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1）
亚当走到床边，从书架上取出施坚信礼时母亲送给他的那本圣经。他翻开书，从那金粉涂边的书页顶部冒出了一缕灰尘。他把信封夹进启示录部分，然后将圣经放回了书架。
他大步走进厨房，为自己煎了个鸡蛋，并把头天剩下的半份豆角罐头热了热。当他把这顿于身体健康无多大裨益的晚餐摆上桌时，脑海中萦绕起劳伦斯和卡罗琳正在新开张的意大利餐馆享受美味佳肴的情景，怎么也驱除不掉。吃完饭、撤下盘子之后，他回到自己房里，倒在床上开始想心事：这只褪色信封中所装的东西真能洗清父亲蒙受的不白之冤吗？
当挂在墙上的老爷钟敲十点时，亚当站在床头，又从书架上取出了那本圣经。他惶惶不安地找出了里面夹着的信封。接着，他打开小桌旁的台灯，把从信封中取出的两页纸摊放到桌上。
有一页像是戈林写给父亲的私人信，另一页显得更旧些，像是份正式文件。亚当把后者放到一旁，开始一字一句地辨别信里的意恩。事实证明，这样做完全是徒劳的。
于是，他从劳伦斯的桌上找到一个记事本，从里面撕下来一页白纸。尔后，他开始抄信。他没有抄呼语和他认为是结束语的套话；在那句可能是结束语的单词后面，是第三帝国元帅那大大的、不可一世的狂妄签名。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抄件，然后才将原件放回信封里去。当他开始用另一页空白纸对那份文件进行如法炮制时，他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前门传来了说话声。劳伦斯和卡罗琳听起来都有点儿喝多了，卡罗琳的声音更是充满了醉意，她还不时地发出一连串尖声尖气的笑声。
亚当叹了口气，把桌旁的台灯关了。这样，他们就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在黑暗中，他对他俩发出的每一种声响都格外敏感。有人进了厨房，因为他听到了冰箱门发出的吱吱声。几秒钟之后，又传来了开瓶塞的声音——他想，他们开的可能是他最后剩下的那瓶白葡萄酒，因为他俩还不至于醉到要喝醋的地步。
他不乐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两手抱胸朝床前走去。摸到床架的一角后，他悄悄躺到床垫上，耐心等待着劳伦斯关卧室门的声音。
他一定是睡着了，因为他记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客厅里那架座钟的走时声。亚当舔舔手指，用手揉揉眼睛以适应黑暗，然后，他看一眼他的夜光表：十点半。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长时间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使他感到有些疲乏。他慢慢地朝桌子跟前摸去，在摸索前进的过程中，他的一只膝盖撞到了柜子抽屉的角上，他不由地骂了一声。他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了电灯。电灯射出的第一束光线使他的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在灯光下，那只褪色的信封显得是那样地微不足道——或许它真的是毫无价值？那份正式文件还留在桌子的一角，旁边是他抄下来的开头。
当他再次开始研究文件中的那些措辞时，他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文件比信更难抄，上面的字像蜘蛛网似的挤得很紧，好像写这些字的人十分吝惜纸张。亚当留下右上角的地址没抄，并把正文开头下面标有横线的那个八位数的号码的顺序颠倒了一下。除此之外，他把原件全都如实地抄了下来。
干这件事很费力气，而且特别花时间。他用大写字母抄下每个单词，当无法确定某个单词的正确拼写时，他就把可以选择的字母都标在下面。他想一次就得知信的确切内容，至于词句翻译得好坏，他倒并不在乎。
“我的天，你干到这么晚哪！”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背后说道。
亚当猛地转过身来，他这时的心情，活像个偷银器时当场被人捉获的小偷。
“你不必显得这么紧张，是我。”卡罗琳说道。她就站在他住室的门口。
亚当抬头打量了眼前这个高个金发女郎一番。她穿着劳伦斯那件没有扣子的睡衣，脚上是他那双噼啪作响的拖鞋，这幅样子倒比她衣着整齐时更具有女性的魅力。她那头柔软的长发如今瀑布般地披散在肩头，难怪劳伦斯有一次曾说她是个能把一根火柴变成一支雪茄的女人。现在，亚当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生间在走廊那头。”他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
“我要找的不是卫生间，傻子。”她咯咯地笑道，“我怎么都弄不醒劳伦斯，一喝完那点儿葡萄酒，他就像个打败的重量级拳击手似地倒下了。”她叹了口气，又说：“这离第十五轮还早着呢。我想，到明天早上之前，他是怎么也不会醒了。”说着，她朝他走近了一步。
亚当支支吾吾地说了声他也累了。他用背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桌上的东西，没让卡罗琳看到。
“噢，上帝啊，”她说，“你不是个假男人吧？”
“当然不是。”亚当颇为自负地答道。
“只是对我不感兴趣？”她问。
“不完全是这样。”亚当答道。
“因为劳伦斯是你的好朋友？”她说。亚当没有回答。
“上帝啊，已经到六十年代啦，亚当。像别人那样分享朋友的一切吧！”
“并不是……”亚当开口想解释。
“真是浪费时间，”她说，“或许下回吧。”她踮着脚走到门口，然后溜进了走廊。她全然不知，自己是败在了一个德国竞争者的手里。
.
