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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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秀锦犹疑不定的口吻听入尤姑姑的耳中,她心中升起一声轻叹,随即挥了挥手,屏退了闲杂人等,自个慢悠悠地坐到秀锦的对头,尤姑姑知道这时候说多无用,再多的话不如亲自去做还来得比较快一些,然而面对彷徨迷惘的秀锦时,她的心头总会忍不住滋生出一丝柔软的宛若慈母般的怜惜之情。

再者她如今作为她的管教姑姑,有皇上的指令,也算是名正言顺了,因而尤姑姑非常珍惜此刻同秀锦相处的时光,这时候的秀锦还处于初生牛犊的阶段,许多事都不懂,这会儿她尚且还能为她悉心教育,良言进谏,可是人终归是要成长的,待时日一长,见惯了这后宫之内的尔虞我诈,那时的贵妃娘娘……或许已经不需要她这个奴婢来过于多嘴,自然而然就会趋避危害。

因此在她还能说上话的时候尽量多说一些,且尤姑姑知道,贵妃是个心善慈软的人,她定然会记着她现今的好,就算她做不到像那位大人一般,成为太皇太后身旁的亲信心腹,可是能成为贵妃娘娘的心腹,那也是十分值得的。

尤姑姑对秀锦说了些鼓励的好话,秀锦安静地聆听着,逐渐感到一丝困意袭击了她的意识,令秀锦显得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

尤姑姑眼见面前的人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闭着,似乎下一秒就要闭上眼倒下去睡着了,她心知兰秀锦是犯困了,可指不定一会儿皇上就会过来,尤姑姑思虑一番,最终还是用手掐了一把秀锦的手臂,力道当然是控制好了再下手的,真正使狠劲她那还是不能的。

一阵刺痛袭击了秀锦,她顿时清醒过来。

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抹眼睛,被匆忙伸出手的尤姑姑给制住,她之前虽然勾描的是淡妆,可是这一手抹下去,还是会把润色提神的眼线给抹开。

秀锦眨了眨眼,当即意识到自己差点睡过去了,抬头看尤姑姑无可奈何的脸色,脸蛋一阵尴尬不已的羞红,她知道自己是又犯糊涂了,忙不迭地向尤姑姑连连道歉:“真个是对不住姑姑……”

“千万别!娘娘有什么对不住奴婢的?娘娘这样讲是要折煞奴婢啊!好了好了,奴婢知道娘娘是倦乏了,不妨这样,娘娘先躺在椅子上歇会儿,若是皇上来了,奴婢立马就叫醒娘娘。一般过了宵禁,大抵人就不会来了……”尤姑姑这样说着,她之前接到命令说今夜皇上会过来明澜宫,可现在都已经过了晚膳的点,要过来,应该趁早就过来了,难道说皇上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尤姑姑转念想到皇上到底是天下的主,成日里要处理的事必定繁多,就算今次不过来,以皇上对娘娘的上心程度,还不至于一下就冷却下去。

想到这些,尤姑姑多少心安了些,确实,人是来还是不来都由人自个做主,她一做奴婢的就是再急也不管用,还不如仔细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周全了,那比瞎想什么都好。

一听尤姑姑说这样说,秀锦心中稍稍有数,如此便也不再那般焦躁不安,同尤姑姑一道安心等待着殷封容的道来,然而直到光阴转过宵禁,夜已入深,明澜宫外一片灯火缭绕,除了守宫巡逻的几个宫女太监,并没有发现殷封容从寝宫来时的身影。

“皇上……是不会来了吧?”秀锦呐呐地开口问道。

尤姑姑面上现出几分困惑和失落,她低头看向秀锦,低声道:“再等一会儿吧,若还未来的话,奴婢就伺候您就寝了。”

秀锦安静地点点头,她能看出尤姑姑脸上的表情是代表什么的,而这不知不觉间伴随着尤姑姑的心焦急切,她的心似乎也有所颤动,她望着入口的地方,双眼直直地盯着,眼中好似带了一丝的期待,不知是为她自己的,还是为了身旁心急的人……

她已经有些分辨不清了。

因为所有人,都仿佛对她抱有重托,秀锦必须要抛弃以往无知懵懂的自己,去面对这些事实,她一时间肯定没法适应这一切,然而她又必须要去学去看去吸收。而此时此刻,原本惧怕殷封容的心居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起了变化。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秀锦问自己,是从……那个吻开始的吗?

