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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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fri nov 13 00:05:16 cst 2015

    “比伯,我们必须谈谈。”

    “我现在没空。”

    艾米丽站在比伯的办公桌旁边,她用手挡住比伯的视线让他无法继续假装欣赏那些古巴植物。

    “乌鸦旅会出现,你以前就知道对不对?”

    沉默。

    “真该死!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约翰告诉过你是不是?约翰还说了什么?”

    “你不明白。”

    “所以你让约翰瞒着我离开?”

    “这和我无关。”比伯说。

    “我们的合作很顺利,他为什么瞒着我?”

    “我不知道。”

    那扇门一直挡在艾米丽和比伯中间,而且艾米丽感觉她和比伯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艾米丽明白,对话是交易的一部分,信息是唯一的筹码,要想把门打开她必须说出能够让比伯兴奋起来的消息。

    “我知道约翰在调查乌鸦旅。”

    “我说过了,我现在没空。”

    “约翰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肯定跟你说过。”艾米丽说话的同时伴随点头动作,“以前我只是很困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乌鸦旅消失了三年,这三年没有听到任何人提起过,我也不记得。”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约翰在调查乌鸦旅,一直都知道。”

    “这是谁告诉你的?”

    “你看过那段录像不是吗?欢迎见证乌鸦旅的重生。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吗?”

    “我指的不是那个该死的录像!我指的是约翰!”比伯站起来,“他在调查乌鸦旅。我想知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你的表情告诉我的。”

    “该死的!回答我,艾米丽!”

    “是约翰,他告诉我的。”

    “约翰?”

    “五个月以前约翰找我谈话,他提到了乌鸦。”

    “乌鸦?”

    “那是一个暗示,不过看到录像的时候我才明白。约翰很喜欢这样说话,你了解他。后来约翰去加勒比海度假,然后就消失了,现在又发生了这种破事。谁告诉我他在调查乌鸦旅?想不到你也会问这种傻瓜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让我感到很惊讶,真的。”

    比伯深吸一口气,“约翰还告诉过你什么?”

    “我说过了,他提到的只有乌鸦这个词语。”

    “告诉我他的原话。”

    “我不记得了。”艾米丽想了想,“‘你害怕乌鸦吗?’‘乌鸦的生命顽强吗?’‘你了解乌鸦的习性吗?’我就记得这些了。”

    “就记得这些了?”比伯小声把艾米丽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就记得这些了?不,和以前相比,这一次比伯给出的暗示太明显了。

    “为什么约翰要瞒着我?你们在计划些什么?”

    “计划?你错了艾米莉,这是他的选择,我没有参加。”

    “约翰在哪里?”

    比伯保持沉默。

    “约翰在哪里?”艾米丽又问了一遍。

    “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

    艾米丽知道比伯不会回答,多重复几遍只是因为她无法摆脱思维习惯的把控。在巴格达,艾米丽经常问过自己:同一个问题需要重复几遍才能算得上尽责呢?

    “约翰给你说的话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你算是其他人吗?”

    “确定没有其他人了?”

    艾米丽点点头。

    “很好。很好!”比伯很少在艾米丽面前用“很好”这个词语,现在他继续说话,“听好了,以后也别提这件事好吗?记住了!”

    艾米丽拨开趴在额头上的头发,“约翰和你联系过吗?”

    “噢,我的上帝!艾米丽,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比伯的手掌在桌面上用力拍打,“我不知道约翰在哪里,我无法联系到他。即使可以我也不能告诉你,他在工作,你明白规则。”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乌鸦?他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过吗?”

    “我不知道。”

    “你认为他犯错了?”

    比伯否认,“我从没有像那样想。约翰发现了线索,他的处境是他自己选择的。无论他告诉过你什么,在事情变糟糕以前我暂时相信他的做法是明智的。或许他以后需要你帮助,或许不需要,但是他现在还瞒着你,因为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没必要为任何情况负责。我相信约翰,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轮到你了,你清楚吗?”

