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离火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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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晚间,蹇宾刚刚换过寝衣,准备就寝。内‘侍’匆匆的进了内室,回禀他说齐之侃求见。蹇宾令他带人进来,又挥退一旁候着的其他内‘侍’。

    齐之侃进到内室,正‘欲’叩拜,蹇宾一抬手托住他的手臂,浅笑道:“不必多礼了,小齐怎么深夜入宫?”

    “回禀王上,刚刚又收到前方军报,天璇军队驻扎在离我国边境不到三十里处,人数大约又增加了十万。”齐之侃的语气有些急迫,定定的望着蹇宾。

    “三十万,天璇的兵马果然众多。”蹇宾闻言,语气转冷,不过倒不见着急。

    “依末将之见,天璇此举分明是在向我国示威,否则时间不会掐得如此准确。此行行径毫无诚意可言。”齐之侃几句话说得有些愤愤。

    “诚意?小齐只是要跟本王说这个?”蹇宾并未觉得已到了战火一触即发的关头,不着调的转了个话头。

    齐之侃果然愣怔,呐呐道:“王上……”

    “小齐与本王说话不要只说一半,”蹇宾拉起齐之侃的手,轻拍两下,“有什么就说本王与你做主就是。”

    “王上,臣,臣……”齐之侃皱起眉头,如星子般明亮的眸子半垂下来,“臣……属下,确实有事未报于王上知晓,只是,此事太过诡异,不知该从何说起。”

    蹇宾笑了笑,拉他在窗边的案几旁,“那小齐从头说起便是。”

    齐之侃端端的跽坐好,又将佩剑置于身侧后,才又开口,“王上,臣此前数度收到鸽信,信中透‘露’天枢借通商之事,与天璇暗通款曲。虽然事后臣派人去仔细查探,却一无所获。是以,未将此事向第二人谈及。也没禀明王上。”

    “查不出来?”蹇宾拨‘弄’了几下香炉中的香屑,反问道。

    齐之侃垂下头,颇有些自责,“属下,属下失职,还请王上降罪。”

    “既然对方有心隐瞒,想必是做了万全的打算,你查不到也属正常,本王为何要怪罪于你?”蹇宾一边说,一边拿起齐之侃的那柄长剑,手指抚过剑身,又于剑鞘上轻弹一记,“难道,小齐觉得本王是偏听偏信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就不要再瞒着本王了,只要小齐说出来,本王就信你。”

    “属下不敢。”齐之侃忙是告罪,“属下绝不再犯。”

    蹇宾叹了口气,放下了长剑,“本王自打登上了王位,小齐果然是与本王生分了,你从前对本王说话不是这样。”

    “王上,我……”齐之侃一时情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算妥帖。

    “嗯?你什么?”蹇宾展眉一笑,“小齐便这样说话才对……”

    齐之侃有些语塞,内‘侍’又再进来,回报蹇宾说是千阳泽求见。蹇宾对着齐之侃叹道:“看来今夜本王是睡不了了。”

    齐之侃起身,拿过蹇宾的外衣,并不假手于内‘侍’,待蹇宾换上常服之后,才跟着他走到外室。蹇宾看眼立于自己身侧的齐之侃,拉了拉并没有褶皱的袖罢,方才对内‘侍’道:“叫奉常令进来吧。”

    少顷,千阳泽捧着飞星盘进入,向蹇宾叩拜一番。蹇宾斜斜的倚了位子上,拿手支着下巴,语气有些寡淡,“你大半夜入宫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千阳泽赶忙上前两步,将繁复的飞星盘放到几案上,才答道:“回王上,国师刚刚制成飞星盘,可助王上观看天象。”

    蹇宾转头看看齐之侃,又回头浅笑一声,“本王又不懂什么天象,怎么看?”

    “此飞星盘,能预知星相走势,王上对照,便能时时观测星宿变化轨迹。”千阳泽一边说,一边摆‘弄’着星盘,为蹇宾解释起来

    蹇宾不动声‘色’的看着,“哦……国师当真是能人。这东西,要怎么对应?”

