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根据电子邮件里的信息，他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个快递站。今年3月25日下午艾森•格雷就是从这里取走了海妮•布兰德从曼谷发来的快递。
林渊匆匆穿过大门，瞟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接待室。之前他本以为送走彼得•克里斯以后可以顺利地申请到一段平常的休假，因此他特意去搜索了巴厘岛海滨酒店近期的价格。直到比伯•特纳副局长从飞往伦敦的公务机上给他打来电话，林渊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么天真可笑。
一个留斜刘海的女人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半眯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刚吃过安眠药的眼神。她的那身灰扑扑的制服估计已经两个星期没换过了。
“这里谁在负责？”林渊问那女人。
“我是值班管理员。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林渊拿出证件，“我要查一个快递号码。”
“从这里寄出去的快件？”
“不，是从曼谷寄来的。”
“请跟我来。”
女管理员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不太熟练地操作着软件。她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林渊的表情，最后她放弃了去冲泡咖啡的打算，“警官，你要查的快递是3月24日送到这里的。寄信人的信息这里没有，收信人信息写的艾森•格雷。”
“能查到这件快递送来之后是存放在哪里的吗？”
“曼谷发来的快递送出以前一般都存放在东南亚区。”
“能具体一点吗？”
“但我说的话已经很具体了。”
林渊点点头，“我要查看这里的监控，请你配合。”
“但这里什么案子都没发生过。”
“即然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你就可以毫无顾虑了不是吗？”
女人一头雾水，不过她确实没什么顾虑。她已经在这地方工作了三年，每天都做着同样无趣的事，在仓库四周闲逛，下班后就一边吃泡面一边看电视剧。至于她当上管理员的原因，恐怕她的那位不可靠的前夫功不可没。
她带着林渊穿过略带潮气的仓库。那里有几名员工正在用叉车搬运大件物品，旁边那些铁架子上有序地摆着密封好的纸箱子。
林渊随意地参观了一番，问：“一般不会有客户亲自到这里来取快件吧？”
“极少。你看，这里是物流站。”
“但极少就说明还是有人会亲自过来？”
“是的，有些运大家伙的老板会派人过来检查，比如一些机构订购的医疗设备或者实验室设施。”女人嘟着嘴说，“不过我们这儿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警官。”
“那专门到这里来取小型快件的人呢？”
“一般有快递员负责上门配送。”
“如果有这样的人，有人会记得吗？比如在一个月以前的某一天？比如刚才我让你查的拿个快递。”
“我什么都不能保证，没人会随时随刻地待在这地方不是吗？”
“你说得很有道理。”
林渊走进监控室就闻到一股便餐散发出来的酸辣味，不过这并不难以理解。
门打开后，那名穿灰色制服的胖保安扭过头来。虽然他的眼神有点迟钝，但至少看样子要比那位无所事事地女管理员要敬业不少，而且衣服好像也显得干净一些。
“怎么了？”保安的声音很温和。
女管理员揉了揉眼睛，监控室的光线让她那张睡莲惺忪的脸看起来无比苍老，“你把之前的那些东西都翻出来。这位警官想查看监控，具体情况你听他安排。”
“好的，女士。”
“那我先出去了，没问题吧？”
“你去忙吧。”林渊说，“如果有问题我再和你谈。”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女管理员的脚步声也消失了。房间里的酸辣味让林渊感到有点恶心，上次他和香港警察局的同事在一家路边小店吃夜宵，结果接下来的一周他的食管里都充斥着这种闷臭的酸辣味。不过和他相比，那家营业执照过期的小店的老板的命运似乎更加不幸。
“嘿兄弟，你中午吃了什么？”
“周先生餐厅配的简餐，你想去试试吗？”保安指着地上的便餐盒，“从大门出去，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右转，然后……”
“够了。”林渊打断他，“我们可以开始了，先生。”
“请问你要查什么？”
“今年3月24日至3月25日期间东南亚来件区的监控。”
“只有这些？”
“没错。请你抓紧时间。”
保安走到资料柜旁边，他掏出钥匙打开第三层的柜门，伸手在里面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塑料盒子里乱抓，就像厨师在海鲜缸里和什么怪鱼缠斗一样。他皱着眉头，但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因为那些盒子上贴的日期标签实在太过微型化，特别是对存在视力缺陷却又固执地认为佩戴眼镜会影响面部美观的人来说。