    有一半都是废话,比伯喜欢说废话,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和艾米丽都心知肚明。艾米丽的表情已经给出了一个坚决的回答,她很清楚比伯在敷衍她,不过她没有打算再提要求,必要的原则还是需要遵守。

    比伯在隐瞒,约翰也是一样。他们总是在隐瞒,总是在说谎。但这次不一样,那段录像还在网上传播。在丹卡星桥的航班消失以后75个小时,这段录像被上传后不到几分钟点击率就达到了几百万次。

    “录像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别对我说你不知道。”艾米丽提高音量。

    “评估结果还没有拿到,你想让我说什么?那个该死的摄影师爱上了‘阿克汉姆疯人院’里的病人吗?”

    艾米丽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比伯从不指望她改变,他更喜欢现在的艾米丽。

    手表的时针指在罗马数字7上。比伯稍微调整坐姿,然后继续说:“录像真伪评估结束以前,我们没有证据表明乌鸦旅和坠机事件有关,怀疑不是答案。你不希望把事情变麻烦,对吗?”

    “你认为这很简单?”

    “肯定比打橄榄球要难。”比伯抬起头,“如果我是你就会把上传视屏的那个混蛋找出来而不是站在办公室和我争辩。”

    艾米丽看着比伯的眼睛,“我们会找到他,相信我。很快!”

    比伯目视艾米丽离开办公室,然后又开始看那些古巴植物。事情很糟糕,他比艾米丽清楚。虽然比伯还在等待最后的评估结果,其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但是他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这种时候想要步入泥潭非常简单。

    比伯喝了一口咖啡,他很喜欢喝咖啡,特别是曼特宁咖啡。曼特宁咖啡来自苏门答腊,苦味强烈,香气淳厚,刺激而且极富动感。

    乌鸦旅策划了坠机事件?或许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一个可恶的恶作剧正在等待时间这把利剑把它揭穿。无论是哪个混蛋把那个该死的视屏上传到了网络上都是一样,比伯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现在只需要证明那段视屏是伪造的。可是仔细想想,现在发生一切和约翰的线人发现乌鸦旅的踪迹只间隔了如此短暂的时间。或许这只是一个随机的巧合,可是会吗?比伯感到很困惑,他一直在想五个月前和约翰的会面。

    当时也在这间办公室里,他接到了约翰打来的电话。

    那个时候比伯正在看一份简报,他感觉约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约翰没有作出任何解释,他只是让比伯在办公室等他。约翰很少在这个时间来办公室,他的决定让比伯感到非常诧异。比伯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的天气很好,他原本打算和妻子一起在花园里享受烛光晚宴,不过一看到约翰那张严肃的脸,他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要约翰摆出那副表情,比伯就会非常小心。上一次看到这个表情是因为约翰发现了几处北欧安全屋潜在的安全隐患;再上一次,他提到了一起或许是蓄意策划的财政危机。

    “你还记得乌鸦旅吗?”

    当约翰提到乌鸦旅的时候,比伯很惊讶、很震惊,因为乌鸦旅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两年,有传闻说乌鸦旅由于内部矛盾分裂解散。

    “听我说比伯,或许那些乌鸦真的还活着。”

    他听懂了,他知道约翰说的是什么。乌鸦旅是三年前出现的神秘犯罪组织,危险的****,职业杀手。而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也和他们雇主一样,遍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乌鸦旅招募的成员不算是天才,不过都很有天赋。环境,人物,家庭,谎言,信仰?或许是因为思维在成长中接受到太多扭曲偏激的改造,但有些人出身就注定无法走向被道德和法律所认可的路。

    两年以前,乌鸦旅无处不在,不过那段时间显得很仓促。虽然巨额的地下交易把他们和雇主们联系在一起,但不久之后,他们的雇主也开始逐一遭到暗杀,逐一从世界上失踪。

    乌鸦旅就像一个可怕的诅咒,雇主和他们的目标一起,全都无一幸免,不,其实例外有一个......

    当时中情局安排了特工潜入乌鸦旅搜寻情报,但是计划以失败告终,因为没有人想到乌鸦旅竟然在两年前彻底消失,而那些潜入的间谍也从此失踪,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乌鸦旅的生命好像只有短暂的一年时间,那些人和事就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比伯不喜欢“消失”这个词语,因为这个词语非常古怪,非常不可理喻,但这个词用在这里的确非常准确。

    “菲利普?维吉尔和这事无关。”

    去死吧!比伯之前像这样说是因为他没有想到那一段录像会在网络上公布,他没有想到那个标记会再一次出现在视野中间。乌鸦旅已经不存在了?这一次很可能是他错了,或许所有人都错了。

