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运筹帷幄
时光荏苒，东迁已有月余。镐京城破的消息不期而至，将掘突从成功的美梦中惊醒。战争的记忆瞬间从大脑深处涌了出来。他想起了一心为郑国的父亲，想起了香消玉殒的褒姒，想起了依然生死不明的聂让和仲姒。记忆让他幡然醒悟，眼前的小胜仅仅是征途的开始。
镐京城里的那些元老们，最终还是为自己的圆滑付出了代价。他们依靠着庞大的城池，自以为出卖了城外的周幽王就可以独善其身。哪知犬戎的动力来自于无尽的贪婪，西申侯的空口承诺让他们觊觎着城中的财宝和女人。于是，野蛮的戎人杀了天子，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围城。元老们根本没料到这样的局面，没有准备充足的粮草和兵士，很快就维持不住了。
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可怜的郑桓公，自以为能在斗争中平衡，最终却付出了尸骨无存的代价。内宰等一干老臣痛苦流涕，三番五次寻死，要为主公殉葬。掘突只好极力抚慰他们，在举国悲痛地氛围中登上诸侯之位。为了安定旧部，稳固军臣之心，掘突首先给父亲定谥。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改变历史，直接推荐了“桓”。
《谥法》有云：“辟土服远，克敬勤民，皆曰桓。”一是认为郑国新开拓的国土都是父亲长期策划的结果，自己只是摘了个现成的果子，应该算作他老人家的功劳。二是郑司徒一向德高望重，在朝中和民间都有很好的名声。综合来看，这个谥号确实也是最适合的。
稳住了内政，下一个就是外交。
当前最棘手的是，掘突同时收到了两位新天子勤王的旨意。一位自然是叛逃的姬宜臼，也就是史书中的周平王。他最大的支持者是外公申侯等畿内姜姓势力。另一位叫姬余臣，是周幽王的弟弟，周平王的叔叔。此人与虢氏长期交好。镐京城破之后，虢公翰趁着犬戎忙于抢钱，突围回到封地西虢国，立即把姬余臣立为天子，与姬宜臼分庭抗礼。这一方的支持者以畿内的元老姬姓诸侯为主。
畿外的诸侯大多是一脸懵逼的状态。因为此前的勤王闹剧，导致他们不知道周王室发生了动乱，如今突然听说旧天子死了、两个新天子争位，还真不敢贸然站队。例外表态的只有两个，都是支持姬宜臼的，不过也是只动嘴皮子没有出兵。一个是许国，在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序列里面排行最末，也就因为是姜姓，所以想积极跳出来捞点好处。另外一个是鲁国，老牌姬姓大国，这点让人大跌眼镜。
郑国内部同样是争论不休。从感情上来说，姬宜臼勾结犬戎，害得郑桓公丧命，郑国的臣民普遍恨他。尤其是以司马为代表的军人们，都支持姬余臣。
内宰大人老成持重，虽然同样背负杀主之恨，但更注重礼法，他解释道：“自文王开国以来，除了周孝王，皆是父死子继。姬余臣继天子位不合礼法。况且，先王当初废太子引来天下不满，才引发了这场浩劫，如果早点让他继位，先君也不会殉国了。”
“我等姬姓诸侯怎能支持姜姓推举的天子？”
“你没看到鲁国是支持姬宜臼的吗？”
“那是他们国君老糊涂了。”
“我看未必。”掘突制止了双方的争论。作为穿越开了挂的人，自然知道姬宜臼才是历史大势的最终选择。因此，他刚才一直在思考怎么说服众人。
“首先，我认为鲁君的选择必须重视。鲁国是周公的直系后代，在姬姓诸侯中举足轻重，其决定很有号召力。也正是因为周公，他们上至君主，下至百姓，都对礼法格外重视。你们不要忘了，鲁国刚刚经历不按礼法继承国君导致夺位的动乱，对此有切肤之痛。因此，鲁君必然和内宰大人的想法一样，支持嫡长子姬宜臼，认为只有恢复以礼治国并按照礼法选定继承人才能稳定周王室。如果只是他年老昏聩之举，必然会被鲁国的臣民所制止。”
掘突看到内宰大人投来赞许的目光，便继续说道：“其次，从现实的角度来讲，镐京之乱后，申姜获胜，虢氏、周氏、召氏等诸姬大败，虢公翰现在可谓势单力薄。如今连鲁国这种姬姓头牌都不支持他，那姬余臣实在难成气候。如果我们支持他，恐怕得做好与天下为敌的心理准备。”
