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在兰利中情局总部，比伯•特纳坐在办公室里看来自阿根廷的报告。
这几天比伯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在记忆里不断搜索着艾米丽被撤销软禁前后表现最不正常的人。时机逐渐逼近了，比伯小心地回忆自己实施计划的过程，除非找到更直接的证据，否则他不能施展更大的动作，如果这些事出现差错很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对比伯来说今天是非常特别的一天，他盯着手表的指针，十三年前的今天他许下了一个不能实现的承诺。那天中午他在电话里告诉女儿，晚上会在她的生日聚餐开始前带给她一个惊喜，但是凯西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也没见到爸爸回家，后来比伯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后悔，但他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补救。过了今晚凯西就满十六岁了，她的学业很成功，但心里却留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如果现在凯西只有六岁，也许他还有机会去培养和女儿的感情，但十六岁？
比伯想着。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女儿的手机。
“凯西？”
“比伯，是我。”
他闭上眼睛，“安，怎么是你？”
“凯西不接你的电话，他把手机递给我了。”
“她在做什么？”
“下五子棋。”
“告诉她生日快乐。”
“凯西也是你的女儿，比伯。”
“今晚我会准时回家。”
“你每次都这么说。”
比伯想象着安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安还在司法部工作，他们的婚姻很幸福，后来凯西出生了，比伯经常不在，安都理解。
“安？”
“怎么？”
“谢谢你，安。”
沉默。
“告诉凯西，我今晚准时回来。”
“我会对她说。”
“还有，安。”比伯说，“别让凯西整天待在电脑前面。”
“她会帮我整理草坪。”短暂的停顿，“爱你，比伯。”
电话挂断了。
比伯叹了一口气，因为只要想到家庭，这十六年对他来说就变得像梦境一样短暂。因为这个国家永远都只会盯着来自远方的威胁，在中情局没有人可以脱离这种体制，他不可能坐在办公室里扮演慈善家的角色，尽管城市里到处都能看到露宿街头的乞丐，但他们无害于社会，或许只是因为精神错乱或者遭遇失业才选择流落街头。比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古巴植物，然后顺手把刚才的文件袋插进旁边的档案箱里。
这段时间在乌鸦旅的情报上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但如果约翰真的能带回蓝碟，那就将带来一个巨大的突破。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比伯必须继续设法隐瞒那些局外的幕僚。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比伯立即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猜到是艾米丽，因为只有她在这里没有敲门的习惯。
“比伯，我们必须谈谈。”
“我正打算找你。”比伯揉着眼角说：“道尔顿和你有共同之处。”
艾米丽带着不满的情绪，她走到比伯面前，“如果你想岔开话题最好想点更好的办法。”
“岔开话题？不！是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现在才明白约翰让你去布里斯班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我为中情局工作了十二年。”
“但这次却被别人利用了。”
“比伯，你最好把这件事说清楚。”
比伯前倾身体，他把手臂靠在办公桌上，“你和约翰都是情报处最优秀的特工，情报局看中你的分析能力，但我和约翰也担心你的执着却会引发祸害，不过这一次我必须感谢你回来。”
“通过逮捕再释放的方式吗？真见鬼，比伯！”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你说我被利用了？”
“黛米•法莫的尸体被移回了自己的公寓，很明显这并不是乌鸦旅干的，因为只要黛米的尸体被发现，丹卡星桥失踪的客机就会被认定为恐怖袭击的牺牲品。人们对待失踪客机和恐怖袭击的态度是不同的，即使没有红海章鯊上传的视频，也许我们也能找到乌鸦旅的线索。”比伯咽下唾沫，“想要揭露乌鸦旅存在的人不止是我们，很明显搬运黛米尸体的那些家伙也想做同样的事。”
“你认为那些家伙是谁呢？德国人？俄罗斯人？还是犹太人？”
“任何人都有可能。”
“未知的盟友？”
“只能算有共同利益的敌人。”比伯说，“你回到兰利以后遭遇的所有事情，让我发现了行为不正常的人。”
“那么他是谁呢？”
“道尔顿。”
“道尔顿？”艾米丽感到很不可思议，她想象着道尔顿的娃娃脸，在这种时候提到这个名字完全出乎意料。
“你和道尔顿都是约翰的学生，但这次你回到兰利，道尔顿表面上在帮你，但事实上他始终在欺骗你。”
“因为你利用他跟踪我。”
“我让他盯住你是因为避免红海章鯊的事情走漏，但我并没想到他真的愿意配合。后来我试探他，告诉他情报局决定释放你，但我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危机四伏，所以我怀疑他想要软禁你，而且在利用我对红海章鯊的看法。”