那天上午，罗曼诺夫在离开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的办公室之后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回母校亲自选拔一个由十二人组成的调查小组。他把任务简明扼要地布置给他们之后，他们就开始两人一组地轮番干了起来。每组需工作四小时，这样，调查工作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连续进行。
最早的消息几乎是按钟点传来的。调查员们很快就确认，到一九一四年的十二月为止，沙皇的肖像一直珍藏在冬宫的沙皇私人艺术品库中。罗曼诺夫近乎虔诚地对这幅肖像的照片做了一番仔细研究——画中的圣•乔治像主要由金蓝两色的小镶嵌图案构成，那条龙则以红黄两色为主要基调。整幅画显得华贵、高雅、夺人心魄。虽然罗曼诺夫对艺术从不感兴趣，但他能够理解，这幅小小的杰作何以能产生如此巨大的魅力。他接着又看了一些有关此画历史的细节资料。但他仍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对苏维埃政权产生如此重要的影响。他怀疑，甚至扎勃尔斯基也不了解其中的奥秘。
他大步走进厨房，为自己煎了个鸡蛋，并把头天剩下的半份豆角罐头热了热。当他把这顿于身体健康无多大裨益的晚餐摆上桌时，脑海中萦绕起劳伦斯和卡罗琳正在新开张的意大利餐馆享受美味佳肴的情景，怎么也驱除不掉。吃完饭、撤下盘子之后，他回到自己房里，倒在床上开始想心事：这只褪色信封中所装的东西真能洗清父亲蒙受的不白之冤吗？
当挂在墙上的老爷钟敲十点时，亚当站在床头，又从书架上取出了那本圣经。他惶惶不安地找出了里面夹着的信封。接着，他打开小桌旁的台灯，把从信封中取出的两页纸摊放到桌上。
有一页像是戈林写给父亲的私人信，另一页显得更旧些，像是份正式文件。亚当把后者放到一旁，开始一字一句地辨别信里的意恩。事实证明，这样做完全是徒劳的。
于是，他从劳伦斯的桌上找到一个记事本，从里面撕下来一页白纸。尔后，他开始抄信。他没有抄呼语和他认为是结束语的套话；在那句可能是结束语的单词后面，是第三帝国元帅那大大的、不可一世的狂妄签名。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抄件，然后才将原件放回信封里去。当他开始用另一页空白纸对那份文件进行如法炮制时，他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前门传来了说话声。劳伦斯和卡罗琳听起来都有点儿喝多了，卡罗琳的声音更是充满了醉意，她还不时地发出一连串尖声尖气的笑声。
亚当叹了口气，把桌旁的台灯关了。这样，他们就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在黑暗中，他对他俩发出的每一种声响都格外敏感。有人进了厨房，因为他听到了冰箱门发出的吱吱声。几秒钟之后，又传来了开瓶塞的声音——他想，他们开的可能是他最后剩下的那瓶白葡萄酒，因为他俩还不至于醉到要喝醋的地步。
他不乐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两手抱胸朝床前走去。摸到床架的一角后，他悄悄躺到床垫上，耐心等待着劳伦斯关卧室门的声音。
他一定是睡着了，因为他记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客厅里那架座钟的走时声。亚当舔舔手指，用手揉揉眼睛以适应黑暗，然后，他看一眼他的夜光表：十点半。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长时间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使他感到有些疲乏。他慢慢地朝桌子跟前摸去，在摸索前进的过程中，他的一只膝盖撞到了柜子抽屉的角上，他不由地骂了一声。他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了电灯。电灯射出的第一束光线使他的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在灯光下，那只褪色的信封显得是那样地微不足道——或许它真的是毫无价值？那份正式文件还留在桌子的一角，旁边是他抄下来的开头。