“第三，杀父之仇我比你们都更关切，但我认为这不是姬宜臼的错！”掘突看着司马大人惊讶的表情，坚定地说道，“众所周知，君父是被胁迫出兵的。如果不是褒姒劫持了我，周幽王就没法说服他领军攻打西申。姬宜臼被无道父王废位在先，是出于自卫才反击，况且也没有与君父直接交战。如果落在他手上，君父决不至于丧命。因此，我们的仇人是周幽王以及胡乱杀人的犬戎！”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齐称：“君上所言极是！”
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掘突已经建立了比较高的威信。在这样的基础上，他的精辟分析很快便统一了郑国君臣的思想。
“不过，虽然我心已有所向，但却并不想马上表态。”
“君上有何计划？”弦朱很配合的问道。
“下面就要靠您百间长出马了。帮我探听畿外诸侯的态度，先观望观望。”
虽然表面上掘突并不着急，实际上他暗地里已经摩拳擦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他逐渐在这个穿越的社会中站稳了脚跟，当初在石室里的灵感也慢慢扩充为一个庞大的设想。如今，这位困在游戏里的地青，终于准备按照欧洲中世纪的剧本迈出改造周代社会的第一步了。
按照真实的历史记载，接下来就该是著名的春秋时代。周天子的地位一落千丈，沦为一个精神领袖。而且就算作为精神领袖，他还是虚的。由于没有一点有效的手段控制诸侯，大家都当天子是个吉祥物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天下失去共主，需要一个世俗领袖去维持秩序。群雄于是开始争霸，先后涌现出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等号令天下的霸主。然而这些世俗领袖都是临时打出来的，轮流坐庄很不稳定，没有一家能独大超过五十年。
西欧中世纪的早期，历史的主线同样是围绕精神领袖和世俗领袖两条线展开，只不过人家这两个领袖比较稳定和实在。教皇作为精神领袖，可不是坐在罗马城里的吉祥物。他不但握着皇帝和国王的册封大权，还掌控着渗透到各国基层的教会组织，所以各路诸侯都得看他脸色。而皇帝则是世俗领袖，拥有教皇册封的天主教世界最高统治者的头衔。虽然他大部分时间窝在神圣罗马帝国里，可一旦发起威来，现在法、德、意、奥、捷、波等境内的诸侯都得听他的。而且皇帝的传承比春秋的霸主稳定多了，大多能父死子继。
这些微妙的差异导致了后面完全不同的历史走向。
西欧这段历史大致持续了四五百年，教皇和皇帝的二元体系一直保持着动态的平衡。双方时而合作，时而对抗，有时候教皇占上风，有时候皇帝比较强。这样任何一方始终难以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自然谈不上统一了。
而同样绵延四五百年的春秋和战国，却没有出现这种相对稳定的二元政治关系，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字——乱！不是今天你称霸，就是明天他称霸，仿佛很随机。国家越打越少，资源越打越集中，仿佛滚雪球一样。这种机制导致新崛起的国家越来越庞大，而且没有别的国家能够制衡。最终，雪球滚到了最大，凶残之极的秦国结束了所有的争斗。
掘突心中盘算的，就是如何建立一套二元平衡的政治系统。
因此，他是肯定要救周天子的，不但要救，还要扶持出影响力来。霸主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肯定要出现，他得抢先创造点制度，让霸主有规律可循。
可这些谈何容易！