“可是我不明白。”
“如果道尔顿想掩饰什么，我能看出来，因为他想要限制你行动，而且不是因为我的命令。”
“所以你就认为他是双面间谍？”
“我不得不怀疑。”比伯说。
“可是这说不通，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呢？”
“或许他们不希望你知道一些事。”
“比如什么呢？”
“乌鸦旅。”
“我没看出来我和乌鸦旅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比伯降低音量，他看着艾米丽的眼睛，“是因为约翰。”
“约翰？”
“设想道尔顿认识移动黛米•法莫尸体的那些人，他们也想揭露乌鸦旅，而且想利用情报局将其摧毁。”
“因为我回到了兰利？”
比伯点点头，“虽然不清楚那些家伙的身份，以及他们和乌鸦旅有什么矛盾，但他们不是蠢货，肯定明白我回避你是因为情报局正在对付乌鸦旅，他们发现你这个局外人竟然在私下疯狂地追查加布里尔和红海章鯊，很明显那些家伙并不希望你干扰情报局对付乌鸦旅的计划，于是就让道尔顿限制你的行动，而道尔顿想出到方法就是利用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道尔顿的？”
“说不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
“上次在禁闭室你为什么没对我说这件事？”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好下一步决定，我也不确定你是否会答应我的要求。”
“你让我背着手重复以前的工作，就是为了观察道尔顿的反应？”
“观察的对象有很多人，只是我现在预感道尔顿在和情报局玩游戏。”
“你在利用我，比伯。”
“你有被利用的资格，应该感到荣幸。”
“约翰知道这事情吗？”
“他只知道你被软禁，因为这是他的建议。”
“其它事情呢？”艾米丽摊开手掌，“他知道道尔顿的事吗？”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你已经回到情报处工作了。”
“比伯，你果然是个该死的间谍。你在推卸责任，顺便还把自己描述成了我的恩人。”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回过去的斗志。”
“你要我调查道尔顿？”
“没错。”
“道尔顿不会相信我了。”艾米丽继续说，“他背叛了我的信任，现在你又让我到他身边去当间谍。你认为他会怎么想？”
“我向他承诺过不把他的事情告诉你，所以他不会怀疑。你们过去在一起合作，而且都是约翰的学生。所以艾米丽，你是最好的人选，而且你还可以利用蒂利亚和他拉近距离。”
“但蒂利亚已经死了，亚历山大杀了她。”
“没错。但是别忘了，是道尔顿发现的尸体。”
艾米丽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她想着蒂利亚被谋杀的那天晚上，她在“马洛达齐醉梦”点了杯白兰地，然后还把道尔顿带回了家里。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谈到了希尔顿，好像还谈到了拉迪，艾米丽想着。在她的回忆里道尔顿永远都长着一副高中生的脸，虽然她不愿意接受比伯的推断，但在中情局一切都很残酷，她不应该在这里注入过多感情。
比伯变换坐姿，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和艾米丽谈谈约翰的事，毕竟划分局内和局外的界限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听到敲门的声音，艾米丽转身向房间外看过去。
门被推开了。道尔顿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袋。
“艾米丽？”看到艾米丽的时候，他的脸上稍微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艾米丽，我没想到你在这里！”
“比伯找我询问亚历山大的事情。”
“你还在调查亚历山大？”
“是的，为联邦调查局。”艾米丽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让它过去吧。我不喜欢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道尔顿露出微笑，轻轻拍了艾米丽的手臂，他了解艾米丽，她的确讨是这样的人。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面，把文件袋递给比伯。
“海妮•布兰德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女人。”道尔顿舔舔嘴唇，“和她有关的所有资料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看起来？”比伯放下文件袋，强硬的反问。
“我在曼谷机场的监控资料里找到了丹卡星桥出事的客机起飞前登机口的监控录像。对比乘客登机的顺序，我找出了海妮。通过对她的面部特征进行人脸识别，在吻合度百分之七十五的情况下进行搜索，我在我们的数据库里找到了这个女人的照片。”
比伯把文件袋里的照片放在桌面上，他在等道尔顿继续说下去。
