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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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凌晨的世界是美好的,玩偶酒吧的走廊上除了炫丽的灯光效果之外还有一股几乎不会被客人察觉到的呕吐物的臭味。出入这家酒吧的大多数顾客都衣着简便随意,装束自然休闲,但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审美观扭曲的异装癖,或者走火入魔的真人秀表演者。不过难得一个缤纷的长夜,又同处一座城市、一个酒吧,客人们都会不加约束地在主厅舞池中分享乐趣,不过他们更喜欢那些私密的小包房,那里面无论是情侣还是陌生男女都可以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中肆无忌惮地搂搂抱抱。不过在这个信任如此缺乏的时代,又有谁不是戴着面具的呢?

    桑宏走出洗手间,啤酒让他的小腹中总是充斥着饱胀感。他在吧台旁边找了一张空凳子,顺手结果同事给他的柠檬水。没错,是柠檬水,因为他体内已经摄入了大量酒精,一般只有接客的时候才会喝酒。他扭着身体背对着吧台,手肘靠在吧台上,不时去拨弄一下蓬松的头发,年轻帅气的脸上始终带着几分轻佻和狂妄。有一位黑色风衣的女士被他吸引住了,她曲折地扭动到桑宏身边,卖弄着细长地睫毛。

    “嘿!想陪我喝一杯吗?”风衣女人语调尖锐地说。

    “我非常荣幸。”

    “来吧,别让我的朋友们等太久。”

    “我刚才就在想,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士肯定不可能一个人来酒吧。”桑宏说。

    “噢!我快爱上你了,亲爱的!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你可以叫我:桑。”

    “哇嗷,桑!我喜欢这个名字。”

    “那我祝你今晚愉快!”

    风衣女人笑着拉住桑宏的手臂,把他从凳子上拖了下来。桑宏转身对吧台的同事做了张鬼脸,然后毫不抗拒地跟着这女人往前走,这是他今晚的第七位客人。穿过一段装有地灯的走廊,他们到了一个名为“琴魔”的包房,那里墙上歪歪斜斜、凹凸不平地装饰着各种西洋弦乐器模型。

    推开门进去,“魔琴”里还有另外两个女人。她们的嗓音都不是很好听,不过身材还算性感,能稍微看出一点曲线。瘦点的那个女人穿着连衣裙,另一个戴着巨型七星瓢虫胸针,不过她们的微笑显得有点虚情假意。

    “我回来了,姐妹们。”风衣人扭着腰说:“大家认识认识,他是桑。”

    沉默了一会儿,胸针女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噢,我想起来了!”

    “对不起,你说什么?”

    “没错,就是他!我以前在这儿见过他那张可爱的脸,原来他叫做桑。”

    女人们发出尖笑,她们把桑宏拉过去,然后在他的衣服抓扯,鼻腔里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接下来是一首没完没了、令人亢奋的粤语歌曲,桑宏接过麦克风和那三个女人一起倒在沙发上狂呼乱叫,节奏、音调什么都没有,仅仅以最简单的方式去享受那种显得有些荒凉的快乐和疯狂。

    桑宏为女人们打开啤酒瓶,然后陪她们一起玩骰子游戏。这些女人都久经沙场,而且有时还会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这些桑宏全都清楚,但他输的次数得确实最多,所以不得不喝疯狂地喝酒。而女人都喜欢看他喝酒,也喜欢看他焦急万分地跑去洗手间释放饱胀的小腹。这虽然有点不人道,不过女人们也会给他一些好处,她们会亲吻他,会抚摸他的肢体,然后给他小费。

    游戏结束以后,酒精开始在每个人的血管里沸腾。三个女人都点了香烟,动作一致得就像亲姐妹一样,虽然世界好像轻微摇晃,但她们都很清醒,而且也很享受。佩戴瓢虫胸针的女人接了一个电话,不过她谎称自己正在加班工作,而此期间其他人也都经验老道地为她创造了一个舒适安静的“工作环境”。电话挂断以后女人们又开始聊着她们宿醉的经历,吹嘘她们是如何在澳门赌场里大显身手上,还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两性故事。而桑宏继续为她们和自己斟酒,同时细细品味着那些**的细节。

    过了一会儿,风衣女人的另外两个朋友都开始迷迷糊糊地昏睡,在这之前她们都去过洗手间,也许都已经呕吐过了。而现在“琴魔”密封的空间里就去熏天,就仿佛被垃圾堆包围了一样。而这时,那位风衣女人敞开了风衣,她悄悄地凑到桑宏旁边,顺便送给他一个暧昧的眼神,然后平静的说:“你喜欢这儿吗,桑?”

    “说真的,我很喜欢。”

    “是因为这地方,还是因为我们?”

    “两者都是。”桑宏笑着说。

    “你想让我陪着你吗?”

    “可是你现在不就陪着我吗?”

    “我是说以后,也许很长一段时间。”

    “能有多长?”

    “我不知道。”

    “不得不说,女士。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岚珊。”

    “很高兴认识你,岚珊。”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桑。”

    “你的朋友们怎么办?她们好像不胜酒力。”

    “我会给其他朋友打电话,有人会送她们回家。”

    风衣女人把手放在桑宏的大腿上,热量透过裤腿浸了进去。而他只需要继续放地松躺在那里,岔着双腿,仔细感受着身体微妙的动静。

    “岚珊,你还好吗?”

