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终始相陪
夜已将近,两两只觉得隐忧。妖皇当日复活的情形如在眼前，那颗红色的眼珠在空中旋转长大，吞却了她的神心,黑暗中戏谑地看着她,嘲笑她，可怜她。一只比空瞑更可怕的妖，穷尽师父二十万年的身躯才制服的妖，究竟是什么样子？
两两硬着头皮跟随空瞑而去。慢慢地走近妖皇殿,那殿建得与昆吾宫如出一辙,在这妖界中,倒是有种诡异而熟悉的味道。
走进大殿,正中的座上斜倚着一个玄衣的高大身影，倒是和祭容很相配。只是座上的人带着玄色的兜帽,面上还用面具遮住鼻梁以下的部位，教她只能看清楚他深邃阴邪的双眼。
妖皇白戟望见了她，眼睛忽然厌恶地望向一边，道：“你来了。”
两两愣怔一瞬，才知道他说的竟是自己，于是说：“孤童使见过妖皇。”
白戟不再看她的脸，低沉着嗓子对空瞑说：“本皇说过，不许有人和摩苏罗长得一样，你忘记了？”
空瞑跪下答：“属下不敢忘，只是魔尊祭容为她解除了妖法，恢复了容貌……”
“祭容说要送我一个大礼，我还以为她说的就是这长得像摩苏罗的女人，正要嘲笑她的愚蠢，竟然不知道我已经抓到过她……”白戟颇为懒散地玩弄着手指：“没想到她不曾诓我，果然送来的是天大的礼物……”
空瞑笑道：“是啊……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大礼，恭喜妖皇。”
什么天大的礼物？两两已经不明白。但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只怕是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白戟冷哼一声，望向空瞑：“还不下去做你该做的事？”
空瞑低头道一声“遵命”，随后笑着望一眼两两，低声对她说：“为了妖魔两界的联合，孤童使者卓有功绩啊。”
什么功绩？两两惊异地望过去，他却笑而不语地退下去。随即白戟忽然说：“孤童……你是叫做这个名字么？到本皇身边来。”
两两心里惶急，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好依言走过去。但因为心中逐渐上升的担忧，她已经不再害怕，在他面前站定后便问：“您所说的大礼到底是什么？我究竟有什么功绩？”
白戟慵懒地闭上双眼，伸出手掌去触碰她的脸颊，两两厌恶地闪开。
白戟笑了一声，道：“你闪开是对的。本皇不忍去看你的脸，便来摸一摸，不过摸了也知道是摩苏罗的模样，恐怕会更厌恶这副模样……宿敌啊，宿命之敌……”
他连声感慨，将手缩了回去，揉了揉前胸那刻摩苏罗的心脏。揉着揉着，竟至于睡着了。两两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动静，那么她再在这里也是徒然。她想到将虚夷关在自己的封印里，心中实在担忧，于是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打算退出去。
“你就这样走了？”白戟那惰懒的呓语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望着正要逃走的两两说：“你方才问我的问题，可找到答案了？”
两两回头道：“没有。”
白戟说：“没有为何离去？本皇说不告诉你吗？”
又是那样戏谑的声音，两两听得头皮发麻，只好问：“那请您告诉我。”
白戟的玄袖在地面一挥，那地面便弹起了蒸腾的雾气。他说：“你仔细瞧着，这不就是祭容和你送我的大礼么？”
雾气上开始显现出外面的景象，是空瞑的身影在躲闪腾移，一边运出强大的妖术。他似乎和什么人打斗起来，且他气定神闲，看样子占了上风。
两两抬头望向白戟，目光不解。白戟道：“看下去便知。”
那雾气忽然旋转一阵，停下来时又开始显现出景象。可那景象里的人却让她一惊叫出：“虚夷！”
虚夷在她屋内与他相斗，已经渐渐步入下风。他的修为不过两万年，和这四万年修为的空瞑打起来，根本难以占得一点先机。眼见他步步被击退，她心里如被刀绞，转身便往门口飞去。
“去哪里？”白戟掌力一吸，将她吸了回来。两两仰面跌倒在地上，怒目瞪着白戟：“原来，原来你们已经知道……”
白戟哈哈大笑一声，收了雾气的景象说：“怎会不知呢，在我结界之内的所有东西，我怎么会不一五一十地了解他们？过去、现在、未来，没有我所不了解的。”他顿了顿，目光忽然柔和地望着她：“孤童，你为我送来太上玉宸君的肉身，好教我能在他元神归来之前消灭他，这还不是大礼，还不是天大的功绩吗？回去告诉祭容，此事甚好，本皇定和她商定时日，直取降魔塔！”
两两的脑袋轰然炸开，原来祭容是故意骗她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探知什么妖皇的状况，而是虚夷……
她早已经看出了虚夷，却假装不发，让他随她深入妖界，再利用妖皇的力量杀掉他？师父……虚夷……
她再次地站起身来，拼命向外闯去，然而妖皇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一遍遍地拽回来。
