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同床异梦
看着满席子的肉汤酒水，內宰迟疑了一下，还是委婉地劝道：“君上莫要失了风度。卫侯资格老、地位高，是绝不会甘受郑国领导的。我们还是应以和为贵，联手勤王。”
掘突听了顿时怒气又涌了上来，又想发飙。可转念一想，没本事搞定外人却朝自己人发火算什么本事，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平复了半晌，才恨恨地说道：“先父多年打拼才取得了朝中的领导地位，这么拱手让人实在让我不甘心呐！”
“是呀，是呀。”百间长附和道，“区区十乘的兵马就想当盟主，做梦！”
掘突想了想，越来越觉得卫老头儿诡计多端，便吩咐弦朱道：“你把附近的人手都调到卫国去，查查他们的底细！”不过调查归调查，接下来他还得面对被动的局面。
没几日，晋侯设宴回请。一天下来，依然是以吃喝玩乐为主，正事儿没人当真。掘突自然不好意思再提勤王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又过了些日子，轮到卫侯设宴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他的陪臣，同样借着《六月》雄浑的曲调，举爵号召三君盟誓，布告天下，以卫侯为盟主率领诸侯联军勤王。
狡猾的卫侯一边自谦，一边首先询问晋侯怎么看。
晋侯倒是实在，他本来就无心当这个盟主。之前小年轻郑伯要当，他还有些犯嘀咕，如今元老级的卫侯要当，自然顺水推舟。
卫侯又转向掘突，假惺惺地问道：“若是郑伯也赞成，老朽是不是就却之不恭了？”
掘突心中暗骂，却又无可奈何。自己出头被灭了，晋侯又不愿出头，那只能是卫侯当盟主了。如果他还坚持反对的话，在外人眼里，岂不成了勤王大业的搅屎棍。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回应：“您德高望重，又有晋侯支持，晚辈当然附议。”他顿了顿，还是有点不死心，“不过……”
“您是担心卫国兵少将寡吧？”卫侯抢过话头，眼皮子朝掘突掀了掀，直接说穿了他的小算盘，“寡人若是当此盟主，必然抓紧整军备战，否则怎么担当得起勤王重任！”
眼看卫侯如此胸有成竹，掘突也不好再说什么，盟主之梦就此幻灭。
接下来的日子，三国开始讨论结盟的细节。掘突本来对于结盟已经有非常详细的规划设计。他在参考后世春秋五霸的基础上，植入了不少创新想法，试图改变东周诸侯间的政治机制，便于扼杀统一的苗头。然而由于外交失利，他苦心发起的盟会，成了为他人作的嫁衣裳。他变得消极起来，一度动了自杀退出游戏的念头。不过，当他想起前面多次短暂穿越的失败时，永世困在游戏里的恐惧又占据了心头，只好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寻找机会。
就在掘突终日彷徨之时，弦朱带来了好消息。
原来，卫武公在黄河边上为没带兵找的托辞是真的！卫国此次所遭受的雪灾十分罕见，冻死人畜无数，所以卫军现在战马奇缺。而且，由于冰雪的作用，大部分道路都变得难以通行，只能小股人流勉强往来。到了开春冰消雪化，道路只会更加泥泞，在干结之前，他们就算有百乘大军，也根本出不来！弦朱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说得仿佛卫国已经天下大乱了一般。
卫老头儿实在是狡猾，居然跟一千年后的诸葛亮学唱空城计！
听着弦朱的汇报，掘突简直要两眼放光，快掉光了的血条仿佛瞬间又满格了。他想起卫侯在宴会上信誓旦旦的样子，恶狠狠地说道：“等到歃血为盟的时候，寡人定要拆穿你的老底儿，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当这个盟主！”
“君上所言极是。”弦朱笑嘻嘻地说，“咱要以牙还牙，一定要当众羞辱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倚老卖老为难我们。”
“君上要慎重啊！”內宰依然保持冷静，“臣出使之时，见卫国上下国泰民安，政治清明，断不会因为一场雪灾而崩乱的。况且卫侯一向老成持重，臣与之交谈可见其城府极深，断不会留出这么大破绽的。”
“也许卫侯老糊涂了呢？”百间长有些不满，觉得內宰这是在质疑他的间谍工作。
掘突想了想，还是选择相信，毕竟弦朱的情报已经屡立奇功。而且最近确实气候奇寒，恶劣的天气连黄河南岸的郑国也受了一些影响，更别提往北的卫国了。
他的态度于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积极介入会盟之事。