林渊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比伯•特纳副局长的判断力。过去中情局里总是有传闻说比伯是优柔寡断的保守派，不过那些东西也许只是烟雾弹而已，毕竟在华盛顿没人会闲来无事地显摆自己的才华。那些地方需要的是实干主义或者阴谋主义，那些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还有专属于自己的词汇和短语，以及过人的雄辩术天赋。
也许是因为艾森•格雷在香港留下的“遗产”，比伯才决定给予他一些额外的权限。现在林渊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虽然不是所有的事情，但他仍然想把握这次机会。
按照林渊的理解。海妮为了挑拨乌鸦旅高层的关系，设计了一个圈套，如果计划成功，那么有个叫弗兰克•布朗的乌鸦旅长官就会被组织误认为叛徒而处决。比伯认为海妮计划中最重要部分就是把弗兰克•布朗的资料通过快递交给艾森，因为她的身份已经受到了怀疑，所以她相信乌鸦旅肯定会截取她发出的快递。如今弗兰克•布朗已经在马德里遇害，这就说明海妮的计划应该是成功的。
不过在国际运输途中截取快件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想要在堆满各种货物集装箱的巨型货轮上寻找某个小型快件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除非他们能顺利请到汤姆•克鲁斯。(注释7：汤姆•克鲁斯在电影《碟中谍》中饰演特工伊森·亨特，该片的英文片名直译为不可能的任务。)但假如乌鸦旅通过某种途径获得了收件的地点，或者说海妮故意造成失误把收件地点泄露了出去，那么在这个物流站找到海妮的快件就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而且还能顺藤摸瓜找出收件人的身份。林渊想着新世纪摩厦1209房间的枪击案，情况很可能确实如此。
过了几分钟，保安终于从资料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他笨拙地把它放在桌面上，眯着眼睛一张一张地翻看装在里面光盘。
“你要的录像全都在这儿了。”他说，“就是这些光盘。”
林渊叹了一口气，“请问这里能吸烟吗？”
“整个仓库都是禁烟区，而且这儿的管理员是一个特别古板、吝啬的人。”
“刚才那位女士？”
“她不喜欢职工在背后议论。”
“很好，看来我要带走这些光盘。”
“可是我必须告诉管理员，她总是对我百般刁难。”
“看来你并不想见她，那就不用麻烦了。我亲自给她说。”
林渊拿着装光盘的盒子离开了监控室，而那名脑袋里装着各种电视剧桥段的女管理员对此毫不在乎，不过这样也为他减少了很多麻烦。林渊摸出手机，查看了一下电子邮箱，不过没看到他想看的东西。刚才只有一名圣地亚国际高中的同事发短信让他回办公室一趟，但不是急事，于是他就推脱了。
离开物流站，林渊把光盘盒扔在汽车后座上，他不是爱车族，也对车门上的划痕持无所谓的态度。踩下油门，这辆路虎的引擎以夸张的转速开始工作，飞快地绕过了对面那座形似巴黎圣母院的仿古建筑。他从来都不支持卡西莫多对爱斯梅拉达的爱，因为追求无法得到的东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林渊出生于香港新界，中学毕业后就去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勉强在费城大学就读材料学。也许因为有人偶然发现了他的某些特质，林渊被中情局招募后被送去了“农场”训练。(注释8：“农场”是指中情局位于弗吉尼亚州的训练基地。)天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那儿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学位，尽管他从来都不知道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模样。回到香港以后，林渊通过了各种塞选和考核，畅通无阻地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后来又以卧底的身份进入圣地亚国际高中调查一个在利用校园来隐藏罪行的贩毒集团，不过对他来说只有兰利的号角才是最真实的。
在香港工作的这十几年，他遇到过数不清的女孩，但从来没有动心的感觉，不久前他甚至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过怀疑。虽然他始终都为在自己的信仰而奋斗，不过即使是中情局也无法彻底根除埋藏在他的潜意识深处的自我——一个传统、而且还有点古板的自我。
