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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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血阳

    thu oct 06 00:01:06 cst 2016

    白桦林。

    风轻推着枯枝,簌簌轻颤,雪沫飞,淋着光。

    林间三人,半晌无语。

    “春生是十一师兄的小名。”

    赵家公子轻声解释,三叔盯着雪里尸体,紧皱起眉头,轻声抱怨:“鸣远,怎这么鲁莽,还要跟力行问明白那夜的事的。”欧阳鸣远正默声在尸体上擦拭着剑上血渍,闻此,重呸了一口浓痰:“真是污了我的剑!三哥,跟这等无耻之辈啰嗦那么多干嘛?!除非用刑,否则这小子是不会吐一句真话的!”瞅了眼一旁赵家公子:“要是用刑,沐风许的么?”

    “许的。”

    欧阳鸣远一呆,见赵家公子拱手又道:“谢欧阳叔代劳,让小侄的剑不必饮同门师兄的血。”

    欧阳鸣远脸色一缓,不语。

    “三叔,我觉得即便用刑,也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的…要知道,假若十二师兄知道六叔与六师兄下落,那他们现在也应该只是两具尸体了。”

    三叔点点头,眉头仍皱:“沐风,不许你再以身试险了…要知刀剑无眼,如果一个不留神,我怎么跟庄宗…”

    “无论怎么说,也总比拿你来试探这小子要保险的吧!”欧阳鸣远大咧咧道:“三哥,我劝过你多次,尽早杀了这小子,可你偏是不听,怕什么冤枉好人…可不尽早处理了他,还要让他一直跟着咱们不成?”

    “天色不早了,鸣远,去山上喊辰宇下来,帮着一起把村里人葬…”

    三叔忽了止了话,转而又说:“暂时还是不要让辰宇与沐风见面了,沐风还活着,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欧阳鸣远也不作答,合了剑,转身轻问赵家公子:“沐风老弟,那胖子的刀可是不错,我那兄弟也是使长刀的,让给他可好?”

    “欧阳叔拿去便是了。”

    赵家公子淡淡道,一便帮他改了辈份。

    ……

    夕阳。

    塘边。

    荒草间,新起的几个黄土包,土包前两人一狗。

    “沐风,把你所能触起的人名列个单子,改天我安排人给他们立个总碑,你看好么?”

    赵家公子盯着土坟,发呆不语。

    “沐风,其实被屠的不只这个村子,这四遭村子寨子,虽说你二叔他们为怕暴露并未去传过教,却也遭了围剿,只是大多提前得到风声举寨逃散,不像这个村子给屠的这么干净而已。”

    “三叔,这里变故这么久了,你们怎么才过来?”

    “沐风,知道前一段日子我与你欧阳叔他们在哪里么?”

    “…”

    “一直在找你!”

    “找我?”

    “这一桩桩事发生的太突然了…”三叔盯着土坟喃喃道:“听到赵家变故后,我们三人去西北草原寻了你一个多月,可一直没联系到你 …回来才知道这边的变故,也得到你死在怡春院的消息…在京城探听了几天,前几天才赶到这边…”

    “三叔,你们找我干什么?”

    “劝你别回京,也要把这教务交给你 …本以为这里不会再有官府的人了,想来确认一下这里情况,也想能在村里找到些什么线索…发觉村里有官兵,我们便在远处山里呆了两天,昨夜见村里亮起火把,知应该有什么事情…”

    “教务?”

    “对,乌衣教。”

    “…三叔,是因为朝廷的通缉令么?”

    ……

    坟前。

    微风过,荒草轻摆。

    三叔久久盯着赵家公子,似在欣赏着件宝物,脸上笑意渐浓,湿眼轻问:

    “沐风,知道三叔名字么?”

    “…”

    “耿青竹。”

    三叔微微笑笑:“对,就是那个历来朝廷赏金最高的通缉要犯…不过现在不是了,你比三叔多三万两…沐风,我并不是因通缉令才知你是庄宗儿子的,你我以前见过面的。”

    “…是不是在馄饨店,那次有禁军上门勒索…记得你当时好象是扮了个教书先生。”

    “不错!”三叔脸现赞许之色:“沐风,这些年来,我跟你六叔一直有联系的…你六叔跟我提过你,说看到你经常会触起庄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跟你师娘打听到你的去处。”

    “三叔,那你觉的我是?”

    “你就是!”

    “这么确定?…三叔,我师娘应该告诉你了吧,赵将军被偷的那孩子早已经死了,我只是假冒的…既使他真是赵将军为你们教主收养的,那也已经死了。”

    “你师娘跟我说了,可你还是庄宗的儿子…这没疑问!”三叔盯着赵家公子,又湿了眼:“沐风,庄宗死前把教众托付给我,遵庄宗遗愿,我这足足隐忍了近二十年,为此与你二叔他们也闹僵了,这些年来,心下也常有困惑…自那日在馄饨铺里见到你,三叔便知道,这么多年的隐忍还是没白费!”

    “…为什么那时不跟我说这些?”

    “沐风,赵家护你那么严,私下接触你很难的…三叔心下也有妄想,以为赵将军哪日会起兵助你称帝,或是拥西北自立,把西北军交由你…想过几年再说,只是没想变故来的那么突然。”

    “三叔,就是要造反,非得我么?即使是你们庄宗的儿子,我身份也不能公开的,只一介武夫,也起不了太大作用的吧?”

    三叔摇摇头,笑笑,不语。

    “三叔,你们教众应该没余下多少人了吧?难道这些年又招新教众了么?”

    “沐风,是‘咱们’教…余下的算不得多,可大浪淘到今天,仍留下的可都是忠心不二的。”

    “忠心不二?”

    “不过,这些年来,为躲避朝廷追杀,都散居在中原各处。”

    “三叔,你们没自己地盘么,哪怕一村一山?”

    “一两个村还是有的。”

    “这样就想造反?”

    “没关系的,可以慢慢来…咱们有他们没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父亲,庄宗留给咱们的东西。”

    三叔不再解释,扭头看向土坟,沉默半晌,轻道:“沐风,你二叔不会白死的,这全村的人不会白死的,那千千万万的兄弟都不会白死的!沐风,咱们要让他们死的有价值!”

    “造反成了就有价值了?”赵家公子轻声反问。

    “…那远远不成的,”三叔轻笑:“沐风,咱们要建一个新世界,庄宗所说的那种。”

    “新世界?三叔,是不是想远了?”赵家公子笑笑,喃喃又道:“我只想闹他一闹的…三叔,要造反,咱们是要去江南的么?”

    “江南倒是有几个落脚点…只是那边百姓过的太安逸了,很难起事。”三叔沉默片刻,轻道:“天下这么大,也不难寻的,关键是要集起人来,也不急于一时。”

    ……

    山尖。

    斜阳正沉。

    “沐风,天要塌了…新帝要修宅子,却是先把顶梁柱给砍了…”

    发须在风里轻展着,盯着斜阳,三叔喃喃道:“庄宗说过,这旧宅子改起来很难,可要是榻了重建,应该容易很多的。”

    赵家公子不语,不知是否听得明白。

    乱发之下,左脸颊长长一道刀疤,虽使秀气大减,却也添了些许男人气,此刻浸在暮色里,似是披着血,更透着一分噬血的冷酷,轻轻摆弄着手里长剑,过了半晌,刀疤微抖,嘴角忽展诡笑:

    “三叔,咱们去方城吧。”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