    菲利普?维吉尔以前是乌鸦旅的杀手,至少在被招募之后成为了杀手。他被逮捕是一个意外,一个巧合。上帝不愿让菲利普死去,假如没有发生意外,假如他的同伴藏在车里的雷管没有发生故障,三年前他就已经被炸成了碎片,乌鸦旅的成员欺骗了他,乌鸦旅从不希望他能够活着回去。菲利普知道了真相,他后悔了,他很忧郁但还是说出了乌鸦旅的一些秘密,根据协议他的身份得到了高度保密。

    三年前勃姆帕克因为谋杀妻子遭到逮捕,一年以后菲利普在监狱里服用勃姆帕克给他的毒药自杀。法院宣判勃姆帕克有罪,或许监狱只是想要找一个可以被定罪的犯人来承担责任,但无论如何勃姆帕克无法摆脱嫌疑,他应该被审判,需要接受调查,但是他越狱了,最后的线索断了。

    乌鸦的诅咒无处不在,菲利普自杀的那一天同样也是乌鸦旅从中情局的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天。

    比伯看过审讯菲利普?维吉尔的记录,没有异常,他相信菲利普不是鲁莽的疯子也不是极端分子,不过也绝不是正常人。

    “菲利普?”

    沉默。

    “菲利普?维吉尔?”

    “是我。”

    比伯记得很清楚,这一段录像他看过很多遍。审问的过程很漫长,现在比伯只能记起那些最重要的片段了。菲利普?维吉尔和其大多数犯人一样,他们的心里很矛盾,要等很长时间才会说出一句话,问话的探员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要重复说很多遍,所以真正有效的片段占不到整个录像百分之三的时间。

    “菲利普,你在听吗?”

    “我在。”

    “和我说话好吗?否则我们只能一直谈话。今天,明天,后天,甚至一个星期,一个月。你明白吗?”

    菲利普没有回答。

    “谁在命令你?谁和你联系?”

    “我不知道。”

    “任何人都可以。我只要一个名字,或者一个地名,你明白吗?”

    在封闭的房间里谈话会感觉很压抑很难受。三年前比伯把整个录像看了很多遍,他想要找出被漏掉的线索,但是微表情分析的作用似乎并不大,书上写的那些特例都太过理想了。菲利普很犹豫,但是他并没有说很多谎话。

    十几分钟以后菲利普说了一个名字。布莱卡?杜莱茵,菲利普说这是一个假名,布莱卡负责给他传话。后来约翰找到了这个人,不过是一具死尸,有人赶在约翰前面把布莱卡射杀了,不过至少说明菲利普?维吉尔说的是实话。

    “除了布莱卡还有什么吗?”

    “我不确定。” 菲利普继续犹豫。

    “还有袭击是吗?”

    “我只负引爆酒吧。”

    下午三点半菲利普引爆了艾斯汀酒吧,他开车离开以后藏在副驾驶座椅下面雷管本应该爆炸。上帝让他活着也就代表中情局不会轻易放过他。

    “还有什么?还有别的吗?”

    菲利普有没有说话。

    “除了酒吧,还有别的对吗?”

    “我只负引爆酒吧。”

    “我应该相信你说的话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负引爆酒吧。”

    问话的探员仔细看着他,他的语气变了:“你的家人,他们还活着吗?”

    “他们都死了。”

    “事实上他们还活着不是吗?你的儿子海文?维吉尔,你最近见过他吗?”

    又是沉默。

    “你都记得对吧?你想见他吗?还有你的女儿,她叫辛西娅,她马上就满二十岁了,现在住在巴拿马。”

    “辛西娅?”

    “你想起什么了吗?”

    很难想象,观看录像也会成为煎熬痛苦的工作。没有耐心,害怕寂寞,或者是过于感性的人都是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的。有时候比伯在想宪法是不是应该把观看录像也列为一种刑罚,他很想知道那些不受规则又自以为是的青年会如何哭喊着要从屏幕前面逃开。

    “菲利普?维吉尔?我在跟你说话。”

    “我听着。”

    “你还听说过谁吗?在乌鸦旅谁才是重要角色?你们都听谁的?”

    “我算是重要角色吗?”

    “你认为呢?你不是傻瓜,你知道我指代的是什么。你认识他们对不对?至少认识一个?”