“海妮喜欢旅行，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旅行。”道尔顿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七年前海妮去了日内瓦，这张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不过照片没有附带任何标注。我不明白的是，难道七年前我们就已经在调查这个叫海妮•布兰德的女人了吗？”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比伯皱着眉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道尔顿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道尔顿开始摇头。
比伯叹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毕竟这次任务中关于乌鸦旅的情报都来自海妮•布兰德，但他却无法查出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比伯想到约翰即将在埃及和艾森见面，他希望艾森能提供一些关于海妮的信息，但他并没抱太大的期望。
办公室安静了几分钟。
艾米丽开始拍打道尔顿的手臂，就像刚才道尔顿拍打她那样。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想单独和副局长谈谈。”艾米丽特意强调了副局长这个词语，因为她过去从来都直接称呼比伯的名字。
道尔顿离开了办公室。艾米丽和比伯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那张照片上，照片的背景是日内瓦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大厅，海妮•布兰德正在接听电话，一个提公文包的男人正准备离开酒店，还有一个位年轻的棕发女人正在酒店前台支付账单。艾米丽想着这幅画面，这幅七年前的画面到现在竟仍然如此清晰。
比伯靠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按摩自己的眼角，“你把道尔顿打发走，想和我谈什么呢？”
“关于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这张照片是我拍的。”
“你说什么？”比伯睁大眼睛。
“拍这张照片和海妮•布兰德无关。我们的目的是想招募旁边正在支付账单的棕发女性，她的名字是米娜•罗西亚。那时候我们以为她是***成员，但我们弄错了，事实上她是以色列的特工。”
比伯重新把刚才那份来自阿根廷的报告取出来，他问艾米丽：“乌斯怀亚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媒体说米娜是****。”
“现在摩萨德认为她被乌鸦旅策反了。”
“但我认为她是被陷害的。”
这一刻比伯不由得浮想联翩。难道海妮•布兰德出现在照片里只是一个巧合吗？她和米娜•罗西亚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海妮和米娜一样，她们都为摩萨德工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正好就可以应征他之前的猜测——海妮•布兰德是某个情报机构安插在乌鸦旅内部的眼线。
艾米丽继续讲米娜的事：“四年前她在巴格达遇到了麻烦，她的同伴都死了，杀手是一个叫哈尔斯的少年，她对此深感自责。”
“四年前你也在巴格达。”
“我们救了她。”
“你指米娜？”
“是的。她受伤了，我告诉她我们来自兰利，并且把她送回了特拉维夫，她的上司是科恩•奥尔索。”
“摩萨德的高级情报官。”
“说对了。”
比伯考虑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这件事我会继续调查。现在你去盯住道尔顿，顺便查查他这几年的银行汇款，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放心吧！”
看着艾米丽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比伯把道尔顿找到的照片放进了来自阿根廷的报告里，虽然和艾森合作的计划遇到了一些岔子，不过大致的方向没有选错，而且他也清楚，要想在这场战争中获胜，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比伯看着手表，距离他向安和凯西承诺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他走到办公室另一侧的灰色文件柜旁边，打开最底下的柜门，里面有个银色的密码保险柜。他输入密码，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档案袋，那里面是一些外交官员的电话号码。
他取出档案袋里的文件，翻到以色列大使戈兰的资料，在中情局高层，戈兰是摩萨德的官员一直都是公开的秘密。比伯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开始拨号，这次通话没记录也没录音。
“你好戈兰，我是比伯•特纳。”他说，“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丹卡星桥航班的事情，我认为有些情况你需要了解。”
“请继续说下去。”
“你听说过海妮•布兰德这个名字吗？”
“我不认识她。”
“海妮上了那架飞机。”
“是吗？据我所知，那架飞机上有两百多名乘客。”
“但海妮只有一个。”比伯和气地说，“而且她在和中情局合作，她为我们提供关于乌鸦旅的情报。”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认为海妮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调查过海妮的身世，她完全清白，没有任何疑点。你认为这样的人会加入乌鸦旅、会和我们合作吗？”
