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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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羽烟正拿了纱布,要给楚歌的额头敷药然后缠住她的伤口,守在外面的雪烟对羽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驸马和公主在里面说话。”雪烟用嘴形轻轻说了这一句。

羽烟会意,把纱布和药放一边,然后叫雪烟继续守着,她得吩咐厨房那边热着菜,看样子,公主和驸马说话还得好一会儿呢。也就只有驸马那么紧张公主,公务和公主两不误,换做谁都做不到像驸马那么宠妻的。

羽烟挑帘出去了,这时月烟又进来了,她这两天都有点儿魂不守舍的,因为顾玲珑出事第二天晚上,她忽然想起了秀烟。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秀烟的神情有点儿不对劲儿,但那时她沉浸在偶遇秀烟的惊喜中,并没有注意那么多。如今回想起来,以宣威将军和顾玲珑的为人,又怎会发生那等意外?

如若这是有人设计的,那么最有嫌疑的人,除了秀烟,月烟真想不到还有谁了。越想越心惊,月烟几乎一整天都有些恍惚,就连公主受伤这件大事都没让她转移注意力。她不敢把这些猜测告诉羽烟,以前她总是马马虎虎的,之所以没有犯什么大错,那是有顾玲珑在一旁提醒她。可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情以后,月烟忽然惊觉,她若再不长点儿心,即使是公主怕也救不了她。

所以她想来想去,还是先看看将军府那边的动静再说吧。倘若这件事情真跟秀烟脱不了关系,那么她和秀烟的情份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奇心阁的外间,月烟的内心在天人交战,而内间,楚歌也没有比月烟轻松半分。

她被郑珣刚才所说的话,差点吓死过去。不是吓晕,真的是吓死!

郑珣说,他是前燕朝哀乐帝的孙子。

郑珣说,他是燕朝余党复朝的希望,那帮人希望他和他们合作,重建大燕江山。

郑珣说,皇帝把他当作诱饵派来源州,就是为了引出燕朝余党的据点,一举歼灭,然后再歼灭他,而楚歌则是拉拢郑珣的工具,张朝恩则是监视他们夫妻的工具。

郑珣说,他前世为了反抗,消灭了燕朝余党,推翻了大陈,自己做了皇帝。

楚歌正看到了生的希望,郑珣又说,后来博姬公主跟人跑了!抛弃他了!不要他了!

楚歌被郑珣的话弄得半死不活,信息量太大,她脑子乱乱的,只理出了这些重点。

郑珣见她的神色变幻不定,猜测她大概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去接受了,“歌儿,想一想我们的览儿月儿,你难道希望他们一直被皇上拿来当作人质吗?无论你是否恨我,前世的东西我今生仍要夺回来,你若觉得无颜面对家国,那我只好帮你蒙住眼睛,那些骂名就让我一个人受,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也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张朝恩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能将他收为己用会省去很多麻烦,今日我说的每一句话皆出自肺腑,为了览儿月儿的性命着想,只能委屈你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了。”

楚歌其实很想说,我想都不用想,当然是选你的!

可她暂时不能表忠心,前世博姬公主觉得无颜面对国家,良心上过不去,最后舍弃了郑珣和儿女,漂泊去了。然后爱慕博姬公主的那个乐师琅霰也追随她而去,留下郑珣孤独一生。

楚歌觉得博姬公主挺狠心的,要不是郑珣用儿女威胁她,她早就追随被推翻的陈朝而去了。

可惜博姬公主芳魂已逝,楚歌对便宜皇帝爹没有感情,对生活在哪个朝代都觉得是一样的,所以博姬公主的悲剧不会发生在楚歌身上。虽然改朝换代路途遥远,楚歌也只能跟郑珣站一块儿了。

面对郑珣刚才的话,楚歌只能先保持纠结的表情,她总得挣扎一下做做样子,否则会不符合博姬公主的性格。

“恒稚,你要如何证明刚才的话都是真的呢?”先质疑。

郑珣怔了怔,歌儿会质问他也是清理之中,换做谁都不可能立即相信他的话。

“歌儿,你还记得我之前想把月烟送给慕容苏吧,他们前世是一对夫妻……”

原来如此,“可慕容苏喜欢的是顾玲珑,对月烟没有感觉。”

郑珣也无法解释这件事,只能道:“事情应该还会有转机。”

有了台阶下,楚歌也不再跟郑珣纠结:“好吧,假如月烟真的跟慕容苏有缘,我就信你,这件事也不会说出去。”楚歌假装因两个小包子而退一步妥协。

郑珣松了一口气,即使歌儿怨他也好,他都不得不拿儿女来稳住她。郑珣估摸着刚才也说得差不多了,应该给歌儿一点时间消化,“饿了吗?”