    菲利普摇头否认。

    “你确定吗?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沉默。

    他继续说,“仔细想想。任何人?规则和之前一样,告诉我一个名字好吗?告诉我一个名字就可以了。”

    菲利普抬起头,“我应该被炸死对吗?我还活着,这是一个错误。”

    “不,你不会死。”

    “我运气很差是吗?”

    “不,你很辛运。因为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的女儿了。”

    如果提问的人是比伯,他很可能也会像这样回答。提到儿子的时候菲利普保持沉默,但是提到女儿的时候他马上就说话了:“辛西娅?”。很明显辛西娅在菲利普心中位置是排在海文前面的,至少在菲利普的潜意识中是这样。

    “相信我菲利普,告诉我一个名字好吗?”

    沉默。

    “菲利普?”

    “过去我总是相信别人,但结果是什么呢?我又得到了什么呢?”菲利普笑了,很僵硬,但的确是在笑,“你认为我还应该相信别人嘛?我应该相信你吗?”

    “我帮不了你,因为机会是你自己选的。想想你的女儿,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你想放弃吗?”

    菲利普还在想,他就要说开始说话了。

    “菲利普?”

    “罗曼兰迪。”

    “谁?”

    “罗曼兰迪。是他创造了乌鸦旅。”

    “你说的是‘他’?”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

    这种概念看上去很模糊,但也很重要。比伯相信菲利普没有在撒谎,至少菲利普自己认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想要在性别这个问题上撒谎,菲利普就不可能说出罗曼兰迪这个名字;如果罗曼兰迪这个名字是随便编造的,他就没有必要说不知道罗曼兰迪的性别是什么。或许菲利普被骗了,或许他知道的和相信的全部都不是是真的。

    比伯继续回忆。

    “布莱卡在你和罗曼兰迪中间传话?”

    菲利普摇头,“布莱卡没有见过罗曼兰迪,他说他不够资格。”

    “布莱卡接受谁的命令?谁想要给你传话?”

    “我不知道。”

    “布莱卡告诉过你吗?”

    菲利普还是摇头。

    “有谁见过罗曼兰迪?谁才有资格见他?”

    “布莱卡说谁也没见过他。”

    “你知道他平时在哪里活动吗?”

    “布莱卡说他无处不在。”

    “布莱卡说,布莱卡说!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布莱卡告诉你的吗?”

    “在乌鸦旅我只见过布莱卡,所有的信息都是他告诉我的。”

    “告诉我,在你的眼里乌鸦旅又是什么呢?”

    无尽的沉默。

    动机不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从乌鸦旅出现到消失这种痛苦一直没有得到缓解。比伯以前想过,不过没有想清楚,他看了录像,但毕竟他没有负责对乌鸦旅的调查。现在比伯知道的很多,可能要比当年负责调查乌鸦旅的那位总管还要多。

    雇主,金钱;乌鸦旅,充满罪恶的任务。开始的时候很简单,动机很清楚,而且菲利普?维吉尔被逮捕了,他又提到了布莱卡?杜莱茵和罗曼兰迪;后来事情逐渐变复杂, 乌鸦旅的结构无法被探测,布莱卡?杜莱茵死了,或许罗曼兰迪也是假名,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信息就是一切,信息比武器还要重要,接下来需要招募线人,假设乌鸦旅看中的是天赋,就给他们提供一个选择;最后终于爆发了,乌鸦旅的诅咒开始蔓延,没有动机,毫无目的,雇主都被杀了,乌鸦旅消失了。

    考虑这种问题会感觉疲惫,会消耗很多精力。比伯又喝了一口咖啡,他注意到路易斯站在门口,路易斯每次都透过玻璃上磨砂纹路的缝隙往里面看。

    比伯看看手表,然后做了一个让路易斯进来的手势。

    “下一次直接进来好吗?你的样子就像一个偷窥狂。”

    “抱歉。”

    比伯把一叠资料带塞进抽屉,“希尔顿还在楼下吗?”

    “不,他已经走了。”路易斯说,“需要叫他回来吗?”

    “不需要。”

    “艾米丽也离开了?”

    “她去调查录像了。”

    “会议室需要你。”

    比伯抬起头,“结果出来了吗?”

    “结果出来了,录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