“也许不会。”
“海妮是犹太人对不对？”
“特纳副局长，我不明白你打这个电话的意图。”
“你认为海妮是一个间谍吗？”
“如果按你的说法，我认为她是。”戈兰平静地回答。
“但她不是我们的特工。”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海妮属于其他的组织。”比伯轻声咳嗽，“比如摩萨德。”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海妮•布兰德。”
“但你始终没有否认她不是你们的特工。”
“这有什么区别吗？比伯。”
“戈兰，你想过吗？既然海妮不是中情局的特工，她为什么会主动把情报透露给我们呢？”
“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认为她很可能发现在她的联络人里有人叛变了。”
“叛变了？”戈兰反问。
“如果海妮怀疑她效忠的组织内藏着乌鸦旅的伙伴，而她正好又得知乌鸦旅准备实施一个危险的行动，我认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会被迫寻找新的帮手。”比伯在这里停顿了几秒钟后才继续说：“戈兰，这种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抹掉界线？毕竟海妮•布兰德已经成为历史了。”
“我们是老朋友了比伯，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看到了阿根廷发生的事，也许你认为这是莫大的耻辱。”
戈兰的声音变得低沉，“阿根廷发生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
“你们认为米娜被乌鸦旅招募了？”
“就像你说的，海妮肯定被出卖了。”
没错，海妮被出卖了。不过比伯担心的是海妮与红海章鯊、与中情局的事情不能永远保持沉默，现在电话那头的人代表的是摩萨德，尽管那段来自飞机客舱里的录像是cia授权级别最高的机密，但在后斯诺登时代，他必须提高警惕，因为这是让乌鸦旅包揽全部罪责的关键。
“海妮被出卖了。”
比伯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你认为这是米娜和她朋友的错？你认为米娜的背叛就是海妮选择和我们合作的理由吗？”
“他们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但假如米娜是无辜的呢？如果她和她的朋友都是被陷害的呢？”
没有人说话，在那一瞬间就像时间已经停滞了。因为他们都明白，如果米娜是无辜的，那么现在以色列就有一颗隐形的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引爆，甚至会比丹卡星桥的事情更糟。
戈兰把电话被挂断了。
这几天比伯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在记忆里不断搜索着艾米丽被撤销软禁前后表现最不正常的人。时机逐渐逼近了，比伯小心地回忆自己实施计划的过程，除非找到更直接的证据，否则他不能施展更大的动作，如果这些事出现差错很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对比伯来说今天是非常特别的一天，他盯着手表的指针，十三年前的今天他许下了一个不能实现的承诺。那天中午他在电话里告诉女儿，晚上会在她的生日聚餐开始前带给她一个惊喜，但是凯西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也没见到爸爸回家，后来比伯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后悔，但他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补救。过了今晚凯西就满十六岁了，她的学业很成功，但心里却留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如果现在凯西只有六岁，也许他还有机会去培养和女儿的感情，但十六岁？
比伯想着。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女儿的手机。
“凯西？”
“比伯，是我。”
他闭上眼睛，“安，怎么是你？”
“凯西不接你的电话，他把手机递给我了。”
“她在做什么？”
“下五子棋。”
“告诉她生日快乐。”
“凯西也是你的女儿，比伯。”
“今晚我会准时回家。”
“你每次都这么说。”
比伯想象着安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安还在司法部工作，他们的婚姻很幸福，后来凯西出生了，比伯经常不在，安都理解。
“安？”
“怎么？”
“谢谢你，安。”
沉默。
“告诉凯西，我今晚准时回来。”
“我会对她说。”
“还有，安。”比伯说，“别让凯西整天待在电脑前面。”
“她会帮我整理草坪。”短暂的停顿，“爱你，比伯。”
电话挂断了。
比伯叹了一口气，因为只要想到家庭，这十六年对他来说就变得像梦境一样短暂。因为这个国家永远都只会盯着来自远方的威胁，在中情局没有人可以脱离这种体制，他不可能坐在办公室里扮演慈善家的角色，尽管城市里到处都能看到露宿街头的乞丐，但他们无害于社会，或许只是因为精神错乱或者遭遇失业才选择流落街头。比伯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古巴植物，然后顺手把刚才的文件袋插进旁边的档案箱里。
