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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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七章

    牧师坐在桌旁,仔细推敲着那份文件,但他老半天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当他听完了亚当的请求之后,就把年轻人请到了他在德国路德派教堂后面的这问幽静的小屋里面。

    屋里很空,一张木桌和几把不配套的木椅占据了中间的位置,在白色的墙壁上,只挂着一个黑色的耶稣受难小十字架作为唯一的装饰。亚当和牧师各占据了一只木椅。亚当身子挺得笔直地坐在那里,恭候那位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袍里的上帝的使者全神贯注地阅读那份文件。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牧师才眼皮不抬地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应该是张单据。虽然我对此类事情不甚了解,但我可以相当肯定地说,罗瑞银行——这一定是一家总部设在日内瓦的瑞士银行——存有一幅画像,这份文件上称之为‘沙皇的肖像画’。如果我没记错历史的话,这幅画的真本在莫斯科的某个地方可以看到。”他眼睛盯了文件一会儿,接着又说:“好像是,持这张单据的人到日内瓦去一下,他就可以凭此单据领取前面提到的那幅圣•乔治与龙的肖像,这幅画是一个名叫伊曼纽尔•罗森鲍姆的人于一九三八年存在那家银行的。我坦白地承认,”说着,牧师第一次把头抬了起来,“我以前从未见过类似事情。”他把文件的复印件叠好,还给亚当。

    “谢谢,”亚当说,“您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深感遗憾的是,我的上司主教大人不在,他外出度假去了。我可以肯定,如果他在的话,他会为你提供更多的线索。”

    “您已经把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了。”亚当说道。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肖像是不是都很值钱哪?”

    “我必须承认,请教这类问题找我是不行的。我只能告诉你,像所有的艺术品一样,任何一幅画的价值都可以和另外的一幅形成天壤之别,对此,我们一般人永远无法得出令人满意的解释。”

    “这么说,就没办法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啦?”亚当问。

    “我不敢说自己的意见就对,但毫无疑问,苏斯比和克里斯蒂拍卖行的艺术品拍卖商可能会乐意帮忙。不管怎么说,他们曾在广告上大肆宣扬说,他们各方面的专家都有,随时可为顾客提供咨询服务。”

    “那我就去试一试,看他们是不是在吹牛。”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同牧师握握手说:“您太好了。”

    “没什么,”牧师说道,“能帮你的忙我感到十分满意,因为它可以让我从日常单调乏味的琐事中解脱一会儿。”

    .

    亚当登上一辆公共汽车,来到海德公园演讲角。到站之后,他跳下汽车,向左拐进了骑士大桥。他穿过地铁,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皮卡德里大街朝里兹街方向走去。他以前不知在什么上面曾看到过苏斯比拍卖行的地址,说它就在庞得大街。至于是在什么上面看到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走了一百码之后,他又向左拐去。他开始放慢步子,挨个查看路两旁的商店字号。古西、卡尔迪耶和阿斯波雷等几家商店都过去了,还是不见苏斯比拍卖行的牌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要不要再通过电话台问一下。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又经过了爱尔兰旅游局和塞莱纳旅游局。最后,他总算在大街对面一个小电话亭的上方看到了拍卖行那金色的大招牌。

    他穿过单向行驶的马路,走进了拍卖行的前门。他觉得自己活像个第一次跨进学校门的小男孩,对周围的一切都不能肯定,但又不知道该找谁问一下。从他身旁经过的人大都径直走上了楼梯,他正要跟着上去,却猛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太太,上楼梯一直走,拍卖在几分钟之内就要开始了。”

    亚当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人是个身穿绿色长上衣的男子,他的衣服上还绣着“苏斯比”几个字。

    “如果想为一件东西估价的话,该到哪儿去?”亚当问。

    “一直向前走,到头之后,你会看到左边有一位负责接待的姑娘。”那人大声吼叫着告诉他。亚当向他道了声谢,心想,这人以前肯定是艾尔德肖的一名场地工。他沿着走廊朝接待处走去。到地方之后,只见一位老太太正向柜台后站着的姑娘解释说,她的祖母几年前留给她一只花瓶,她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挺值钱。

    姑娘扫了这位继承人一眼,说:“麦克皮斯先生现在正忙着,您能不能等十五分钟再来?等他看完东西之后,他就会给您一个估价。”

    “谢谢你,亲爱的。”老太太感激地说道。姑娘抱起那只装饰华美的大花瓶,把它送到后面的房里去。她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发现正在等她的亚当。

    “我能帮您忙吗,先生?”

    “我不敢肯定,”亚当说道,“我需要请教一些关于一幅肖像画方面的问题。”

    “您把画带来了吗,先生?”

    “没有,它现在还在国外呢。”

    “能说得更详细些吗?”

    “更详细些?”