回到舒适温馨的私人公寓，林渊立刻打开电脑，他根据时间标注把光盘放在光驱的托架上，推入以后就听着主机发出的嗡嗡响声。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苏打汽水，但脑子还里不停地想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他这辈子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彼得•克里斯那个油嘴滑舌的混蛋，还有那两个假扮成学生的危险分子，这些人过去好像都盘踞在圣地亚高中这片可爱的净土周围。林渊狂饮了几口苏打汽水，这些饮料是他两周前参加学校教职工钓鱼比赛获得的战利品，那天的气温非常炎热，而他不得不在学校地同事面前装模作样地兴奋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电脑前面盯着屏幕，开始用高速播放模式迅速浏览监控图像。这是他以前训练科目中的其中一项，首先要在高速运动的监控画面中找到正常的规律，再筛选出那些与众不同或者悖逆规律的人。比如某家银行遭到了抢劫的话，那就要特别留意监控中那些以前从未出现过、而最近几周却经常不定时在银行附近徘徊的人。
他更换了两次光碟，但都没有特别的发现，之前有几个值得怀疑的镜头又都被他否决了。林渊思考着图像中乏味的正常规律，同时也很好奇究竟有没有人真正热爱在物流站工作。他看着屏幕上那些职工来来回回地搬运货物、叉车按照特定的路线反复运作、监管人员平均每四十分钟出现一次……他依靠着座椅靠背，然后像这样又过了两个小时，那些画面几乎变成了一种模式，就像小时候玩的街机游戏，尽管他重来都不擅长操作那些不听话的手柄。
暂停！
画面卡在那里。林渊按下“回倒”，他盯着那个异样的身影看了几遍，而也就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也许他能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没错！虽然这个行迹异常的人也穿着物流站的制服，但空着手站在货物架旁边偷看显得很不自然，而这段时间他所在的那个位置恰好没有其他人在。
林渊皱起眉头，他认为这个可疑地男人在寻找某样东西。虽然他不能通过视频分辨出对方手中的每一个动作，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确实从货物架上打开过几个封装好的箱子，并且查看过里面的物品。毫无疑问，无论这个男人是不是物流站的员工，这肯定都是不正常的，而真正的动机说不定就是海妮寄给艾森的快件。
监控视频又开始继续向后播放，因为林渊的期待还没有结束，那就像一滴水珠正顺着岩石边缘向下滚动。他紧紧盯着屏幕，显示时间的数字不停地向后跳动，一种不可思议的深思的宁静笼罩着他，而那滴水珠还在继续向下滑。就在这时，监控中可疑的男人已经开始转身。林渊安下暂定按钮，用一种接近逐帧播放的速度观察着猎物，当他看到画面中的这个人抬起头的时候，那滴水珠终于从岩石上滴落了。
林渊在照片见过这个人。艾维•莫巴特，曾经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反社会型黑客，美国联邦调查局还声称掌握有他在德州犯下故意杀人罪的证据。不过这个人早在三年前就不知去向，他的名字甚至被直接套用在一些畅销的悬疑小说中。
到目前为止，光线能及之处好像一片光明，但环绕四周的黑雾也不能被无视。
虽然林渊采集的面部特征受到距离和分辨率的限制，但仍然可以在面部识别中起到一定参考作用。他登入icpo的数据库，调出了艾维•莫巴特三年前的照片。刚才从岩石上滴落的水珠终于在湖面上溅起了涟漪，他再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林渊又开了一瓶苏打汽水，现在他的心里正像那些气泡一样翻腾着，假如艾维•莫巴特真的定居在香港，也许找到这个人就能找到一条连接乌鸦旅的隧道。林渊拿出手机，伦敦和香港存在八个小时时差，但他必须去打扰比伯•特纳。因为无论在哪个行业，无所作为的人都会被逐渐淡忘。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听筒里有点杂音，感觉像在某个大堂里面。
“请讲。”比伯说。
“就像你怀疑的那样，副局长先生。”
“你找到了那个人？”
“我看了监控，然后发现了一个人。”林渊继续说，“副局长先生，你知道艾维•莫巴特吗？”
“噢，见鬼！你想说艾维在香港，并且在艾森收取快件以前偷看过里面的内容？”
“我不会弄错。那确实是他，除非他还有一个和他的外貌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双胞胎兄弟。”
“我们必须审问那狗娘养的！”
“如果要抓捕艾维，我建议让国际刑警组织帮忙。”
“你在开玩笑对吗？”
“新世纪摩厦出事以后，香港到处都能看到警察，这风险太大了。即使我们找到了艾维，一旦行动过程处出现意外，这就会演变成国际事件。”
“但你带走彼得•克里斯的任务就很成功，不是吗？”
“这不一样，副局长先生。我了解彼得，但我不知道艾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是反社会分子。”
比伯没说话。
“副局长先生，我会以国际刑警的身份和香港警察合作逮捕艾维。他会被引渡回美国，然后你再接手此事。这是我的建议，而且完全合法。”