愚蠢啊，愚蠢的她！竟然将虚夷困在自己的结界内。他无暇□去破除结界，只能与空瞑相斗，接着他的步步紧逼。两两想到这里，心已经颤抖不能自持。
白戟说：“你不是受了祭容的命，来取得我的信任，做我的左膀右臂吗？若是从这里出去，你即是背叛者，妖界从此与你为敌。”
两两的内心已经发狂，心神大乱，手掌中祭出冰魄五浊剑，大嚎一声：“就是与你为敌！与全天下为敌！”
堕魔标记炽热起来，她将剑指向白戟，念出幽冥的禁诀。
一时间地动山摇，能够听到汩汩的水流声。白戟惊异地望她一眼：“居然懂得招引幽冥血海……”
再一次招引幽冥血海，那便又要叠加九十九道雷霆万钧之天刑。她这几日慢慢退却的魔心重新大炽，已经毫无退路。
眼见血海将要顶破地面喷薄而出，白戟飞起扯着她的衣服，将她拽出了妖皇宫。
“你不是要看吗？那就出来看。”白戟自不能让他精心打造的这宫殿毁于一旦。他将她带到那竹汀小筑前，只是挥出一掌，便将她重伤在地，无法再召唤幽冥血海的涌出。
两两挣扎着站起，去除那屋内的结界。转瞬之间，便见受伤的虚夷从门口夺步而出。
望见虚夷的那刻，两两才知道自己的糊涂，竟然害了虚夷，更是害了师父。为什么要将他带入妖界，为什么要让他陪伴她？
如果她坚强，就不会拖累他。她终于知道自己的错处。然而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弥补？
空瞑一股强大的妖术袭向虚夷，两两猛地飞过去，在空中用身体为他挡住这一击。
两人相互拥着摔落地面，两片衣襟全是鲜血。
白戟微微一笑，对空瞑说：“且停手，再看一看这对苦命的小鸳鸯。我毕生最爱看的，就是生离死别。”
空瞑收手服从，站在妖皇身后。
虚夷已经深受重伤，望见两两为她顶住一击，拥着她目光凄然：“我保护不了你。”
两两心中的悲哀更甚，根本是她保护不了虚夷，保护不了师父，是因为她，是因为她……
虚夷忽然在她额头一吻，说：“待会你要用尽全力，跑出妖界。”
两两摇头：“没用的，妖皇若是出手，哪里还有喘息的机会，更加无法跑得出去。”她抬头捧上他的脸，颤抖的心智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影。
“对不起，师父……两两没能救了你。”
虚夷的目光黯然一瞬，但转眼之后，他便盘腿端坐起来。他的双手渐渐催动丹田的修为和灵力，举毕生之力，形成最后一层结界的保护。结界的光照将她包裹在里面，如同他温暖的怀抱。
耀眼的光罩包围住他们两人，白戟在远处皱了皱眉，道：“老匹夫的肉身，竟然还可以发出如此蓬勃的保护，倒是没有想到。”
空瞑道：“我去解决了他们。”说着便运力向他们击去。然而那光罩纹丝不动。只见虚夷双眼紧闭，正襟危坐，嘴里渗出丝丝血迹。
两两抬眼望着虚夷，他早已经紧闭双眼，凝神运气。坚持了顷刻后，他低声说：“结界能够撑得一时半刻，你务必快走，快走！”
两两早已经疯魔，如何能够舍下他，只和他抱着说：“不走，我不会走。你说不论生死，只是陪我，我也是如此。”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心跳也渐渐地缓慢下去。然而围在她周身的结界光照并未有一丝地缩小，那是他的精神在苦苦地支撑。
寿命终止时，他的嘴唇颤了颤：“终究不能……再陪你……”
鲜血从他的七窍流出来，低落在他衣衫之上。他的身体僵硬地盘坐在地上，双眼仍然闭着，如同一尊卧佛。两两靠在他的肩头，已经心如死灰。没有他活着就没有任何意义，她不想逃，不想因此而离开他的身体。
光罩的力量似乎正在渐渐地散去，而仍未完全散去的原因，便是他死守的精神。白戟的眉头一松，道：“这戏也看完了，该本皇来收场了。”
说罢他将手掌从玄袖中伸出来：“就用这一掌，送老匹夫一程。”
掌力中的妖法轰然而出，其引起的地动山摇之势不下于方才幽冥血海差点溢出的景象。然而那妖法击打在虚夷的光罩上，却忽然消失殆尽。
“奇怪，怎么回事？”白戟望向虚夷盘坐的身影：“难道老匹夫的残躯还这么顽强？”
忽然间，虚夷的周身金光乍现，如开万朵金色梵莲。梵莲片片破出那虚弱的光罩，以蓬勃的力量直击向白戟和空瞑，卷起翻涌的尘土。
白戟感受到巨大的气泽从那金光之处散发出来，浩荡的灵力喷薄而出，白戟被逼得猛然后退，而身边一口鲜血涌出，他去看时，却是空瞑已被那灵力击溃了五脏六腑，将死之身趴倒在地面上。
两两仍然抱着他，不曾再睁开眼睛。可那周身的金光太过耀眼，浩荡而熟悉的气泽就在自己的周身包围着，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到虚夷身上斑斑血迹消失，恢复了从前洁白无瑕的面容和衣衫。两两惊异抬头，望见他的鬓发骤然变为月银之色，薄唇也在渐渐变得红润。
过了半晌，他终于睁开了双眼，微一侧目，触上了两两的目光。
那双眉目浅淡，如同远隔千山万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18点，但是实在忍不住就发了……
唉，写完有点略难受，下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