这种高度复杂的国际关系的处理，比算计愚蠢短视的虢郐二君要难多了，非常考验人的综合能力。掘突没有金手指，只有一肚子古今中外的历史知识可供参考。他闭上眼睛，脑中回忆着丕平献土、卡诺莎之辱、诺曼征服、十字军东征等欧洲故事，寻思着该从模仿哪段开始下手。
镐京城里的那些元老们，最终还是为自己的圆滑付出了代价。他们依靠着庞大的城池，自以为出卖了城外的周幽王就可以独善其身。哪知犬戎的动力来自于无尽的贪婪，西申侯的空口承诺让他们觊觎着城中的财宝和女人。于是，野蛮的戎人杀了天子，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围城。元老们根本没料到这样的局面，没有准备充足的粮草和兵士，很快就维持不住了。
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可怜的郑桓公，自以为能在斗争中平衡，最终却付出了尸骨无存的代价。内宰等一干老臣痛苦流涕，三番五次寻死，要为主公殉葬。掘突只好极力抚慰他们，在举国悲痛地氛围中登上诸侯之位。为了安定旧部，稳固军臣之心，掘突首先给父亲定谥。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改变历史，直接推荐了“桓”。
《谥法》有云：“辟土服远，克敬勤民，皆曰桓。”一是认为郑国新开拓的国土都是父亲长期策划的结果，自己只是摘了个现成的果子，应该算作他老人家的功劳。二是郑司徒一向德高望重，在朝中和民间都有很好的名声。综合来看，这个谥号确实也是最适合的。
稳住了内政，下一个就是外交。
当前最棘手的是，掘突同时收到了两位新天子勤王的旨意。一位自然是叛逃的姬宜臼，也就是史书中的周平王。他最大的支持者是外公申侯等畿内姜姓势力。另一位叫姬余臣，是周幽王的弟弟，周平王的叔叔。此人与虢氏长期交好。镐京城破之后，虢公翰趁着犬戎忙于抢钱，突围回到封地西虢国，立即把姬余臣立为天子，与姬宜臼分庭抗礼。这一方的支持者以畿内的元老姬姓诸侯为主。
畿外的诸侯大多是一脸懵逼的状态。因为此前的勤王闹剧，导致他们不知道周王室发生了动乱，如今突然听说旧天子死了、两个新天子争位，还真不敢贸然站队。例外表态的只有两个，都是支持姬宜臼的，不过也是只动嘴皮子没有出兵。一个是许国，在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序列里面排行最末，也就因为是姜姓，所以想积极跳出来捞点好处。另外一个是鲁国，老牌姬姓大国，这点让人大跌眼镜。
郑国内部同样是争论不休。从感情上来说，姬宜臼勾结犬戎，害得郑桓公丧命，郑国的臣民普遍恨他。尤其是以司马为代表的军人们，都支持姬余臣。
内宰大人老成持重，虽然同样背负杀主之恨，但更注重礼法，他解释道：“自文王开国以来，除了周孝王，皆是父死子继。姬余臣继天子位不合礼法。况且，先王当初废太子引来天下不满，才引发了这场浩劫，如果早点让他继位，先君也不会殉国了。”
“我等姬姓诸侯怎能支持姜姓推举的天子？”
“你没看到鲁国是支持姬宜臼的吗？”
“那是他们国君老糊涂了。”
“我看未必。”掘突制止了双方的争论。作为穿越开了挂的人，自然知道姬宜臼才是历史大势的最终选择。因此，他刚才一直在思考怎么说服众人。
“首先，我认为鲁君的选择必须重视。鲁国是周公的直系后代，在姬姓诸侯中举足轻重，其决定很有号召力。也正是因为周公，他们上至君主，下至百姓，都对礼法格外重视。你们不要忘了，鲁国刚刚经历不按礼法继承国君导致夺位的动乱，对此有切肤之痛。因此，鲁君必然和内宰大人的想法一样，支持嫡长子姬宜臼，认为只有恢复以礼治国并按照礼法选定继承人才能稳定周王室。如果只是他年老昏聩之举，必然会被鲁国的臣民所制止。”
掘突看到内宰大人投来赞许的目光，便继续说道：“其次，从现实的角度来讲，镐京之乱后，申姜获胜，虢氏、周氏、召氏等诸姬大败，虢公翰现在可谓势单力薄。如今连鲁国这种姬姓头牌都不支持他，那姬余臣实在难成气候。如果我们支持他，恐怕得做好与天下为敌的心理准备。”