“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但你也会完全对此事负责对吗？”
“是的，我会。”
“那就去准备吧，我祝你好运。”
林渊匆匆穿过大门，瞟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接待室。之前他本以为送走彼得•克里斯以后可以顺利地申请到一段平常的休假，因此他特意去搜索了巴厘岛海滨酒店近期的价格。直到比伯•特纳副局长从飞往伦敦的公务机上给他打来电话，林渊才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么天真可笑。
一个留斜刘海的女人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半眯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刚吃过安眠药的眼神。她的那身灰扑扑的制服估计已经两个星期没换过了。
“这里谁在负责？”林渊问那女人。
“我是值班管理员。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林渊拿出证件，“我要查一个快递号码。”
“从这里寄出去的快件？”
“不，是从曼谷寄来的。”
“请跟我来。”
女管理员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不太熟练地操作着软件。她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林渊的表情，最后她放弃了去冲泡咖啡的打算，“警官，你要查的快递是3月24日送到这里的。寄信人的信息这里没有，收信人信息写的艾森•格雷。”
“能查到这件快递送来之后是存放在哪里的吗？”
“曼谷发来的快递送出以前一般都存放在东南亚区。”
“能具体一点吗？”
“但我说的话已经很具体了。”
林渊点点头，“我要查看这里的监控，请你配合。”
“但这里什么案子都没发生过。”
“即然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你就可以毫无顾虑了不是吗？”
女人一头雾水，不过她确实没什么顾虑。她已经在这地方工作了三年，每天都做着同样无趣的事，在仓库四周闲逛，下班后就一边吃泡面一边看电视剧。至于她当上管理员的原因，恐怕她的那位不可靠的前夫功不可没。
她带着林渊穿过略带潮气的仓库。那里有几名员工正在用叉车搬运大件物品，旁边那些铁架子上有序地摆着密封好的纸箱子。
林渊随意地参观了一番，问：“一般不会有客户亲自到这里来取快件吧？”
“极少。你看，这里是物流站。”
“但极少就说明还是有人会亲自过来？”
“是的，有些运大家伙的老板会派人过来检查，比如一些机构订购的医疗设备或者实验室设施。”女人嘟着嘴说，“不过我们这儿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警官。”
“那专门到这里来取小型快件的人呢？”
“一般有快递员负责上门配送。”
“如果有这样的人，有人会记得吗？比如在一个月以前的某一天？比如刚才我让你查的拿个快递。”
“我什么都不能保证，没人会随时随刻地待在这地方不是吗？”
“你说得很有道理。”
林渊走进监控室就闻到一股便餐散发出来的酸辣味，不过这并不难以理解。
门打开后，那名穿灰色制服的胖保安扭过头来。虽然他的眼神有点迟钝，但至少看样子要比那位无所事事地女管理员要敬业不少，而且衣服好像也显得干净一些。
“怎么了？”保安的声音很温和。
女管理员揉了揉眼睛，监控室的光线让她那张睡莲惺忪的脸看起来无比苍老，“你把之前的那些东西都翻出来。这位警官想查看监控，具体情况你听他安排。”
“好的，女士。”
“那我先出去了，没问题吧？”
“你去忙吧。”林渊说，“如果有问题我再和你谈。”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女管理员的脚步声也消失了。房间里的酸辣味让林渊感到有点恶心，上次他和香港警察局的同事在一家路边小店吃夜宵，结果接下来的一周他的食管里都充斥着这种闷臭的酸辣味。不过和他相比，那家营业执照过期的小店的老板的命运似乎更加不幸。
“嘿兄弟，你中午吃了什么？”
“周先生餐厅配的简餐，你想去试试吗？”保安指着地上的便餐盒，“从大门出去，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右转，然后……”
“够了。”林渊打断他，“我们可以开始了，先生。”
“请问你要查什么？”
“今年3月24日至3月25日期间东南亚来件区的监控。”
“只有这些？”
“没错。请你抓紧时间。”
保安走到资料柜旁边，他掏出钥匙打开第三层的柜门，伸手在里面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塑料盒子里乱抓，就像厨师在海鲜缸里和什么怪鱼缠斗一样。他皱着眉头，但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因为那些盒子上贴的日期标签实在太过微型化，特别是对存在视力缺陷却又固执地认为佩戴眼镜会影响面部美观的人来说。