某日，趁着卫侯再次催促的时候，掘突推波助澜地说：“卫侯所言极是，我等在此蹉跎一日，王室便多一分危难，王畿百姓便多受一日苦难。联军一定要在开春之前到达镐京。”然后，他也学着卫侯，抢先询问晋侯的意见。晋侯哪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只是就事论事地表示赞同。他又笑嘻嘻地看向卫侯。哪知老头儿眼皮子抬都没抬，很爽快就答应了，定下一个月后歃血为盟！
掘突有点意外，脑中闪过一丝警觉。他给卫侯下这个套，是根据情报断定他肯定拿不出一百乘军队的。但这念头很快就被淹没了，因为对方轻而易举的上钩让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仿佛觉得这盟主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开始格外积极地推销起自己的想法来。
作为长期在朝为官的家族，郑氏可以说是深谙周王室的掌故。因此，掘突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向平常生活在关东的卫晋二君痛陈朝廷的种种黑幕。自他爷爷周厉王惹得国人暴动之后，尽管靠着周公、召公的共和行政缓过气来，王室的元气却已大伤。虽然他伯父周宣王搞出了外强中干的“中兴”气象，但到了堂兄周幽王手里，又很快被打回了原型。他认为，周王室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
卫侯是个人精，很快听出了点门道：“您的意思是，我们此去不仅仅是单纯为了勤王？”
“对！”掘突坚定地看着卫晋二君，“如果我们这次依然像一般勤王套路那样，先平定战事，再迎回周王，然后担任卿士辅政，那么过不了几年，祸乱就会再起。”
“为何无法根治王室之乱？”
掘突想了想，尽量用周朝人能够接受的理念解释道：“自文王、武王打下天下，到周公、召公辅佐成康之治，无不以封建亲戚以蕃屏周室为‘国策’。天下诸侯七十有余，姬姓独居五十有加。大周朝前面一百多年的盛世正是靠着姬姓诸侯的亲睦团结才获得的！如今三百年过去了，子子孙孙分支越来越远，诸姬与王室以及诸姬之间早已生疏。天下的人心都散了，王室自然内乱不止。”
晋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掘突的演说更加有了信心：“因此，要根除王室之乱，必须重新凝聚姬姓诸侯的力量。由诸姬世世代代公推贤者为盟主，立于朝廷之外。一可调解王室纷争，二可讨伐诸侯叛乱，三可平定戎狄蛮夷，维护我华夏盛世千秋万代！”
听到这儿，晋侯瞪大了眼睛：“这可是要与周王平起平坐，简直大逆不道啊！”
掘突听了顿时怒气又涌了上来，又想发飙。可转念一想，没本事搞定外人却朝自己人发火算什么本事，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平复了半晌，才恨恨地说道：“先父多年打拼才取得了朝中的领导地位，这么拱手让人实在让我不甘心呐！”
“是呀，是呀。”百间长附和道，“区区十乘的兵马就想当盟主，做梦！”
掘突想了想，越来越觉得卫老头儿诡计多端，便吩咐弦朱道：“你把附近的人手都调到卫国去，查查他们的底细！”不过调查归调查，接下来他还得面对被动的局面。
没几日，晋侯设宴回请。一天下来，依然是以吃喝玩乐为主，正事儿没人当真。掘突自然不好意思再提勤王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又过了些日子，轮到卫侯设宴了，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他的陪臣，同样借着《六月》雄浑的曲调，举爵号召三君盟誓，布告天下，以卫侯为盟主率领诸侯联军勤王。
狡猾的卫侯一边自谦，一边首先询问晋侯怎么看。
晋侯倒是实在，他本来就无心当这个盟主。之前小年轻郑伯要当，他还有些犯嘀咕，如今元老级的卫侯要当，自然顺水推舟。
卫侯又转向掘突，假惺惺地问道：“若是郑伯也赞成，老朽是不是就却之不恭了？”
掘突心中暗骂，却又无可奈何。自己出头被灭了，晋侯又不愿出头，那只能是卫侯当盟主了。如果他还坚持反对的话，在外人眼里，岂不成了勤王大业的搅屎棍。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回应：“您德高望重，又有晋侯支持，晚辈当然附议。”他顿了顿，还是有点不死心，“不过……”
“您是担心卫国兵少将寡吧？”卫侯抢过话头，眼皮子朝掘突掀了掀，直接说穿了他的小算盘，“寡人若是当此盟主，必然抓紧整军备战，否则怎么担当得起勤王重任！”
眼看卫侯如此胸有成竹，掘突也不好再说什么，盟主之梦就此幻灭。
接下来的日子，三国开始讨论结盟的细节。掘突本来对于结盟已经有非常详细的规划设计。他在参考后世春秋五霸的基础上，植入了不少创新想法，试图改变东周诸侯间的政治机制，便于扼杀统一的苗头。然而由于外交失利，他苦心发起的盟会，成了为他人作的嫁衣裳。他变得消极起来，一度动了自杀退出游戏的念头。不过，当他想起前面多次短暂穿越的失败时，永世困在游戏里的恐惧又占据了心头，只好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寻找机会。
