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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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冷水浇头

黑二愣兴致勃勃的进了延庆县挨着大道边儿的一个村子,大声吆喝着:“嘣棒花喽!嘣棒花喽!又香又脆的棒花吆!”黑二愣吆喝了半日,从路南一家的街门里探出了个女人的身子叫道:“嘣棒花的?多少钱一炉啊?”

    “官价,五毛钱一炉!”

    “啊?五毛钱一炉?还官价?你这是什么官价呀?你这不是黑人吗?”

    探出身子女人的话把黑二愣问了一个愣怔,言道:“这可不是官价吗?我一直是这么收费的!我怎么就黑啦?”

    “你还不黑啊?人家一炉都是两毛!你却要五毛?你是不是多要了这三毛钱等着给你娘抓药去呀?”

    黑二愣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听这女人口出不逊,满嘴的枪药味儿,他也不示弱,怒道:“你嘣就嘣不嘣就不嘣!怎么出口就骂人哪?难道你省了那三毛钱是你娘缺哪三毛钱抓药呀?

    “好个黑小子!你竟敢骂我!黑小子!你人黑!心黑!嘴还臭!你没有一样相钱的!你也不翻翻眼皮瞅瞅我是谁!你敢骂我!今儿个我让你出不了这个村儿!”

    这女人说完话,迅速扭头跑进了街门。

    黑二愣从前是个欺负别人的主儿,自打出生没受过别人欺负,不怵这个,他好汉做事好汉当,自死不留寸地,他候在那里,看这个娘们到底能尿出什么尿儿来。不一刻,从刚才哪个院子的街门蹿出了那个女人,女人的背后跟着一个气势汹汹的壮年汉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这四十几岁的汉子是那女人的爷们,那十七八岁的小子是那女人的儿子。

    女人随走随咬牙切齿的指着黑二愣吼着:“就是哪个黑驴蛋骂我!”这三个人直奔黑二愣。黑二愣此时正圈着旱烟叶子放在嘴里吧嗒吧嗒的抽大炮。看到刚走的娘们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爷们怒气冲冲的向他奔来,并没慌张,黑着脸看着他们要干什么。那女人越走越近,走到了他跟前,指着黑二愣的鼻子,吼道:“就是这个黑小子骂我!”那男人言道:“你是干什么的?”

    “废什么话呀?”

    “嘿!你说话就横着出来啊!”

    “我怎么横着出来了?”

    “我问你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是公安局哒?你算幺啊?算六啊?”

    “嘿!我女人真没说错!瞅你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好东西不说这样的话!我看你小子今儿是骨头节儿痒痒找收拾啦?”

    黑二愣一笑:“言道:“从小都是我收拾别人,还没听说谁收拾过我哪!是单打独斗,还是你们仨人一块儿上?”

    随女人出来的那个男人不跟黑二愣废话,不容分说上去揪住黑二愣的脖领子,你做买卖不做买卖!寻兹闹事找打架,今儿个老子就陪陪你!”说时迟那时快,男人抡起拳头就拽向了黑二愣,那黑二愣也不示弱,一手攥住那男人揪他脖领子的手腕子,举起胳膊架住打他的拳头趁势一捋对方的手腕子往外一拧,拧住了那男人的胳膊腕子,三头五下已过,两个人势均力敌,谁也没占着便宜,如此就僵持了起来。站在一边儿的女人看到男人没占到便宜,抬起脚来踢黑二愣的屁股,一边踢屁股一边照黑二愣的脸上啐唾沫,骂道:“你他妈关南的烂白薯撒野还撒到我们关北来了!骂人你也不翻翻眼皮瞅瞅是谁!你还要打我们!你小子也太狂了!狂得还想出圈儿!今儿个我就让你尝尝出圈儿的滋味儿!”黑二愣虽然挨了打挨了骂但并没有认松,吼道:“为哪码说哪码!不要损祖宗八辈儿!你说我是关南的烂白薯!难道你不是关北的山药蛋,没想到关北的山药蛋还这么难做!”

    女人看黑二愣还敢嘴硬,抬起脚来又踹了他两脚,骂道:“真是茅缸的石头又臭又硬!呸!呸!你个臭黑小子!”黑二愣被啐得满脸吐沫,火了吼道:“你有能耐今儿个就把老子打死喽!往我脸上啐吐沫算什么能耐呀?有什么能耐今儿个你们就由着兴儿的行!今儿个你们不打死我!我出去就告你们!老子是三代贫农,从小没受过这个!我根儿红苗正难道还怕你们几个关北的山药蛋子?”