林渊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比伯•特纳副局长的判断力。过去中情局里总是有传闻说比伯是优柔寡断的保守派，不过那些东西也许只是烟雾弹而已，毕竟在华盛顿没人会闲来无事地显摆自己的才华。那些地方需要的是实干主义或者阴谋主义，那些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还有专属于自己的词汇和短语，以及过人的雄辩术天赋。
也许是因为艾森•格雷在香港留下的“遗产”，比伯才决定给予他一些额外的权限。现在林渊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虽然不是所有的事情，但他仍然想把握这次机会。
按照林渊的理解。海妮为了挑拨乌鸦旅高层的关系，设计了一个圈套，如果计划成功，那么有个叫弗兰克•布朗的乌鸦旅长官就会被组织误认为叛徒而处决。比伯认为海妮计划中最重要部分就是把弗兰克•布朗的资料通过快递交给艾森，因为她的身份已经受到了怀疑，所以她相信乌鸦旅肯定会截取她发出的快递。如今弗兰克•布朗已经在马德里遇害，这就说明海妮的计划应该是成功的。
不过在国际运输途中截取快件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想要在堆满各种货物集装箱的巨型货轮上寻找某个小型快件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除非他们能顺利请到汤姆•克鲁斯。(注释7：汤姆•克鲁斯在电影《碟中谍》中饰演特工伊森·亨特，该片的英文片名直译为不可能的任务。)但假如乌鸦旅通过某种途径获得了收件的地点，或者说海妮故意造成失误把收件地点泄露了出去，那么在这个物流站找到海妮的快件就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而且还能顺藤摸瓜找出收件人的身份。林渊想着新世纪摩厦1209房间的枪击案，情况很可能确实如此。
过了几分钟，保安终于从资料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他笨拙地把它放在桌面上，眯着眼睛一张一张地翻看装在里面光盘。
“你要的录像全都在这儿了。”他说，“就是这些光盘。”
林渊叹了一口气，“请问这里能吸烟吗？”
“整个仓库都是禁烟区，而且这儿的管理员是一个特别古板、吝啬的人。”
“刚才那位女士？”
“她不喜欢职工在背后议论。”
“很好，看来我要带走这些光盘。”
“可是我必须告诉管理员，她总是对我百般刁难。”
“看来你并不想见她，那就不用麻烦了。我亲自给她说。”
林渊拿着装光盘的盒子离开了监控室，而那名脑袋里装着各种电视剧桥段的女管理员对此毫不在乎，不过这样也为他减少了很多麻烦。林渊摸出手机，查看了一下电子邮箱，不过没看到他想看的东西。刚才只有一名圣地亚国际高中的同事发短信让他回办公室一趟，但不是急事，于是他就推脱了。
离开物流站，林渊把光盘盒扔在汽车后座上，他不是爱车族，也对车门上的划痕持无所谓的态度。踩下油门，这辆路虎的引擎以夸张的转速开始工作，飞快地绕过了对面那座形似巴黎圣母院的仿古建筑。他从来都不支持卡西莫多对爱斯梅拉达的爱，因为追求无法得到的东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林渊出生于香港新界，中学毕业后就去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勉强在费城大学就读材料学。也许因为有人偶然发现了他的某些特质，林渊被中情局招募后被送去了“农场”训练。(注释8：“农场”是指中情局位于弗吉尼亚州的训练基地。)天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那儿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学位，尽管他从来都不知道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模样。回到香港以后，林渊通过了各种塞选和考核，畅通无阻地加入了国际刑警组织，后来又以卧底的身份进入圣地亚国际高中调查一个在利用校园来隐藏罪行的贩毒集团，不过对他来说只有兰利的号角才是最真实的。
在香港工作的这十几年，他遇到过数不清的女孩，但从来没有动心的感觉，不久前他甚至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过怀疑。虽然他始终都为在自己的信仰而奋斗，不过即使是中情局也无法彻底根除埋藏在他的潜意识深处的自我——一个传统、而且还有点古板的自我。