这段时间在乌鸦旅的情报上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但如果约翰真的能带回蓝碟，那就将带来一个巨大的突破。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比伯必须继续设法隐瞒那些局外的幕僚。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比伯立即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猜到是艾米丽，因为只有她在这里没有敲门的习惯。
“比伯，我们必须谈谈。”
“我正打算找你。”比伯揉着眼角说：“道尔顿和你有共同之处。”
艾米丽带着不满的情绪，她走到比伯面前，“如果你想岔开话题最好想点更好的办法。”
“岔开话题？不！是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现在才明白约翰让你去布里斯班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我为中情局工作了十二年。”
“但这次却被别人利用了。”
“比伯，你最好把这件事说清楚。”
比伯前倾身体，他把手臂靠在办公桌上，“你和约翰都是情报处最优秀的特工，情报局看中你的分析能力，但我和约翰也担心你的执着却会引发祸害，不过这一次我必须感谢你回来。”
“通过逮捕再释放的方式吗？真见鬼，比伯！”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你说我被利用了？”
“黛米•法莫的尸体被移回了自己的公寓，很明显这并不是乌鸦旅干的，因为只要黛米的尸体被发现，丹卡星桥失踪的客机就会被认定为恐怖袭击的牺牲品。人们对待失踪客机和恐怖袭击的态度是不同的，即使没有红海章鯊上传的视频，也许我们也能找到乌鸦旅的线索。”比伯咽下唾沫，“想要揭露乌鸦旅存在的人不止是我们，很明显搬运黛米尸体的那些家伙也想做同样的事。”
“你认为那些家伙是谁呢？德国人？俄罗斯人？还是犹太人？”
“任何人都有可能。”
“未知的盟友？”
“只能算有共同利益的敌人。”比伯说，“你回到兰利以后遭遇的所有事情，让我发现了行为不正常的人。”
“那么他是谁呢？”
“道尔顿。”
“道尔顿？”艾米丽感到很不可思议，她想象着道尔顿的娃娃脸，在这种时候提到这个名字完全出乎意料。
“你和道尔顿都是约翰的学生，但这次你回到兰利，道尔顿表面上在帮你，但事实上他始终在欺骗你。”
“因为你利用他跟踪我。”
“我让他盯住你是因为避免红海章鯊的事情走漏，但我并没想到他真的愿意配合。后来我试探他，告诉他情报局决定释放你，但我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危机四伏，所以我怀疑他想要软禁你，而且在利用我对红海章鯊的看法。”
“可是我不明白。”
“如果道尔顿想掩饰什么，我能看出来，因为他想要限制你行动，而且不是因为我的命令。”
“所以你就认为他是双面间谍？”
“我不得不怀疑。”比伯说。
“可是这说不通，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呢？”
“或许他们不希望你知道一些事。”
“比如什么呢？”
“乌鸦旅。”
“我没看出来我和乌鸦旅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比伯降低音量，他看着艾米丽的眼睛，“是因为约翰。”
“约翰？”
“设想道尔顿认识移动黛米•法莫尸体的那些人，他们也想揭露乌鸦旅，而且想利用情报局将其摧毁。”
“因为我回到了兰利？”
比伯点点头，“虽然不清楚那些家伙的身份，以及他们和乌鸦旅有什么矛盾，但他们不是蠢货，肯定明白我回避你是因为情报局正在对付乌鸦旅，他们发现你这个局外人竟然在私下疯狂地追查加布里尔和红海章鯊，很明显那些家伙并不希望你干扰情报局对付乌鸦旅的计划，于是就让道尔顿限制你的行动，而道尔顿想出到方法就是利用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道尔顿的？”
“说不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
“上次在禁闭室你为什么没对我说这件事？”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好下一步决定，我也不确定你是否会答应我的要求。”
“你让我背着手重复以前的工作，就是为了观察道尔顿的反应？”
“观察的对象有很多人，只是我现在预感道尔顿在和情报局玩游戏。”
“你在利用我，比伯。”
“你有被利用的资格，应该感到荣幸。”
“约翰知道这事情吗？”
“他只知道你被软禁，因为这是他的建议。”
“其它事情呢？”艾米丽摊开手掌，“他知道道尔顿的事吗？”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你已经回到情报处工作了。”
“比伯，你果然是个该死的间谍。你在推卸责任，顺便还把自己描述成了我的恩人。”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回过去的斗志。”
“你要我调查道尔顿？”
“没错。”
“道尔顿不会相信我了。”艾米丽继续说，“他背叛了我的信任，现在你又让我到他身边去当间谍。你认为他会怎么想？”
“我向他承诺过不把他的事情告诉你，所以他不会怀疑。你们过去在一起合作，而且都是约翰的学生。所以艾米丽，你是最好的人选，而且你还可以利用蒂利亚和他拉近距离。”
“但蒂利亚已经死了，亚历山大杀了她。”
“没错。但是别忘了，是道尔顿发现的尸体。”