一想到这,秀锦顿时感到身子里涌起一阵热火,从脚底心传上来一直蹿入脑海,她的双手紧紧攥住置放在大腿上,头垂着,眼睛直勾勾地往地上不知哪一处盯着,而一旁的尤姑姑只在背后来回地渡步走动,两个人就这样,怀揣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但最终,殷封容还是没有来。

秀锦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几近夜半。

这时候夜已经极深,漆黑如墨般的一片天际下,明澜宫的灯火仍不甘地燃着,于黑夜下照亮一点。

寝宫之内,秀锦已经昏昏欲睡地斜歪着靠在椅子上,她连想他到底来不来的心思也没了,许是心中明白那人今夜是绝不回来了罢。抱着这种想法的秀锦伸手打了个呵欠,这是她今夜不知道第几个呵欠了,而听到那无力的哈气声的尤姑姑终于也是认命了,说起来等着,这一等居然等了这么长的时辰。

她心中一叹,随即走到秀锦身旁,轻轻地抚摸秀锦的额头,秀锦在尤姑姑温柔的举止下感到身子里有一股浓浓的倦怠和疲惫感,她顺着尤姑姑的手腕贴到她的小腹上,头挨着鼻息间是轻轻的呼吸声。

尤姑姑看她这般,忙伸手将她的身子扶起来,道:“娘娘快些起来罢,让奴婢来伺候您宽衣就寝。”

秀锦用鼻音低声嗯了一下。

尤姑姑搀扶着秀锦从椅子上起身,搀着她来到床榻上坐下,遂将秀锦身上的衣服褪去,将已经准备好的睡衣再给秀锦穿上,这一过程中秀锦几乎就跟游魂似的,躯壳里没了精神气,任由人的摆布。见她这样儿,尤姑姑心知人是真的困糊涂了,便失笑地摇摇头,将人慢慢地把给放下去。

“娘娘,好好睡吧。”尤姑姑一边把被褥往上盖,一边柔声道。

秀锦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尤姑姑的话,尤姑姑看秀锦都困成这样了,就不交代叮嘱什么了,替秀锦盖好被子,以免夜里冷风吹进来冻着身子,遂便转过身,放轻脚步,悄悄地从明澜宫离开。

秀锦睡得很快,她几乎是一沾床就立刻陷入了梦乡里去。

一入梦乡,长久的一片黑暗里四下沉寂无声,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就显现出一个人影来,细瘦的一条在黑暗中晃动的影子,仔细看,似乎有着人的形状,但再看,仿佛又扭曲地不成样子了。

她看不清楚,使劲地想要把眼睛睁大,那条影子实在是太模糊了……

是谁……

究竟是谁呢……

她在心底里呐喊,声音几乎就要从她的嘴里涌现,直到有个冰凉的物体在脸上宛若针尖般刺痛了她,秀锦猛地睁开眼,梦里不曾看清的脸却在这个时候被她看得一清二楚,那近在咫尺的面孔是那样的熟悉而深刻,不论是从最开始遇到时的恐惧,还是那短短相处的时间内一瞬间的怦然心动,都是拥有这张脸的男人给造成的。

秀锦睁大的眼里,映现出来的男人,正是今夜姗姗来迟的殷封容。

原来……梦里面那模糊的身影是他……

她还当是做梦,却原来是他真的出现了。

“你……怎么会来?”她侧身躺在**,人按照惯性睡成小小的一团,在被褥底下耸起一个小土包,土包生了一对清灵透澈的双眼,眼珠子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星子被镶嵌在她的瞳孔里面,闪闪发亮,光芒划过这晦暗的黑夜,一瞬间仿佛有灿烂的烟火欲要从秀锦的眼眶里迸溅出来。