当他再次开始研究文件中的那些措辞时，他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文件比信更难抄，上面的字像蜘蛛网似的挤得很紧，好像写这些字的人十分吝惜纸张。亚当留下右上角的地址没抄，并把正文开头下面标有横线的那个八位数的号码的顺序颠倒了一下。除此之外，他把原件全都如实地抄了下来。
干这件事很费力气，而且特别花时间。他用大写字母抄下每个单词，当无法确定某个单词的正确拼写时，他就把可以选择的字母都标在下面。他想一次就得知信的确切内容，至于词句翻译得好坏，他倒并不在乎。
“我的天，你干到这么晚哪！”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他背后说道。
亚当猛地转过身来，他这时的心情，活像个偷银器时当场被人捉获的小偷。
“你不必显得这么紧张，是我。”卡罗琳说道。她就站在他住室的门口。
亚当抬头打量了眼前这个高个金发女郎一番。她穿着劳伦斯那件没有扣子的睡衣，脚上是他那双噼啪作响的拖鞋，这幅样子倒比她衣着整齐时更具有女性的魅力。她那头柔软的长发如今瀑布般地披散在肩头，难怪劳伦斯有一次曾说她是个能把一根火柴变成一支雪茄的女人。现在，亚当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生间在走廊那头。”他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
“我要找的不是卫生间，傻子。”她咯咯地笑道，“我怎么都弄不醒劳伦斯，一喝完那点儿葡萄酒，他就像个打败的重量级拳击手似地倒下了。”她叹了口气，又说：“这离第十五轮还早着呢。我想，到明天早上之前，他是怎么也不会醒了。”说着，她朝他走近了一步。
亚当支支吾吾地说了声他也累了。他用背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桌上的东西，没让卡罗琳看到。
“噢，上帝啊，”她说，“你不是个假男人吧？”
“当然不是。”亚当颇为自负地答道。
“只是对我不感兴趣？”她问。
“不完全是这样。”亚当答道。
“因为劳伦斯是你的好朋友？”她说。亚当没有回答。
“上帝啊，已经到六十年代啦，亚当。像别人那样分享朋友的一切吧！”
“并不是……”亚当开口想解释。
“真是浪费时间，”她说，“或许下回吧。”她踮着脚走到门口，然后溜进了走廊。她全然不知，自己是败在了一个德国竞争者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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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罗曼诺夫在离开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的办公室之后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回母校亲自选拔一个由十二人组成的调查小组。他把任务简明扼要地布置给他们之后，他们就开始两人一组地轮番干了起来。每组需工作四小时，这样，调查工作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连续进行。
最早的消息几乎是按钟点传来的。调查员们很快就确认，到一九一四年的十二月为止，沙皇的肖像一直珍藏在冬宫的沙皇私人艺术品库中。罗曼诺夫近乎虔诚地对这幅肖像的照片做了一番仔细研究——画中的圣•乔治像主要由金蓝两色的小镶嵌图案构成，那条龙则以红黄两色为主要基调。整幅画显得华贵、高雅、夺人心魄。虽然罗曼诺夫对艺术从不感兴趣，但他能够理解，这幅小小的杰作何以能产生如此巨大的魅力。他接着又看了一些有关此画历史的细节资料。但他仍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对苏维埃政权产生如此重要的影响。他怀疑，甚至扎勃尔斯基也不了解其中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