就在掘突终日彷徨之时，弦朱带来了好消息。
原来，卫武公在黄河边上为没带兵找的托辞是真的！卫国此次所遭受的雪灾十分罕见，冻死人畜无数，所以卫军现在战马奇缺。而且，由于冰雪的作用，大部分道路都变得难以通行，只能小股人流勉强往来。到了开春冰消雪化，道路只会更加泥泞，在干结之前，他们就算有百乘大军，也根本出不来！弦朱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说得仿佛卫国已经天下大乱了一般。
卫老头儿实在是狡猾，居然跟一千年后的诸葛亮学唱空城计！
听着弦朱的汇报，掘突简直要两眼放光，快掉光了的血条仿佛瞬间又满格了。他想起卫侯在宴会上信誓旦旦的样子，恶狠狠地说道：“等到歃血为盟的时候，寡人定要拆穿你的老底儿，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当这个盟主！”
“君上所言极是。”弦朱笑嘻嘻地说，“咱要以牙还牙，一定要当众羞辱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倚老卖老为难我们。”
“君上要慎重啊！”內宰依然保持冷静，“臣出使之时，见卫国上下国泰民安，政治清明，断不会因为一场雪灾而崩乱的。况且卫侯一向老成持重，臣与之交谈可见其城府极深，断不会留出这么大破绽的。”
“也许卫侯老糊涂了呢？”百间长有些不满，觉得內宰这是在质疑他的间谍工作。
掘突想了想，还是选择相信，毕竟弦朱的情报已经屡立奇功。而且最近确实气候奇寒，恶劣的天气连黄河南岸的郑国也受了一些影响，更别提往北的卫国了。
他的态度于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积极介入会盟之事。
某日，趁着卫侯再次催促的时候，掘突推波助澜地说：“卫侯所言极是，我等在此蹉跎一日，王室便多一分危难，王畿百姓便多受一日苦难。联军一定要在开春之前到达镐京。”然后，他也学着卫侯，抢先询问晋侯的意见。晋侯哪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只是就事论事地表示赞同。他又笑嘻嘻地看向卫侯。哪知老头儿眼皮子抬都没抬，很爽快就答应了，定下一个月后歃血为盟！
掘突有点意外，脑中闪过一丝警觉。他给卫侯下这个套，是根据情报断定他肯定拿不出一百乘军队的。但这念头很快就被淹没了，因为对方轻而易举的上钩让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仿佛觉得这盟主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开始格外积极地推销起自己的想法来。
作为长期在朝为官的家族，郑氏可以说是深谙周王室的掌故。因此，掘突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向平常生活在关东的卫晋二君痛陈朝廷的种种黑幕。自他爷爷周厉王惹得国人暴动之后，尽管靠着周公、召公的共和行政缓过气来，王室的元气却已大伤。虽然他伯父周宣王搞出了外强中干的“中兴”气象，但到了堂兄周幽王手里，又很快被打回了原型。他认为，周王室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
卫侯是个人精，很快听出了点门道：“您的意思是，我们此去不仅仅是单纯为了勤王？”
“对！”掘突坚定地看着卫晋二君，“如果我们这次依然像一般勤王套路那样，先平定战事，再迎回周王，然后担任卿士辅政，那么过不了几年，祸乱就会再起。”
“为何无法根治王室之乱？”
掘突想了想，尽量用周朝人能够接受的理念解释道：“自文王、武王打下天下，到周公、召公辅佐成康之治，无不以封建亲戚以蕃屏周室为‘国策’。天下诸侯七十有余，姬姓独居五十有加。大周朝前面一百多年的盛世正是靠着姬姓诸侯的亲睦团结才获得的！如今三百年过去了，子子孙孙分支越来越远，诸姬与王室以及诸姬之间早已生疏。天下的人心都散了，王室自然内乱不止。”
晋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掘突的演说更加有了信心：“因此，要根除王室之乱，必须重新凝聚姬姓诸侯的力量。由诸姬世世代代公推贤者为盟主，立于朝廷之外。一可调解王室纷争，二可讨伐诸侯叛乱，三可平定戎狄蛮夷，维护我华夏盛世千秋万代！”
听到这儿，晋侯瞪大了眼睛：“这可是要与周王平起平坐，简直大逆不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