    “再好不过了。”

    “我以为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

    “你确实喝了很多。”风衣女士闭着眼睛,“不过这不能怪我,骰子游戏你输了很多局。”

    “哈!因为我从来都学不聪明。”

    “桑,你想不想去我那儿工作?”

    “但我不知道你说的工作是什么。”

    “我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师工作间。”

    “可是我完全不懂。”

    “这没关系,我可以陪着你。”

    桑宏抿着嘴唇,“就像今天晚上这样?”

    “不仅如此,我是旅游爱好者,去过巴黎,纽约,你可以去看我的博文。如果你答应,我也可以带你去旅行。”

    “知道吗?我从没离开过香港。”

    “你需要一些机会。”

    “正如你所说的,亲爱的女士。”

    桑宏平静地看着天花板,过去有太多的客人说过要带他去环游世界,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甜蜜美好的承诺,可是没有一次是实现过的。干这一行,他从不期待客人愿意真正为他付出什么,能得到口头上的那点示好就足够了,比如今晚他就感到非常满足。其实桑宏并不在乎客人会对他说什么,甜言、恶语,那些都不重要,因为在玩偶酒吧至少有多数时候他还是被人喜欢的。

    风衣女人和她的两位朋友离开的时候简单地和他道了别,又给他加了额外的小费,然后就坐上了一辆外壳饱经沧桑的计程车。酒吧前厅的音乐还在继续,桑宏回到吧台喝了一杯柠檬水,他今天的摄入的酒精估计比平时多三分之一,这让他感觉有点头晕,好像胃部也有点不适。他打算提前下班,老板为完成了工作的人保留有这个权利,而这就是玩偶酒吧令人向往的恶性自由。

    桑宏换了一件衣服。离开酒吧后,冷飕飕的风让他那单薄的身体连打了几个寒战。一切都变得那么冷,那么冰凉,两边的路灯也显得如此寒酸。他快速抽完一根香烟,酒精导致的头晕症状好像减轻了,不过身体还是轻飘飘的。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即使在酒吧陪酒,这也不是每天都能体验到的。

    他走过两个街区,就要走到公寓楼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上次抢劫的事情。他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而且每次做完错事他都会有那么一点愧疚,可是过不了多久黑暗又会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除了在酒吧卖弄姿色、诱惑女顾客搭讪,他好像没有其它本事,而这样的收入是非常有限的。过去的种种经历让他感到绝望,所以他喜欢不劳而获,除此之外没留给自己更多选择的余地。

    将近凌晨三点半,桑宏终于回到了公寓楼下。黑夜带给过他多少欢乐和痛苦,而此时一切都寂静无声,整座大楼外墙都黑黝黝的,就好像错过了一场世纪好戏似的。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光线有点刺眼,不过这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桑宏在这片街区还是有点小名气,而且人缘也不错,不需要担心有人会对他突袭抢劫。

    这时空气中忽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这阵风来得有些猛烈、突然。桑宏抬起头,他感觉身上的热量正在逐渐消散,他轻轻颤抖了一下,不过并不明显。他听到了金属发出的响声,看着公寓楼入口的电子门被缓慢地推开,他的视线在那一刻全都聚焦在一点上,这是他第四次看见这位金色头发的外国女人。

    桑宏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向前走,剧烈跳动的心脏支持着他的一举一动。外国女人也没停下脚步,她的表情平淡如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视一切的冷酷。

    他们擦肩而过,沉默过后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地旋风。

    桑宏轻微转头去打量那个外国人,他尽量保持自然,这一次他看得比以前都要仔细,不过对方始终都专心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夜色。桑宏想送给她一个出其不意的问候,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认为自己想得不够清楚,并且他担心体内过量的酒精会激发出一些不恰当的生理反应,更关键的是他们处于一个不合适的偶遇地点——公寓楼正门。

    幸运和不幸交织在一起。他走进大楼,入口的电子门就自动关闭。不过他没有立即上楼,而是背靠在墙壁上,透过玻璃看着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女人。那种诱人的冷酷留下了很多疑问,激发了夜曲般的无尽遐想。她为什么要在深夜里离开公寓?因为失恋?抑郁?或者她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人?

    桑宏走进电梯,大脑中想象着欧美动漫里的女性形象。他不相信自己无法和外国人搭讪,他懂不少英语,而且还有玩偶酒吧的实战经验。他始终在渴望一次真实的狂野的肉体接触,在酒店、在家里,都无所谓,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流星雨为什么不在今夜造访香港?

    站在房间门口,桑宏开始使劲地敲门。他知道苏程最近在玩刺客信条,肯定还没有睡觉。但即使睡了也无所谓,反正苏程都会给他开门,他们在一起住了接近三个月,对方的性格和习惯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就打开了。苏程的嘴唇上粘着一层油腻的东西,那是食用烤肉串留下的残迹。苏程捂住鼻子,他不喜欢熏天的烟酒气,也不赞成桑宏在酒吧消耗青春,和这些相比,他宁愿多抢几个女人的钱包。

    “桑,你今晚过得好吗?”

    “难以置信的好!”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喜欢那酒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那里。”

    “随便你。”

    桑宏换了一件t恤,“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外国女人吗?”

    “你又遇见她了?”

    “我有个主意,这次肯定能中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