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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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贤婿

长安,烟雨凄迷。

    未央宫里,曾经豪迈不可一世的大秦天王苻坚此刻长吁短叹,愁容满面——就在日前,出城野战的一万秦军精锐在骊山中伏,惨遭全军覆没,统兵的左军将军苟池也为(西)燕龙骧将军慕容永阵斩。(西)燕军气焰大炽,围住长安城连攻几日。一时间城中哀恸低落,人心惶惶,似乎末日将近。

    苻坚愁眉不展,向尚书左仆射权翼问计。权翼道:“不可一味死守!若教白虏围死了城,则三辅之地忠心陛下的豪杰百姓再不能接应城中。时间长了,长安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多半守不住!”

    “城中倒是还有几万兵马。。。”苻坚皱眉道:“可眼下新败之余,三军皆为夺气。。。仓促出战,万一再遭败绩,只怕白虏立时就要打进城来!”

    “可遣军中猛将掌兵,提振士气!”

    “猛将?”苻坚苦笑一声:“孤家的爱将们死的死,散的散,仲杰(张蚝表字)又远在晋阳。。。如今这长安城中,还有谁人堪称猛将?”

    侍立一侧的太子苻宏插口道:“徐成、王统皆为百战宿将。。。”

    话没讲完,苻坚早摇头叫了起来:“不成不成!他两个自打给姚苌放回来,心胆皆丧,终日沉醉酒乡,哪里还能领兵?”

    “臣说的可不是他俩,”权翼淡淡一笑,道:“领军将军、博平侯杨定智勇双全,屡立大功,更曾在蒲坂大败慕容冲本人,正是不二人选!”

    “孤家糊涂了!”苻坚眼睛大亮,一拍脑门道:“怎么竟忘了孤家的好女婿?好好好!有贤婿元安(杨定表字)出马,定能击退贼众!”转头朝着一个中官喝道:“速传博平侯进宫!”

    不料话音刚落,殿外有侍从一溜烟跑进来,尖声禀报:“启禀天王!博平侯求见!”

    在座皆是一愣,苻坚讶然:“竟有这般巧事?”

    那侍从擦了擦额头汗珠,接着道:“博平侯来得甚急,瞧着满脸怒容,还携了个女郎同来。。。”

    “有这等事?”苻坚愈发惊讶了,挥挥手:“召他进见!”

    不多久杨定进了殿,果然一脸铁青,胸膛起伏,显然怒意正盛。他手里拖着个一脸青紫、哭哭啼啼的女子,瞧着应是个婢女的模样。

    苻坚一皱眉:“爱卿。。。”

    “天王!”杨定高声道:“臣有要事禀报!”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欲言又止。权翼朝他连使眼色,他浑当没看见。

    苻坚略一沉吟,开口道:“你等先下去罢。”

    “诺!”苻宏、权翼等人拜辞而去。殿中徒留苻坚、杨定与那婢女。

    “贤婿!”苻坚有些不悦:“何事慌急若此?大失礼仪呵!”

    杨定气鼓鼓道:“不怪小臣失仪,实在胸中怒意难消。贱婢!你来说!”说着用劲将那婢女一掼,差点撞在苻坚脚上。

    “此女又是何人?”苻坚脸色大为不豫。

    “天王饶命!天王饶命!我。。。我我我。。。我是河阳公主贴身小婢弥儿啊!天王,天王饶命啊!”婢女弥儿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说得下去?

    “哼!”杨定跨上一步,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呈到苻坚跟前,说道:“求天王为小臣作主!”

    苻坚莫名其妙,忍着怒意接过那信,翻开一读。。。

    “混账!”下一刻,苻坚怒不可遏,竟在殿中跳脚不已,哪里还有半分君王威仪?他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紫,怒意之盛,居然犹胜杨定!

    原来这一封,乃是河阳公主苻锦写给情郎慕容冲的密信!

    且说慕容冲久攻长安不克,不禁又打起苻锦的主意来。先是几封信大表相思之苦,叫苻锦的心儿顿时软成一团;接着又说自己无心伤害苻坚,只为接回兄长慕容暐云云;再论关中残破,百姓流离失所,实非本愿,只盼尽早结束战事,便可率鲜卑人一起东归河北;到最后,便是求苻锦帮他打开长安城门,他但能迎回慕容暐,定将长安还给苻坚,更重要的是,他会求苻坚将苻锦母子赐给他,从此一家团圆,回河北尽享太平欢愉。

    可怜苻锦深深陷在慕容冲的魔障里,哪里辨得清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禁不住慕容冲三番五次来信诱惑,又或者沉溺在从此与情郎双宿双飞的美梦之中,竟尔答应下来,私下里窜连了几个杂胡将领,约好时间便要打开雍门(长安西门),迎慕容冲入城!苻锦写好亲笔回信,教心腹婢女弥儿送上雍门城头,由那几个杂胡将领想法子送去慕容冲处。

    不料事到临头,那几个杂胡将领突然反悔起来,便将弥儿连人带信扣住。又怕苻坚发飙迁怒他等,思来想去,遂将事儿捅到杨定那里去了。

    杨定一番审问,才知自家那位天天菩萨般供着的公主竟早与慕容冲私通,顿时气到吐血。他尚算克制,不曾当场回府找苻锦“算账”,更知事涉皇家,还得由苻坚“作主”,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一出。

    苻坚愁苦难当——一是眼下正要倚仗杨定之力,却出了这般丑事,如何才能收场?二是锦儿自小到大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如今不但与那可恨至极的白虏叛贼有染,还要开门献城。。。自己前世到底作了什么孽?一时间只觉着天旋地转,几乎就要跌倒。

    杨定慌忙上前,扶住苻坚,声带哭腔:“微臣忠心耿耿,一心侍奉天王,何至遭此大辱?”

    苻坚气喘不息,喉间哽塞:“贤婿。。。孤家。。。锦儿她。。。”忽然身形暴涨,站直身来——但听得“呛啷”一声,苻坚宝剑出鞘,狠狠一刺,顿将弥儿捅了个透心凉!

    杨定吓了一跳,就见苻坚面沉如铁,恨声不绝:“是孤家对不住贤婿!且取此剑去,砍下那不孝女的头颅,为贤婿血耻!”言罢头一垂,满脸痛苦。

    杨定“扑通”跪倒,哭喊道:“天王恩重如山,小臣感激涕零!”半天没起身。待他再站起来时,虽恨意满脸,却出奇平静,冷声道:“天王!臣以为,苻锦之事可先搁置一边,密而不发!”

    苻坚一滞:“贤婿?”

    “说来说去,最该死的莫过慕容冲那狗贼!”杨定咬牙切齿:“如今他气焰正炽,多半会轻敌。。。”说到这里杨定顿了顿,嘴角浮现阴冷笑意:“何不将计就计,以此信诱慕容冲来赚城门,到时伏兵尽出,定能一举克敌!说不得,还能当场取了慕容冲的狗命!”

    苻坚沉吟片刻,重重点头:“好!就依你所说!”一拍杨定肩膀,叹息道:“诶!只是苦了贤婿呵。。。”

    杨定没接话,正自出神:**!亏我待你好比那西天王母,你却如此羞辱于我。哼!待我砍了那奸夫的头颅回来,定要剜出你的心肝,瞧瞧竟有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