，我想，我可以再等上几分钟。”
年轻人离开后不久，那位年轻女人就回来把罗森鲍姆先生请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比较大，里面的家具布置得十分舒适。几分钟之后，年轻的股东陪着另一名男子走进来。他介绍说，这就是杜米耶尔先生。
“我认为你我并没见过面，罗森鲍姆先生，”董事长彬彬有礼地说，“同您打交道的一定是我父亲。”
“不，不，”罗森鲍姆先生说道，“同我打交道的是你祖父海尔穆特。”
杜米耶尔先生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崇敬。
“我只见到过你父亲一次，听到他早亡的消息我感到很悲伤。”接着，他又补充道，“他总是十分周到，你没像他那样在你的西装翻领上戴上一只玫瑰花。”
“没有，先生，这是个小小的反叛之举。”
罗森鲍姆先生想发出一通大笑，结果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不知道您除了护照之外，还有什么能进一步证明您身份的东西吗？”杜米耶尔先生有礼貌地问道。
伊曼纽尔•罗森鲍姆抬起头，用疲惫的目光望了杜米耶尔先生一眼，然后一翻手腕，露出了里面刺着的一组数码：712910
“我表示道歉，”杜米耶尔先生说，他显然感到有些尴尬。“几分钟之后我就可以把箱子取来，劳驾请稍候一会儿。”
罗森鲍姆先生的眼睛眨巴了几下，他好像疲乏得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两位银行家走了出去，只把他一人留在屋里。几分钟之后，他们带回来一个两英尺见方的扁平箱子，把它放到屋子中央的桌子上。当着另一位股东的面，杜米耶尔先生打开箱子上的第一道锁。尔后，他将一把钥匙递到罗森鲍姆手中，对他说道：“先生，我们现在离开您出去。当您想让我们回来时，只须按一下桌子底下的按钮即可。”
“谢谢，”罗曼诺夫说道。等门关紧之后，他拧了一下钥匙，把箱盖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只形状有些像画儿的包裹，它大约有十八英寸长，十二英寸宽，用薄纱包得严严的。罗森鲍姆小心翼翼地把包放进自己的手提箱内，尔后，他合上箱盖，把它锁上了。他按了一下桌子下面的按钮，杜米耶尔先生和那位年轻的股东立刻走了进来。
“希望一切都和您离开时一样，罗森鲍姆先生，”董事长说道，“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啦。”
“是的，谢谢。”这次，老人试着点了点头。
“我能提一桩无关大局的事情吗？”杜米耶尔先生问。
“请讲。”
“您还打算继续租用这只保险箱吗？因为您留下的租金最近已经用完了。”
“不，我不需要它了。”
“是这么回事，您还差一点儿租钱没付。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愿意放弃它。”
“你的心真善良。”老人说。杜米耶尔先生向他鞠了一躬，就告辞了。尔后，年轻的股东陪客人来到前门，帮他坐进一辆出租汽车。他告诉司机把罗森鲍姆先生送到苏黎世机场。
老人步履蹒跚地朝机场检查口走去，他看来像是被自动电梯吓了一跳。由于手提箱里现在有了重物，因此，他在通过滑动的电梯时显得十分困难。
他把飞机票交给姑娘验了一下。看到候机室大厅几乎空无一人，他感到十分满意。他慢吞吞地走到一个角落，一下倒进了一张舒适的沙发里。他四处张望一下，看周围的旅客是否能看到他。
他推一下手提箱上的拉手，上面的弹簧老半天才弹起来。他打开盖，取出包裹，把它抱在了胸前。他的手指摸索了半天才把包裹上的绳子解开。尔后，他打开薄纱包布以验证他的战利品。罗森鲍姆望着面前的画呆住了，这是梵高的名藏——收玉米的男人。他当然无从知道，这幅名画自一九三八年起就从维也纳的一家博物馆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