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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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tue jan 12 15:23:03 cst 2016

    冰川下的海港,水道旁边的公路,世界尽头的灯塔。乌斯怀亚和南极只间隔了德雷克海峡,所有的一切都贴上了“世界尽头”的招牌。空气寒冷洁净,彩色缤纷的建筑前后层次分明,视野中只有朴素与宁静。

    在十六世纪,麦哲伦的船来到“世界尽头”,船员们把土著人点燃篝火后升起的白烟误认是从火山口冒出的热气,所以古代的冒险家都把这里视为海角边上的火地。直到19世纪末期,阿根廷为了守住海上的战略要地开始把犯人向南部转移,从那时候开始在世界的尽头就有了乌斯怀亚。

    天空透彻湛蓝,顶在视野上空的雪山不会引发丝毫的不安,没有那种不和谐的颜色突变。山脚的森林离市区很近,隔开了城市和被白雪覆盖的山顶。在雪山底下,公路笔直宽敞,起伏自然悠荡,汽车都停在倾斜的马路两侧,无论是城市里的双层巴士还是悬在空中的电线,一切都带有一种上世纪中后期的陈旧感,这里可以看到几十年前修建的老木屋,还有铁皮屋顶搭成的房子,墙身被刷成各种不同的颜色。游客都喜欢在圣马丁大街两边的商店购卖进口的化妆品和烟酒,这些物品免税,价格比内地便宜。

    卡格西刚来巴塔哥尼亚宾馆工作三个月,在过去五年她徘徊在在六个国家的几十个城市。她喜欢旅行,痴迷于居无定所的不安,但长途跋涉的冒险需要资金补助,她必须努力工作,但她不想浪费时间。

    刚过餐点,店门被推开了,一个戴蓝色毡帽的男人走进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双筒望远镜。卡格西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看看手表,脸上保持微笑。

    “中午好。”

    “你好。”那个男人把帽子取下来放在柜台上,“我现在办理入住。”

    “当然。您的订单号?”

    他把打印的订单和护照一起递给卡格西,“这里提供洗衣服务吗?”

    “是的,我们的服务员都贴心、仔细。”

    “那太好了,我从不喜欢把麻烦留到船上解决。看着大海的颜色,身体就不听使唤。”

    卡格西抬起头,“我猜你要去南极?”

    “没错,就是南极!我在英国伯明翰大学研究鸟类学,明天下午将跟随来自比利时的探险队前往南极考察。”

    乌斯怀亚是前往南极探险最理想出发点,从这里起航穿过德雷克海峡不到三天就可以到达南极,所需的时间比要从澳大利亚或者新西兰出发少两倍。今年南极大陆的独特魅力还吸引了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他们来到乌斯怀亚等待前往南极的船票。如果和当地人交流,你会发现在南极的经历从来都是最受欢迎的话题,就好像英国人总是喜欢讨论天气。

    “以前来过乌斯怀亚?”

    “不,这是第一次。”

    “鸟类学家都喜欢带着望远镜游遍世界吗?”卡格西笑着问他。

    “如果这样,我保证这门专业肯定学生爆满,而事实恰恰相反。”

    “看来是因为你很幸运。”

    “有吗?”他挠着头发,“我去过一座太平洋中间的海岛,但那里已经被污染了。想想那里的海鸟死于吞噬塑料,那太糟糕了。”

    卡格西把护照、钥匙和一张白色的卡片都放到柜台上,“还需要就拨打卡片上的号码,欢迎来到乌斯怀亚。”

    因为入住的客人不多,最近有很多客房都空着。卡格西可以坐在柜台后面考虑接下来的计划,她打算去南极,虽然和很多人一样都难以克服晕船带来的困扰。德雷克海峡被称作“暴风走廊”,以巨浪和风暴闻名,如果遇到十级以上的风浪,缺乏航海经历的游客就只能抱着呕吐袋躺在床上,脑袋里幻想两天时间可以尽快过去。

    卡格西看着旁边的台历,从现在算起她至少还要在乌斯怀亚工作半年,半年以后她或许会去巴西里约,或许会去智利,她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

    门又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位戴墨镜的棕发美女。卡格西的记忆很好,这位女士是新来的客人,她马上站起来,脸上继续保持微笑。

    “中午好。”

    对方取下墨镜,然后用很甜美的声音回应她:“你好!这里的风景令人痴迷,难怪她想来乌斯怀亚。”

    “请问办理入住吗?”