这样的深夜。

这样一个男人。

她的心居然并不慌张,亦不紧张,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平静。

“有人拦住了我。”他说着,仍是蹲在地上盯着她的眼睛,竟丝毫不顾忌他的皇帝身份,就那样温柔地伸手轻轻抚摸秀锦的脸蛋,“现在……没人拦着朕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低地,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寻常的事。

但秀锦却发现,他的衣角上似乎沾着一点血迹。

她一愣,脸上陡然有一种不知道做什么表情的怔愣反应,而殷封容顺着秀锦的目光往下看,自然也发现灰暗的微光里渗入了衣角里的点滴血色。

他目光一动,随后慢慢地抬起头来。

秀锦看到他眼睛变了,抚摸着脸的手不知觉间挪到了脖子上,在秀锦还没反应过来时,脖子上的力道忽然开始慢慢地收紧,她的眼中终于再度露出惧怕的神色,她啊地一声,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推他,而这时的殷封容站了起来,连带着秀锦也被他从**扯了起来,那娇小的身形根本就无法抵抗他强大的臂力,秀锦就看到他的身影就像是一堵巨大的墙壁,将所有的光明从她的生命屏蔽。

“不……要……”秀锦发出艰难地声音,她不知道他突然间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抓着她的脖子……他要杀了她吗?

那宛若小动物遭到猎人的捕杀时垂死挣扎的细细声响钻入男人的耳朵里,他低头,居高临下望着跪在**的小人儿,看着她脸上异常痛苦惊惧的表情,心底里升起一股莫名的躁动,他忽然间就一把推开了她!

秀锦的背部狠狠撞在墙壁上!

空气里,男人的呼吸声仿佛泛着冰霜般的寒气。而秀锦此时正捂着脖子发出一阵阵的咳嗽声,她全然不晓得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演变成这个样子,她连事情的起因都不晓得……然而明明这一刻尚迷惑不解的秀锦,下一秒脑中飞快蹿过之前的场景,那瞬间有什么串联在一起,她停止了咳嗽声,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床边直立的男人。

“你……”这一声你被蓦然朝她逼来的截断。

秀锦仰起脖子,看到那带着巨大压迫感的男人从上往下看着她,自己的一双手臂被男人给紧紧握在掌心中,生生发疼,她皱紧了眉头,眼中满含水雾,可怜又卑微地望着男人。

男人则低下头,声音贴着秀锦的耳畔很轻很轻地缓缓说道:“小乖儿乖,不要不听话……不听话的话,就会受到惩罚……”他的语气低低沉沉,音量也是那样的浅,浅得几乎令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然而秀锦却是听得分明,因为他离自己太近了,那声音仿佛直接就灌入了她的脑子里头,变成她自己的声音。

——不听话的话,就会受到惩罚。

话的内容,每一个字,都被秀锦给刻在了心上。

对他的那一瞬的一点怦然心动,此刻统统地消失不见了。

她仍是怕他的,或是说,他天生带着让人忍不住就会怕他的气息。

——魔鬼的气息。

“会……会听话的。”秀锦低声道,她也不敢大声,好似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引起男人的不耐,她想到他所谓的惩罚就不由地想起刚刚他掐着自己脖子时的样子……

太可怕了。

她仿佛在那一刹那间看到他的瞳孔变成血红的赤色,一股浓烈的戾气从他的身体里,每一个角角落落地弥漫,似是每个接近他的人都被那宛若刀刃般尖利锋锐的戾气给割伤。

男人终于起身来,低头看着宛若一只小松鼠般缩着身子卷成一团呆在床角落里的秀锦,他的眉目紧紧皱起来,眼神里透露出极其不耐与烦躁的光来。

秀锦也不知道他在烦什么,但她知道,这一刻,她不能惹这个男人。

男人在床边站了许久,终于,蓦然一转身,来得诡异,去都匆忙。

不过是短短的连一炷香的时辰都未到,好似……不过是秀锦做的一个梦般。

秀锦呆呆地望着,望了许久,忽然倒头往**嘭一下,遂闭上眼,不停地在心里默念……一定是梦……是梦……醒来……醒来一切就都会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