艾米丽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她想着蒂利亚被谋杀的那天晚上，她在“马洛达齐醉梦”点了杯白兰地，然后还把道尔顿带回了家里。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谈到了希尔顿，好像还谈到了拉迪，艾米丽想着。在她的回忆里道尔顿永远都长着一副高中生的脸，虽然她不愿意接受比伯的推断，但在中情局一切都很残酷，她不应该在这里注入过多感情。
比伯变换坐姿，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和艾米丽谈谈约翰的事，毕竟划分局内和局外的界限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听到敲门的声音，艾米丽转身向房间外看过去。
门被推开了。道尔顿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文件袋。
“艾米丽？”看到艾米丽的时候，他的脸上稍微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艾米丽，我没想到你在这里！”
“比伯找我询问亚历山大的事情。”
“你还在调查亚历山大？”
“是的，为联邦调查局。”艾米丽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让它过去吧。我不喜欢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道尔顿露出微笑，轻轻拍了艾米丽的手臂，他了解艾米丽，她的确讨是这样的人。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面，把文件袋递给比伯。
“海妮•布兰德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女人。”道尔顿舔舔嘴唇，“和她有关的所有资料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看起来？”比伯放下文件袋，强硬的反问。
“我在曼谷机场的监控资料里找到了丹卡星桥出事的客机起飞前登机口的监控录像。对比乘客登机的顺序，我找出了海妮。通过对她的面部特征进行人脸识别，在吻合度百分之七十五的情况下进行搜索，我在我们的数据库里找到了这个女人的照片。”
比伯把文件袋里的照片放在桌面上，他在等道尔顿继续说下去。
“海妮喜欢旅行，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旅行。”道尔顿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七年前海妮去了日内瓦，这张照片就是那时候拍的，不过照片没有附带任何标注。我不明白的是，难道七年前我们就已经在调查这个叫海妮•布兰德的女人了吗？”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比伯皱着眉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道尔顿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道尔顿开始摇头。
比伯叹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毕竟这次任务中关于乌鸦旅的情报都来自海妮•布兰德，但他却无法查出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比伯想到约翰即将在埃及和艾森见面，他希望艾森能提供一些关于海妮的信息，但他并没抱太大的期望。
办公室安静了几分钟。
艾米丽开始拍打道尔顿的手臂，就像刚才道尔顿拍打她那样。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想单独和副局长谈谈。”艾米丽特意强调了副局长这个词语，因为她过去从来都直接称呼比伯的名字。
道尔顿离开了办公室。艾米丽和比伯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那张照片上，照片的背景是日内瓦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大厅，海妮•布兰德正在接听电话，一个提公文包的男人正准备离开酒店，还有一个位年轻的棕发女人正在酒店前台支付账单。艾米丽想着这幅画面，这幅七年前的画面到现在竟仍然如此清晰。
比伯靠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按摩自己的眼角，“你把道尔顿打发走，想和我谈什么呢？”
“关于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这张照片是我拍的。”
“你说什么？”比伯睁大眼睛。
“拍这张照片和海妮•布兰德无关。我们的目的是想招募旁边正在支付账单的棕发女性，她的名字是米娜•罗西亚。那时候我们以为她是***成员，但我们弄错了，事实上她是以色列的特工。”
比伯重新把刚才那份来自阿根廷的报告取出来，他问艾米丽：“乌斯怀亚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媒体说米娜是****。”
“现在摩萨德认为她被乌鸦旅策反了。”
“但我认为她是被陷害的。”
这一刻比伯不由得浮想联翩。难道海妮•布兰德出现在照片里只是一个巧合吗？她和米娜•罗西亚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海妮和米娜一样，她们都为摩萨德工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正好就可以应征他之前的猜测——海妮•布兰德是某个情报机构安插在乌鸦旅内部的眼线。