回到舒适温馨的私人公寓，林渊立刻打开电脑，他根据时间标注把光盘放在光驱的托架上，推入以后就听着主机发出的嗡嗡响声。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苏打汽水，但脑子还里不停地想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他这辈子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彼得•克里斯那个油嘴滑舌的混蛋，还有那两个假扮成学生的危险分子，这些人过去好像都盘踞在圣地亚高中这片可爱的净土周围。林渊狂饮了几口苏打汽水，这些饮料是他两周前参加学校教职工钓鱼比赛获得的战利品，那天的气温非常炎热，而他不得不在学校地同事面前装模作样地兴奋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电脑前面盯着屏幕，开始用高速播放模式迅速浏览监控图像。这是他以前训练科目中的其中一项，首先要在高速运动的监控画面中找到正常的规律，再筛选出那些与众不同或者悖逆规律的人。比如某家银行遭到了抢劫的话，那就要特别留意监控中那些以前从未出现过、而最近几周却经常不定时在银行附近徘徊的人。
他更换了两次光碟，但都没有特别的发现，之前有几个值得怀疑的镜头又都被他否决了。林渊思考着图像中乏味的正常规律，同时也很好奇究竟有没有人真正热爱在物流站工作。他看着屏幕上那些职工来来回回地搬运货物、叉车按照特定的路线反复运作、监管人员平均每四十分钟出现一次……他依靠着座椅靠背，然后像这样又过了两个小时，那些画面几乎变成了一种模式，就像小时候玩的街机游戏，尽管他重来都不擅长操作那些不听话的手柄。
暂停！
画面卡在那里。林渊按下“回倒”，他盯着那个异样的身影看了几遍，而也就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也许他能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没错！虽然这个行迹异常的人也穿着物流站的制服，但空着手站在货物架旁边偷看显得很不自然，而这段时间他所在的那个位置恰好没有其他人在。
林渊皱起眉头，他认为这个可疑地男人在寻找某样东西。虽然他不能通过视频分辨出对方手中的每一个动作，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确实从货物架上打开过几个封装好的箱子，并且查看过里面的物品。毫无疑问，无论这个男人是不是物流站的员工，这肯定都是不正常的，而真正的动机说不定就是海妮寄给艾森的快件。
监控视频又开始继续向后播放，因为林渊的期待还没有结束，那就像一滴水珠正顺着岩石边缘向下滚动。他紧紧盯着屏幕，显示时间的数字不停地向后跳动，一种不可思议的深思的宁静笼罩着他，而那滴水珠还在继续向下滑。就在这时，监控中可疑的男人已经开始转身。林渊安下暂定按钮，用一种接近逐帧播放的速度观察着猎物，当他看到画面中的这个人抬起头的时候，那滴水珠终于从岩石上滴落了。
林渊在照片见过这个人。艾维•莫巴特，曾经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反社会型黑客，美国联邦调查局还声称掌握有他在德州犯下故意杀人罪的证据。不过这个人早在三年前就不知去向，他的名字甚至被直接套用在一些畅销的悬疑小说中。
到目前为止，光线能及之处好像一片光明，但环绕四周的黑雾也不能被无视。
虽然林渊采集的面部特征受到距离和分辨率的限制，但仍然可以在面部识别中起到一定参考作用。他登入icpo的数据库，调出了艾维•莫巴特三年前的照片。刚才从岩石上滴落的水珠终于在湖面上溅起了涟漪，他再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林渊又开了一瓶苏打汽水，现在他的心里正像那些气泡一样翻腾着，假如艾维•莫巴特真的定居在香港，也许找到这个人就能找到一条连接乌鸦旅的隧道。林渊拿出手机，伦敦和香港存在八个小时时差，但他必须去打扰比伯•特纳。因为无论在哪个行业，无所作为的人都会被逐渐淡忘。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听筒里有点杂音，感觉像在某个大堂里面。
“请讲。”比伯说。
“就像你怀疑的那样，副局长先生。”
“你找到了那个人？”
“我看了监控，然后发现了一个人。”林渊继续说，“副局长先生，你知道艾维•莫巴特吗？”
“噢，见鬼！你想说艾维在香港，并且在艾森收取快件以前偷看过里面的内容？”
“我不会弄错。那确实是他，除非他还有一个和他的外貌相似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双胞胎兄弟。”
“我们必须审问那狗娘养的！”
“如果要抓捕艾维，我建议让国际刑警组织帮忙。”
“你在开玩笑对吗？”
“新世纪摩厦出事以后，香港到处都能看到警察，这风险太大了。即使我们找到了艾维，一旦行动过程处出现意外，这就会演变成国际事件。”
“但你带走彼得•克里斯的任务就很成功，不是吗？”
“这不一样，副局长先生。我了解彼得，但我不知道艾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是反社会分子。”
比伯没说话。
“副局长先生，我会以国际刑警的身份和香港警察合作逮捕艾维。他会被引渡回美国，然后你再接手此事。这是我的建议，而且完全合法。”
“我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但你也会完全对此事负责对吗？”
“是的，我会。”
“那就去准备吧，我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