楚歌点头,她是真饿了,她需要吃点儿东西才有力气消化刚才的信息。

郑珣出去了,不一会儿羽烟进来说给她上药,楚歌的腰也有一处撞伤,索性躺着让羽烟帮上药。等楚歌的额头缠好纱布之后,她换好衣裳到外间,郑珣已经等着她了。

扶着楚歌坐下来,楚歌屏退了三烟,刚想拿起玉箸,才发现她也有一段时间不能使用右手了。

上天的报应真快,之前她还对张朝恩有点儿幸灾乐祸,现在报应就落她身上了。

楚歌只能用左手夹菜,最后沉默的郑珣实在看不下去,抢过她的玉箸亲自喂给楚歌吃。楚歌压力很大,又感到很幸福,郑珣肯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不管他是把她看作博姬公主也罢,她都确定郑珣是要与她生死相随了。

“想什么呢?”

楚歌赶紧敛了敛神情,专心吃饭,这段时间又得忌口了。楚歌吃饱之后,郑珣才开始吃,楚歌默默的不说话,这样挺难受的,明明喜欢这个人,还得故意疏远他,博姬公主也太能忍了。

楚歌不知道郑珣什么时候吃饱的,她还在想着郑珣的一番话,似乎郑珣没告诉她,他的父母是谁?也许已经去世了吧,楚歌便不再多想,每个人都有一些自己不能为外人道的小秘密,郑珣应该有他的顾虑吧。

丫鬟收拾了碗筷,按照以往的习惯,楚歌都要和郑珣说一会儿话,两人看一会儿书然后沐浴睡觉的。今天不同于往日,郑珣跟楚歌说了一句他去书房看书,楚歌没说什么,郑珣就去了。

郑珣走后,楚歌瘫软在潇湘榻上,希望月烟能尽快和慕容苏成好事,否则她就暂时不能在郑珣面前表现得太亲近了。

楚歌也知道了博姬公主的记忆残缺的原因了,没有人愿意记得自己只是被父亲用做拉拢人的工具,而自己还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人,却又因为这个人,自己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等待自己的是一片昏暗,没有可以期盼的东西,也不愿继续在丈夫身上投入感情,以免越陷越深,到时候只会伤得越深。

所以宁可忘记这些不堪的记忆,也不要带着这些记忆死去。

只是博姬公主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对郑珣也会爱得更深,最后她也只会越来越痛苦而已。

往往都是当局者迷,皇上故意在等博姬公主爱上郑珣之后才告诉她郑珣的身份,以及表示她的孩子就是拿来要挟郑珣的人质,这样的爹,实在太渣。

羽烟进来添炭时,发现楚歌披着薄毛毯睡着在榻上了,她不得不上前轻声唤醒楚歌。

楚歌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羽烟答了一句,楚歌便换下衣服去**躺着了。

这一晚,驸马在白芍园歇下了,没有回白芷园。

第二天张朝恩特意把羽烟叫来,问明缘由。

“公主和驸马吵架了?”

羽烟表示不知道,张朝恩只得让羽烟好好照看公主。

于氏见张朝恩愁眉紧锁,说了一句:“夫妻吵架床头吵完床尾和。”

换来张朝恩一记白眼,于氏被吓得不敢再出声,张朝恩心道: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关心的不是公主和驸马为什么吵架。公主和驸马感情越好,驸马就越舍不得公主,到时候驸马若真跟燕朝余孽反了,公主和孩子就是驸马的弱点,驸马轻易不敢乱来。这就是皇上的英明之处了,我皇圣明。

张朝恩见于氏低着头,手里在缝一只长袜,不禁皱眉,妇道人家就是眼光短浅,只知道缝缝补补,于氏就算缝一千只袜子,也永远感受不到他的聪明之处。想找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真难!