    “不,不需要。”她停顿了一会儿,“我在找一个朋友,她失踪了,你愿意帮我吗?”

    “失踪了?你认为她住在这里?”

    “我不确定。”

    “不确定?”

    棕发美女趴在柜台上,“你能帮我看看是否有一位海妮?布兰德女士预订了下个月底的房间吗?”

    “下个月?”

    “没错。”

    “抱歉,这位女士,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职责。”卡格西说。

    “你的职责是什么呢?”

    “我们不能告诉你顾客的隐私。”

    “但我的问题并没有涉及到顾客的隐私不是吗?”

    她说的事实,卡格西仔细想了想。

    “海妮?布兰德是你朋友?”

    “她是。”

    卡格西翻动眼球,她无法确定面前这位棕发女性有没有撒谎,不过她感到疑惑,虽然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如果是她肯定无法确定某个失踪的朋友会在下个月入住哪家酒店,特别是那种不希望被打扰的人,她也不可能通过这方式寻找答案。

    “乌斯怀亚有很多酒店,为什么你认为她会来这里?”

    “我说过,我不确定。”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你的婚姻幸福吗?”

    话题转变很快,这让卡格西感到很意外,很难设想一个陌生女人忽然出现在酒店里和店员说话,而且还在谈论婚姻问题?就像那种电视暗访节目的记者,或许有一部微型摄像头就藏在她上衣的纽扣后面。

    “卡格西,你的婚姻幸福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不希望别人知道,你就应该把衣服上的胸牌摘下来。”

    卡格西看了看自己的胸牌,“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这个问题。”棕发美女叹了口气,“你还是单身对吗?”

    “嘿!”卡格西有些生气,“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吗?”

    “我想找到海妮。”

    “女士,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你没戴戒指,卡格西。”

    “我昨晚把它摘下来清洗了。”她辩解到。

    “回答错误。”

    “回答错误?”

    “你的口音让我知道你不是当地人,皮肤的颜色说明你爱好户外运动,如果经常在阳光下暴晒,取下戒指以后手指上应该可以看到环状的痕迹。”

    卡格西耸起眉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想找到我的朋友海妮。”

    “我说过,我帮不了你!”卡格西态度强硬,“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想让我改变主意吗?”

    棕发美女笑了,“因为你很幸运。”

    “幸运?”

    “你和海妮不一样,她的丈夫是一个彻底的混蛋,每天晚上都在酒吧里喝酒。那个男人认识很多女人,也爱过很多女人,他从没对妻子说过实话,面对质疑他只会愤怒、发狂,然后疯狂地殴打她。”

    “我很遗憾。”

    “海妮受不了了,她逃走了,在过去几年她一直对我说想去乌斯怀亚。为了不让丈夫发现,她会在同一个网站上注册了很多不同的账号。该死的!没有人知道哪个帐号是她的,现在她失踪了,我猜她为了躲避那个男人来到这里,但我找不到她!”

    卡格西抬起头,“你报警了吗?”

    “现在你愿意帮我看看,海妮?布兰德女士是否预订了下个月底的房间吗?”

    “女士?”

    “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卡格西看着对方,她还在犹豫。

    “海妮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但她不够开放,不够热情。她的朋友不多,或许想要找她的朋友就只有我一个。”这位棕发美女情绪激动,眼眶里泪花闪烁,“无论你是否愿意帮我,我都会继续找她,你明白吗?”

    沉默。

    棕发美女把两张100比索的钞票放到卡格西面前,她注意着对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我必须找到海妮,我需要你帮我。”

    “但这里没有海妮?布兰德。”

    “你说的是真的吗?”

    卡格西把头抬高,“是的,这里没有海妮?布兰德的名字。”

    “你确定吗?”

    “确定。她没在这里预定房间,我很抱歉。”

    那位棕发美女看起来有些失望,她没有说话,只对着卡格西点点头,然后戴上墨镜。从酒店离开的时候,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电话一直没有挂断,屏幕显示手机处于通话状态中。

    “她不在这里,贝塔尼。”

    “我听到了。”

    “奥博尔那边有消息吗?”她问。

    “也没有海妮。”

    “该死!”

