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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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座王府

    这一日,秦城渭南,梵音绕城不散,初阳似佛光照耀城中。佛光下生灵,皆祥和。梵音入耳,懵懂未觉新生婴儿也好,一夜未眠买醉青楼客商也罢,都瞬间清醒,心底愉悦。

    渭南城最西侧有一座山,此山如狼头啸月,是天狼山脉风水所聚之处。一座王宅抱山而建,将此山变成了府中一景。渭南城占地万倾,王府独得六千。

    王府名为秦湘王府,此间主人正是当今秦王三弟,被敕封在此地,治下巴蜀、渭河两郡。

    府内三殿九宫六院一庙,正殿邵德。殿中以十六根三人合抱的金丝楠木为柱,术上刻四爪盘龙,以金漆裹龙,龙目以血玉雕刻而成。殿中央有一方池,池中以酒代水。一入殿中,未饮先醉,再加上十二个时辰不断击缶鼎钟之乐,靡靡之音入耳,有歌姬调笑,乐师伴唱声。初时世人眼里的歌舞升平,变成如今的酒色烟花地。

    邵德殿原本是王府日常政务处理之地,可如今变成了整个渭南的堕落之地,好比大商朝的酒池肉林。

    整个王府之主,秦湘王在酒香中睡去,在歌声中醒来。他曾说过,自己何时醒来即是白昼,何是睡去就是夜间。政务治下臣子如有事禀报,可在他醒来时。

    所以今日整个渭南郡官吏,从未见过他。

    三殿之一的邵南殿则小上几分,在邵德殿西侧。整个王府中最早迎接朝阳,也最早点上烛火。偏殿比不得正殿恢宏,可也能容下上百群臣。

    殿内正中央有墨石六阶,六阶之上是主座,主座之上是一个与秦湘王眼眉相似的年轻人,渭南郡世子,秦政。

    相较于邵德殿内的酒香歌语,邵南殿则是落针可闻,更显正殿里的荒*淫)无度。

    邵南殿中没有一个女官,更别提宫女,全是雄性。他们对邵德殿内传来的调笑歌语声,闻而不觉。

    每三日一小朝会,这是郡王沿袭大易礼制。今日刚好是小朝会的日子。

    对于座上不是秦湘王,而是世子,殿内群臣皆习以为常。

    左文右武群臣站位同样也是按照大易祖制,只是右边武将人数明显少于左边,而且大多是一些白发老者,虽站姿挺立如松,可少了武将应有锐利。

    听完群臣所奏,世子秦政只是说让他们稍安,待请示秦湘王后就会有对策传下。实则那些命令都是这世子殿下亲手写下。

    谁都不会去说破这份对父亲的尊重,因为他是世子。

    听着守将传来城外发生的一幕后,世子秦政明显一愣,他们没有听到那梵音,只因正德里传来歌声太近,酒香亦从鼻间入,没能体会到那份禅意。

    秦政一个眼神,一旁宦官立刻说出散朝之语。殿中众人依次退出殿外,秦政这才缓缓从座上起身,他正了正头冠冕,迈步走到一旁,然后让宦官将其摘下。

    大易天子十六疏,各地诸侯九疏,他身为秦国世子,冕冠上只有六疏。可他从不在秦湘王面前戴冠冕。

    进殿之前,秦政就从随行宦官手中接过一个白色丸子,只有指甲盖大小,含在嘴里,提神醒脑。

    入殿后酒香入鼻不醉,歌语声渐弱,钟鼎琴瑟之乐也变得如潺潺流水般,悠扬宁和。不似先前那般让人一听之后,有血脉喷张之感。

    大殿正中央的高位上,原本的王座变成了卧榻,上面雪狐裘为被,歌姬细腰为枕。王座上一个男子面色红润的像是刚刚醉饮过去没多久,躺在温香软玉之中。

    世子殿下走到王座之下,对着王座上袒胸露臂的男子行跪礼,头垂地后,目光可倒视殿中那些媚意十足,朦胧肉体,他朗声道:“儿臣有事启奏!”

    殿中歌乐不止,只是声音变弱了些,像是门外暴雨,此时关上了门。可以听见,却不那么明显。

    须发散乱着的秦湘王双眼微阖,他轻语一声道:“何事。”

    声若蚊虫,可大殿里歌语琴乐皆止,唯有几个醉态较重乐女独声。她们自己发现后,立刻将手捂嘴,全身颤抖,原本媚意十足的双眸内,已是楚楚可怜的流泪不止,她们无辜的看向四周待殿宦官,可当宦官手中的笔在竹简上写下什么后,就从她们身上收回目光,闭目不语。

    被宦官记下名字的乐女如泥瘫软在地,她们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处罚。

    从乐女身上收回目光的不止那些待殿宦官,还有世子殿下,他眼里的冷漠,比宦官少不了几分。

    世子抬头,说道:“城东门有一行僧显灵,转身见灵山,传言城中梵音佛光普照。”