于氏哪里知道张朝恩在想什么,她觉得这双袜子料挺好,还没穿多久,只是破了一个洞,这就扔去了,未免可惜。

“一双破袜子而已,缝来做什么,再买就是了。”

于氏缝好最后一针,打结剪断剩下的一小截线,富贵人家就知道以新换旧,其实旧的东西穿着用着才是最舒服的。

“大总管,您若觉得缝得不好,我这就给您扔去。”

张朝恩看了一眼,线脚都补得很密,不细看也看不出破过一个洞,“补都补了,还扔来做什么,留着吧。”

于氏便将补好的袜子归置好,张朝恩有些头痛的想,他刚才一定是昏了头了。

白芷园那边,收到了刘夫人的拜帖,楚歌正在和刘夫人叙话。对于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女性,楚歌惊喜中感到意外。

刘夫人先关心了楚歌的伤势,楚歌直言没什么大碍,两人寒暄了几句,楚歌让羽烟把刘夫人的礼物收好,身边只留下月烟雪烟服侍,其他人都被屏退了。

“夫人可是有话跟我说?”

刘夫人迟疑了一会儿才把问题问了出来,楚歌一听她问的是布偶的问题,不解道:“不瞒夫人,起初我让绣娘缝制布偶,确实是想要拿来给览儿月儿的。只是夫人所指的不妥,能否请夫人明示?”

刘夫人道:“公主所做的布偶,可谓心思巧妙,国朝虽也有布偶,但样式多为老虎和猪,且富贵人家也没有专门缝制来给家中的孩童玩耍的,说一句对公主不敬的话,他们紧着孩子念书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专门做玩具给孩子玩儿呢。览少爷月姑娘能得公主如此费心,原本该是好事,不妥就在于这份布偶不是独一份儿的。”

“公主您想呀,若是览少爷月姑娘知道别人也有这样独特的布偶,他们可是会觉得公主把对他们的爱分给了别人,这是不利于和孩子亲近的。何况公主和他们分别久了,更要送一份整个皇宫都没有的,方能显出您对他们的喜爱和重视。母亲给孩子的礼,是不论贵贱的,全凭那一份心意,孩子是最能感受到那份心意的人。”

刘夫人一下子说了很多,这都是她生了两个孩子得出的感受,三姑娘特别爱黏她,就连儿子刘玉跟她亲近一下,三姑娘都会不满。她给三姑娘的东西,就连哥哥也不肯分,小孩子的占有欲是很强的,总之就是不会希望自己有的东西别人也拥有。

经刘夫人这么一说,楚歌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意,假如给小包子们知道羽烟她们也有布偶,那么她送给他们的布偶,在小包子眼里就不珍贵了。除非是小包子们允许别人也有这么一份,那两者的意义就会完全不同。

刘夫人觉得话说到这个份儿,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公主在养伤,不好打扰太久,于是告辞。

楚歌也不客套,叫丫鬟送刘夫人出门,自己则一个人琢磨着该做一份什么礼物才好。

刘夫人走后,公主就去了一趟工匠房,三烟不允许听公主和工匠说话,只得远远站着看公主和工匠师傅比划了很久,显得非常神秘。

既然公主不想说,她们也不能问,就连大总管都很紧张,生怕工匠房那边一个不仔细,伤到公主,因此派了谢常舟在一旁盯着。

公主这一折腾就折腾了三天,这三天来,驸马忙着公务,也没有回府。第四天,工匠房那边就送来了一个紫檀雕花木盒,约摸有两个巴掌大小,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楚歌和郑珣没事就不说话的状态持续了七天,直到原定为慕容苏纳妾的那天,慕容苏来到了公主府,表示受皇帝旨意,将于十一月二十三护送公主一行人回京。

公主回京的日子提前,公主府少不得提前将那二十几车的行李清点再清点。

因为这件事,郑珣才再度跟楚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