“第三，杀父之仇我比你们都更关切，但我认为这不是姬宜臼的错！”掘突看着司马大人惊讶的表情，坚定地说道，“众所周知，君父是被胁迫出兵的。如果不是褒姒劫持了我，周幽王就没法说服他领军攻打西申。姬宜臼被无道父王废位在先，是出于自卫才反击，况且也没有与君父直接交战。如果落在他手上，君父决不至于丧命。因此，我们的仇人是周幽王以及胡乱杀人的犬戎！”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齐称：“君上所言极是！”
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掘突已经建立了比较高的威信。在这样的基础上，他的精辟分析很快便统一了郑国君臣的思想。
“不过，虽然我心已有所向，但却并不想马上表态。”
“君上有何计划？”弦朱很配合的问道。
“下面就要靠您百间长出马了。帮我探听畿外诸侯的态度，先观望观望。”
虽然表面上掘突并不着急，实际上他暗地里已经摩拳擦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他逐渐在这个穿越的社会中站稳了脚跟，当初在石室里的灵感也慢慢扩充为一个庞大的设想。如今，这位困在游戏里的地青，终于准备按照欧洲中世纪的剧本迈出改造周代社会的第一步了。
按照真实的历史记载，接下来就该是著名的春秋时代。周天子的地位一落千丈，沦为一个精神领袖。而且就算作为精神领袖，他还是虚的。由于没有一点有效的手段控制诸侯，大家都当天子是个吉祥物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天下失去共主，需要一个世俗领袖去维持秩序。群雄于是开始争霸，先后涌现出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等号令天下的霸主。然而这些世俗领袖都是临时打出来的，轮流坐庄很不稳定，没有一家能独大超过五十年。
西欧中世纪的早期，历史的主线同样是围绕精神领袖和世俗领袖两条线展开，只不过人家这两个领袖比较稳定和实在。教皇作为精神领袖，可不是坐在罗马城里的吉祥物。他不但握着皇帝和国王的册封大权，还掌控着渗透到各国基层的教会组织，所以各路诸侯都得看他脸色。而皇帝则是世俗领袖，拥有教皇册封的天主教世界最高统治者的头衔。虽然他大部分时间窝在神圣罗马帝国里，可一旦发起威来，现在法、德、意、奥、捷、波等境内的诸侯都得听他的。而且皇帝的传承比春秋的霸主稳定多了，大多能父死子继。
这些微妙的差异导致了后面完全不同的历史走向。
西欧这段历史大致持续了四五百年，教皇和皇帝的二元体系一直保持着动态的平衡。双方时而合作，时而对抗，有时候教皇占上风，有时候皇帝比较强。这样任何一方始终难以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自然谈不上统一了。
而同样绵延四五百年的春秋和战国，却没有出现这种相对稳定的二元政治关系，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字——乱！不是今天你称霸，就是明天他称霸，仿佛很随机。国家越打越少，资源越打越集中，仿佛滚雪球一样。这种机制导致新崛起的国家越来越庞大，而且没有别的国家能够制衡。最终，雪球滚到了最大，凶残之极的秦国结束了所有的争斗。
掘突心中盘算的，就是如何建立一套二元平衡的政治系统。
因此，他是肯定要救周天子的，不但要救，还要扶持出影响力来。霸主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肯定要出现，他得抢先创造点制度，让霸主有规律可循。
可这些谈何容易！
这种高度复杂的国际关系的处理，比算计愚蠢短视的虢郐二君要难多了，非常考验人的综合能力。掘突没有金手指，只有一肚子古今中外的历史知识可供参考。他闭上眼睛，脑中回忆着丕平献土、卡诺莎之辱、诺曼征服、十字军东征等欧洲故事，寻思着该从模仿哪段开始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