    听了世子这番话,秦湘王抬起头,一旁宦官立刻将他扶起,并且给他披上一件皮裘。

    秦湘王伸了一个懒腰,口中哈欠连天。如此动作之下身上皮裘落地,他穿着白色长裤,光脚从王榻上走下。走到虎皮裘绒做的地毯尽头,也正是八阶墨玉梯后,他停下脚步。一旁一个宦官拿着鹿皮虎头靴,跪在地上,另一个宦官则四肢撑地,变成一个人凳模样。

    秦湘王摆了摆手,他身材修长,步子迈得很大,常年酒色之下,步态竟然很稳。

    没有理会宦官要求的更衣,他赤着上半身,光脚走到大殿门外,一路所遇歌女乐师皆避让。

    世子已经从地上起身,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那个没有因为酒色掏空身体,身形依然挺拔的中年人。失神片刻,他紧随其后。

    春风带着寒意,吹起秦湘王长发,他如同一柄秦枪,屹立殿前。

    世子接过宦官手里黑裘披在比他还高上几分的中年男人肩上,为此,他垫起了脚。

    “父王,别着凉了。”

    对于儿子的关心,中年男人英武双眉微蹙。

    披着黑裘,如枪的中年男人仿佛被裹上了鞘,他看着世子说道:“无妨!”

    可说完后,秦湘王却紧了紧身上的黑裘,挺拔身姿,也佝偻几分,眼里的清明,变得混浊了些。

    他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倦意的说道:“本王怎么听不见梵音,这天下百家就属禅宗最为低调,一世唯有一行僧,本王倒是想见上面,对饮几樽也是好的。”

    世子立刻明白其父话语中的意思,请命道:“儿臣立刻将此人擒来!”

    秦湘王转身,声音从大殿里传出:“听说禅宗成佛之后的血是金色,本王想看看。”

    一语就让世子杀心大起,知父莫若子。

    在一郡王城外显圣迹,这原本就是对王权挑衅。诸子百家,哪家不是想着将自家斤量售于帝王家,从而发扬光大。何况秦国以战立国,乃是七国战力最盛者,禅宗教义与之相驳。国以民为根,民结军果,盛世息兵,乱世磨刀。秦地民风剽悍,怎能容忍禅宗传播教义。

    秦湘王府府兵三千,三千中以一千铁骑为最。一千铁骑又分成五百轻骑五百重骑。

    一支令箭在王府上空炸开,一只黑色狼头出现在蓝天之下,府外有军镇,以战时营地格局建造,有箭楼塔楼七座,分布王城四周,与渭南城城墙相联。

    一声悠长号角传从军镇传出,接着城中号角声不断。

    号角声之后是鼓声,雄厚沉闷。

    梵音与战场之乐在城中仿如博弈。

    五百黑甲铁骑从军镇中冲出,唯有马蹄踏地声,如击在心头上。

    五百黑甲铁骑皆是轻骑,胸前除一块护胸境为铁外,周身皆是皮甲,皮甲以铜油侵泡,再以金丝缝制每一片皮,仿如给一片皮甲添上脉络,使其更加坚固,又不失韧性。每骑腰间佩秦刀轻弩,弩箭七支。每一骑所有装配之物皆以黑漆涂裹,连跨下马亦是挑选黑色。秦地不缺战马!

    有人曾说,秦国以养马立国,这话不假。可是他们也不敢否认秦国铁骑。

    大易时,秦为诸侯,治地最乱,北有外族狼骑,西有土司蛮巫。当年秦国最穷,也最能打,皆因秦有墨狼骑!

    轻骑如此,重骑又当如何呢?

    在渭南城,已经有很多年未见过渭南重骑了。

    五百黑甲轻骑,每人戴黑甲面具,每骑马嘴含衔,除了马蹄声,在无其它!

    秦王府前,同样一身黑甲的世子殿下与黑甲轻骑一般无二,只是他头上戴着头盔上有一羽红翎,视为统军之帅。

    他放下头盔中面具,除了头顶那迎风不倒红翎外,与其它黑甲轻骑无异。

    一马当先,身后五百轻骑,却感觉身后又千军万马。

    青年世子殿下热血沸腾!

    城门外,一个身穿福田衣,身材干瘦黝黑和尚,眉目之间带着些哭意,初看之下仿如悲怜。他站在吊桥上,桥上无土无泥,可他前方却是泥土成阶。

    他看了一眼雄城渭南,仿佛看到了城中正向他冲来的五百黑甲轻骑,轻念一声佛语,转身踏泥。

    顷刻间,满城梵音散,佛光成阳,少了那份庄重禅意,多了几分生机。

    世人眼中灵山消失!

    五百轻骑停在外城空地上,唯有一骑马踏吊桥,一羽红翎被风吹弯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