艾米丽继续讲米娜的事：“四年前她在巴格达遇到了麻烦，她的同伴都死了，杀手是一个叫哈尔斯的少年，她对此深感自责。”
“四年前你也在巴格达。”
“我们救了她。”
“你指米娜？”
“是的。她受伤了，我告诉她我们来自兰利，并且把她送回了特拉维夫，她的上司是科恩•奥尔索。”
“摩萨德的高级情报官。”
“说对了。”
比伯考虑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这件事我会继续调查。现在你去盯住道尔顿，顺便查查他这几年的银行汇款，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放心吧！”
看着艾米丽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比伯把道尔顿找到的照片放进了来自阿根廷的报告里，虽然和艾森合作的计划遇到了一些岔子，不过大致的方向没有选错，而且他也清楚，要想在这场战争中获胜，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比伯看着手表，距离他向安和凯西承诺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他走到办公室另一侧的灰色文件柜旁边，打开最底下的柜门，里面有个银色的密码保险柜。他输入密码，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档案袋，那里面是一些外交官员的电话号码。
他取出档案袋里的文件，翻到以色列大使戈兰的资料，在中情局高层，戈兰是摩萨德的官员一直都是公开的秘密。比伯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开始拨号，这次通话没记录也没录音。
“你好戈兰，我是比伯•特纳。”他说，“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丹卡星桥航班的事情，我认为有些情况你需要了解。”
“请继续说下去。”
“你听说过海妮•布兰德这个名字吗？”
“我不认识她。”
“海妮上了那架飞机。”
“是吗？据我所知，那架飞机上有两百多名乘客。”
“但海妮只有一个。”比伯和气地说，“而且她在和中情局合作，她为我们提供关于乌鸦旅的情报。”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认为海妮为什么要和我们合作？”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调查过海妮的身世，她完全清白，没有任何疑点。你认为这样的人会加入乌鸦旅、会和我们合作吗？”
“也许不会。”
“海妮是犹太人对不对？”
“特纳副局长，我不明白你打这个电话的意图。”
“你认为海妮是一个间谍吗？”
“如果按你的说法，我认为她是。”戈兰平静地回答。
“但她不是我们的特工。”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海妮属于其他的组织。”比伯轻声咳嗽，“比如摩萨德。”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海妮•布兰德。”
“但你始终没有否认她不是你们的特工。”
“这有什么区别吗？比伯。”
“戈兰，你想过吗？既然海妮不是中情局的特工，她为什么会主动把情报透露给我们呢？”
“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认为她很可能发现在她的联络人里有人叛变了。”
“叛变了？”戈兰反问。
“如果海妮怀疑她效忠的组织内藏着乌鸦旅的伙伴，而她正好又得知乌鸦旅准备实施一个危险的行动，我认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会被迫寻找新的帮手。”比伯在这里停顿了几秒钟后才继续说：“戈兰，这种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抹掉界线？毕竟海妮•布兰德已经成为历史了。”
“我们是老朋友了比伯，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看到了阿根廷发生的事，也许你认为这是莫大的耻辱。”
戈兰的声音变得低沉，“阿根廷发生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
“你们认为米娜被乌鸦旅招募了？”
“就像你说的，海妮肯定被出卖了。”
没错，海妮被出卖了。不过比伯担心的是海妮与红海章鯊、与中情局的事情不能永远保持沉默，现在电话那头的人代表的是摩萨德，尽管那段来自飞机客舱里的录像是cia授权级别最高的机密，但在后斯诺登时代，他必须提高警惕，因为这是让乌鸦旅包揽全部罪责的关键。
“海妮被出卖了。”
比伯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你认为这是米娜和她朋友的错？你认为米娜的背叛就是海妮选择和我们合作的理由吗？”
“他们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但假如米娜是无辜的呢？如果她和她的朋友都是被陷害的呢？”
没有人说话，在那一瞬间就像时间已经停滞了。因为他们都明白，如果米娜是无辜的，那么现在以色列就有一颗隐形的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引爆，甚至会比丹卡星桥的事情更糟。
戈兰把电话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