    “米娜,我在路口等你。”

    米娜今天已经去过十七家酒店,再加上奥博尔和乔纳,还有贝塔尼在网上的调查,乌斯怀亚所有的酒店都已经查过了,他们的结论是:海妮?布兰德没有在乌斯怀亚预定酒店。

    丈夫寻找妻子,朋友寻找朋友,侦探接受委托,理由有很多,但是一无所获,这让米娜感觉很奇怪,格里克西使用海妮?布兰德的身份购买了下个月底来乌斯怀亚的机票,但却没有在这里预定酒店,她打算去哪里呢?露宿街头吗?米娜相信没有人会蠢到在“世界尽头”的马路上搭帐篷。

    在路口的拐角处,米娜上了那辆很旧的蓝色大众,贝塔尼正在和奥博尔通话。

    “又发生什么了?”米娜问他。

    “我让奥博尔和乔纳提前回酒店了。”

    “上帝,我不明白格里克西打算来这地方做什么。”

    贝塔尼踩下离合器,“你不应该质疑格里克西,如果没有十足把握科恩也不会让我们来乌斯怀亚。”

    “把握?”米娜想了想,“奥博尔还说了别的对吗?”

    “洛达?奥斯比有线索了。”

    “你们找到他了?”

    “奥博尔怀疑这个男人。”

    贝塔尼把手机递给米娜,屏幕上是一个留络腮胡子的中年男性的照片。米娜点燃香烟,她在等贝塔尼继续往下说。

    “这个男人曾经是附近一家工厂的老板,不过那工厂在三年前就已经倒闭了,这个人带着他的家人离开了阿根廷,后来就失去了联系。”

    “见鬼,我们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这条线索?”

    “因为媒体按照洛达的要求,把他的名字用奥斯工厂主这个该死的称号代替了。”

    “我认为这没有道理,如果洛达已经离开了阿根廷,格里克西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是因为他的工厂吗?”

    “我也这样想。”他说,“听说他的工厂被一个神秘富翁购买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每天都有货车在工厂中进出,听说这位新老板很少露面,在他刚买下这里的时候,没人知道工厂的运作情况。后来有一位当地记者做过暗访,他们发现那里用于钢材加工和出口。”

    “你确定这是格里克西来这儿的原因?这听上去就像罗尔德・达尔笔下的巧克力工厂。”

    “啊哈!虽然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但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玩笑。”

    贝塔尼还没有说完,底盘下面忽然传来“咔嚓”一声,他立即放慢车速。“真见鬼,这辆车几年以前就应该报废了!”

    “我以为你喜欢古董车。”

    “但这不是古董车,而是一辆该死的破车!听说这家租车公司从不怕被游客投诉,看来那些该死的传说都是真的,不过他们至少应该学习如何保养车辆。”

    米娜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和贝塔尼合作,有时候她感觉贝塔尼就像一个孩子。米娜在工作中总能保持从容,她犯过错,而且更有经验,贝塔尼只是一个商人,他被招募以后一直在耶路撒冷的一家设计公司当起了参谋。

    “你为什么相信洛达?奥斯比可以带我们找到乌鸦旅?”米娜问他,“只是因为格里克西藏在画布后面的一张纸条?那个名字可能是任何时候写上去的。”

    “我们都知道格里克西在那架飞机上,纸条是唯一的线索。”

    “这理由说服不了我。”

    贝塔尼的声音总是很柔和,他说:“格里克西计划来乌斯怀亚,而这里恰好又有洛达?奥斯比的工厂,所以我认为这不是巧合。”

    “我说的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呢?”

    “来到乌斯怀亚以前,我们并不知道格里克西写在纸条上的名字代表什么。我试图和科恩辩论,但他很有说服力,还像四年前一样。”

    “你认识科恩?他招募了你?”

    米娜没有回答,“我们都有隐私,我认识科恩,因为他在四年前让我去巴黎。”

    “相信我。”贝塔尼转头对米娜眨眨眼睛,“我的直觉总是很准,就像这次一样。”

    “你应该明白,但最准确的东西有时候也最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