    那女人本想吓唬吓唬黑二愣,黑二愣一告饶也就算啦,没想到这个黑二愣是个拧棒骨头不吃这一边套,她越骂越打黑二愣的火气越大,那女人像个斗红了眼的公鸡火气也越来越大,吼道:“你是三代贫农!老娘还是四代贫农哪!你不怕我!我怕你!”女人扭头一转冲着愣在一边的十七八岁的小子吼道:“废物!去!把他的嘣棒子花机抱走,让他小子再嘴硬!”

    黑二愣见有人要抢他的嘣棒子花机,急了,张嘴嚷道:“犯抢喽!犯抢喽!青天白日犯抢喽!抓强盗啊!抓强盗啊!”

    黑二愣的大声呼叫惊动了不少看热闹的,不一刻,就围了一大圈子人,黑二愣不怕人多,越人多越叫唤的厉害,大声嚷着:“大家看哪!在我们这社会主义的大家庭里竟有这样的败类,大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拦路抢劫!天下还有公道吗?天下还有公理吗?即使是改革开放了!这抢劫也是违法的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黑二愣的不依不饶的大声呼叫,引起了看热闹人的骚动,不免七嘴八舌嚷嚷了起来:“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说什么!别拿人家的东西啊!”

    那女人言道:“不是我非要他哪个破铁嘎达!是这个小子太缺德啦!他张嘴一个山药蛋,闭嘴一个山药蛋,太损啦!这还在其次啊!别人嘣棒花儿是两毛钱一炉,他非要五毛钱一炉!我不给他五毛,他说省了那三毛钱给我娘抓药去!你们说说他缺德不缺德啊?”

    黑二愣吼道:“不是这么回事!一切缺德的话都是她先说的!是她先说的我多要了那三毛钱留着给我娘抓药去,我才回了他这么一句!她要不说我是关南的烂白薯!我岂能说她是关北的山药蛋!”

    那女人言道:“他先说的我!”

    黑二愣回道:“她先说的我!”

    “他先说的我!”

    “她先说的我!”

    俩人互不相让,各捡有理的说,你一句我一句掐了起来。

    站在一边好事的看到双方弄得不可开交,跑到大队部把大队干部找了来,大队干部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儿,拨开人群走到这四个人面前,言道:“甭管谁先骂谁后骂的!有理说理!没理更不能抢人家东西?自由主义无政府啦?都把手松开!反天啦!”

    来者是这个村的大队长,女人的儿子先撂下了嘣棒子花儿机,女人的男人也松开了揪着黑二愣脖领子的手,黑二愣也相应的松开了手。

    “你是嘣棒花儿哒?”大队长指着黑二愣言道。

    黑二愣说:“我是嘣棒花的?”

    “关南人吧?”

    “关南人。”

    “不许说瞎话!是你先骂的她还是她先骂的你?实话实说!”

    “大叔啊!我家是三代贫农,不会说瞎话,确实是她先骂的我。”

    “说说前因后果!”

    “大叔,我来到咱们村儿,吆喝起了嘣棒花儿,她就出来了,问我多少钱一炉,我说五毛钱一炉,她开口就骂我说多要那三毛钱给你娘抓药去!我就回了她一句,你省了哪三毛钱给你娘抓药去!然后他就回去叫人,叫出了这个爷俩儿,一个打我,一个抢我的嘣棒子花儿机,您说说这不是强盗吗?这可还没出北京市哪?怎就闹起土匪来啦?”

    大队长对着黑二愣言道:“为哪码说哪码!不要打击一大片!”然后转脸对那三口子言道:“是这么回事啊?你们说说?”

    男人言道:“以前的事我不知道,我就听我女人说了,街上有个关南的嘣棒花儿的烂白薯黑小子张嘴就骂人,我们爷俩就跟着出来了,就和他支绷起来了。”

    女人还要言语,大队长言道:“这事儿甭细说了,我心里明白啦,做买卖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人家要五毛钱一炉,你愿意嘣你就嘣,你不愿意嘣,你就走人,你干吗骂人家呀?”那女人低下了头。

    大队长转脸对黑二愣又道:“我们这里嘣棒花儿的官价确实是一炉两毛钱,你们关南是五毛钱,人家给你两毛钱你可以不嘣!你干吗出口伤人哪?做买卖是和气生财,你钱没挣上,却要跟人家打起来,你这还做买卖哪?我劝你还是回家种地去吧!大家闪开,让他走吧!”

    大队长说话嘎嘣六脆,没向着张三也没向着李四,三下五除二,不偏不倚各打二十大板,如此痛快把这事就了结了。黑二愣还要说什么,大队长向他扬扬手言道:“别说啦,再说还是哪套,走你的吧!”

    黑二愣兴冲冲的来到了延庆,头一站就被浇了一瓢凉水,灰溜溜的推着自行车走出了这个村子,奔哪儿去呀?黑二愣看着头南头北的大道,琢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