    “比如画家的名字、作画的时间、画幅的大小,或者您有照片的话,那就更好了。”

    “没有,”亚当局促不安地答道,“我只知道画的名称。不过,我手头有份文件。”说着,他把给牧师看过的那张单据递了过去。

    “线索不多,”姑娘研究了一下单据上的德文字母,说,“不过,我问一下塞奇威克先生,他是饿国和希腊肖像部的头头,看№是否能帮助您。”

    当姑娘拿起电话时,亚当对她说了声:“谢谢。”

    “塞奇威克先生能来给一位顾客做些指点吗?”姑娘问。她听了一会儿之后,挂上了电话。

    “如果您愿意等的话,塞奇威克先生马上下来。”

    “当然。”亚当说,他有一种在行骗的感觉。

    当姑娘接待下一位顾客的时候,亚当边等塞奇威克先生,边研究着墙上的照片。其中有几张照的是最近被卖掉的物品。毕加索的一幅题为“三浴女”的大幅油画卖了一万四千英镑。在这幅色彩明艳的油画上,亚当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在沙滩上的三个女郎。他之所以敢断定她们是女性,是因为她们都有*,尽管这些*并没有长在她们胸脯上。挨着毕加索的是迪加斯的一幅上芭蕾舞课的少女,这一次,画中人无疑的确是位姑娘。不过,最吸引他的是一幅巨幅油画,画的作者名叫杰克逊•波罗克,这名字亚当从来没听说过,可他的这幅画竟以一万一千英镑的价格成交了。亚当心想,能把这么多钱都用在购置艺术品上的也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

    “艺术家典范的绘画艺术,对吧?”一个声音在他背后说道。亚当转身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高个男人。此人长着一头稀疏的红发,还留着一撇淡黄色的小胡子,他的西服十分肥大,穿在他身上就像挂在衣架上似的。

    “鄙人乃塞奇威克。”他充满学究气地自我介绍道。

    “司各特。”亚当说着,向他伸出了右手。

    “好吧,司各特先生,咱们为何不在此坐下,听您说说我该如何帮您忙呢?”

    “我不敢说您一定能帮上忙。”亚当坦率地承认道,他在塞奇威克先生对面坐下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有人立下一份遗嘱,把一幅肖像画留给了我。我希望这幅画十分值钱。”

    “开头听起来还不错。”塞奇威克先生说道,他打开了一副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来的眼镜。

    “它或许根本不值钱,”亚当说,“因为我对绘画一窍不通。我也不愿耽误您的时间。”

    “您不会耽误我的时间,”塞奇威克先生安慰他说,“您知道吗?我们还卖过不少价值还不到十英镑的东西。”对此,亚当确实一无所知,塞奇威克先生那温和的话语使他不太担心了。“您手头上没有这幅画的照片,是这样的吗?”塞奇威克先生问他。

    “是的,”亚当说,“画还在国外。说老实活,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它。”

    “明白了。”说着。他把眼镜又合上了,“不过,您能说出画像的出处吗?”

    “我知道的情况很少,只知道人们都称这幅画为‘沙皇的肖像画’,主题是圣•乔治与龙。”

    “真怪啊!”塞奇威克先生说道,“就在上个星期,也有人来打听这幅画,可那人不愿留下他的姓名。”

    “还有人想打听沙皇肖像画的情况?”

    “是的,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人是位俄国绅士。”塞奇威克先生在膝盖上拍打着眼镜说,“我帮他查了一下,但没发现什么未经证明的东西。这人怀疑这幅画是否经过我们的手,或者说,我们是否听说过它的下落。我所能告诉他的就是,鲁比列夫的这幅名画一直挂在冬宫的墙上供参观者们观赏。由于在画背后的木框上镶有沙皇的银制王冠,因而人们可以凭着这一点断定它就是画的真本。从十五世纪以来,出了许多鲁比列夫名画的临摹本,这些摹本的质量和价值大相径庭,往往有天壤之别。但他感兴趣的好像是一九一四年一位宫廷画师的临摹画,我没能在这一主题的标准作品中找到关于该摹本的任何资料。您的肖像有什么正式文件作为凭证吗?”

    “不多,”亚当答道,“不过,我拿到了留给我的一张单据的影印件。”说着,他把单据递了过去。

    塞奇威克先生又一次打开他的眼镜,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张单据。“很好,好极了,”他最后说,“我看好像是这样,只要罗瑞银行把单据的持有权转到了您名下,沙皇肖像画的复本就归您所有了,这一复本是本世纪一位宫廷画师临摹的。不过,您当然必须亲自去把它取出来才行。”

    “找这么多麻烦值吗?”亚当问,“您能让我了解一下它的价值吗?”

    “不亲眼看见画很难做出准确估价。”

    “那它至少能值多少钱呢?”亚当问。

    这位上了年纪的男人皱了皱眉。“十,”他说。想了很长时间后,他又说,“或许十五,但最多二十也就到顶了。”

    “二十英镑,”亚当说,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情绪,“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塞奇威克先生。”

    “不,不,不,司各特先生,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的二十是以千为单位计算的,也就是说它值两万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