    千阳泽指着飞星盘的中心,细细道:“此星盘当中对应紫微垣,主王事……”

    “有点意思,你放下吧,”蹇宾却不待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挥了挥手,“本王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再去问国师。”

    “是……”千阳泽只得后退一步,看眼齐之侃又道:“王上,国师前日占星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蹇宾挑眉,目光越发的冷了,“国师的话一定关乎国事,上将军在正好也听听。”

    “流星出紫宫,天子之使也。”千阳泽将木若华占星时说的那句话,当着蹇宾又念了一遍。

    “天子之使……”蹇宾皱眉自语,片刻后才又看向千阳泽,“国师没说点别的?”

    “国师说,天璇使团令次前来,只为和谈,请王上不必过虑。”千阳泽看似回答着蹇宾的话,却又再看了齐之侃一眼,“近日来,星宿时有变幻,若是兴了刀兵,怕是于我天玑国无益。”

    “国师还真是思虑甚深。”蹇宾听出了千阳泽的弦外之音,心中不喜,但只是摆手道:“你回去告诉国师,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望千阳泽已经消失的背影,蹇宾的目光终于‘阴’沉起来,他坐直了身子,看眼那具飞星盘,冷笑道:“天子之使,他是天子之使,本王是什么?”

    次日,公孙钤陪焸栎侯步入天玑王宫的主殿。焸栎侯连作两次深呼吸方才站定,他向蹇宾揖了一礼,公孙钤在他身边也是躬身一揖。

    焸栎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见过天玑王,本侯此次带来了我国王上亲笔所书之国书。”

    公孙钤适时的上前一步,递出国书,朗声道:“王上,吾王认为,我两国互为临邦,应有手足之情。此次事出突然,或许当中有些误会,还请王上多多包含。吾王特命焸栎侯,呈上鹿首方尊、并‘玉’壁一对,另附礼单一份,以期两国言好。”

    蹇宾接过内‘侍’转呈上来的国书,飞快的浏览一遍后,目光投向焸栎侯,他笑道:“天璇王客气了。”

    “不知王上对吾王所言,意下如何?”焸栎侯觉得蹇宾虽然面带微笑,目光却令人琢磨不透,声音不由得有些发涩。

    “诚如天璇王所想,本王也有此意,我两国‘交’好原属应当。”蹇宾笑了笑,目光移向齐之侃,停顿片刻后,又再开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二位使者不妨在王城多盘桓数日,本王当略备薄礼,回赠天璇王。”

    “多谢王上,吾王知晓此事,必乐意之至。”公孙钤见焸栎侯的模样,觉得再对答几句,他定然会失了礼数,便抢先回了蹇宾的话。

    他话音未落,齐之侃已出列,一身戎装煞是惹眼,他半扬着头,问公孙钤道:“公孙大夫,末将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夫指点一二。”

    “将军但说无妨,在下必定知无不言。”公孙钤转向齐之侃,微笑着拱了拱手。

    “既然天璇王有意与吾王‘交’好,何以贵国又突然增调兵马,还向我国境压近?”齐之侃说着,又朝公孙钤走近一步,声调转沉,“此举在末将看来,可不是什么好意?”

    公孙钤微微一笑,全然未被齐之侃的气势所压,他道:“将军虑了,此事想必也是碰巧,众所周知,我国上将军病逝,吴小将军承袭其爵位官职,而今只是小吴将军演练兵马而已。若是因此而令诸位起疑,那在下替吴小将军给诸位备罪,在下返回典客署,立即与小吴将军修书一封,请他率军即刻后退便是。”

    “齐将军忧心国事,言辞不周之处还望二位使者见谅,”蹇宾开口打断两人的对答,风轻云淡的道:“此事既是误会,说清楚也就是了,公孙大夫无需劳动。”

    公孙钤转身向蹇宾揖礼道:“多谢王上宽和。”

    焸栎侯好容易瞅准着空隙,轻扯公孙钤袖摆,递了个眼神儿给他,便对蹇宾道:“王上,若是对和谈之事无他意,我等便先告退了。”

    公孙钤未及阻止焸栎侯开口,不由得蹙眉,对蹇宾赔礼道:“王上,焸栎侯刚到贵国,有些水土不服,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无妨、无妨,焸栎侯身体要紧,二位请先返典客署歇息吧。”蹇宾笑得一派和煦,又追问道:“可需本王遣宫中医丞去给焸栎侯瞧瞧?”

    “焸栎侯并无大碍,多谢王上美意,不敢当。”公孙钤谢过,又示意焸栎侯向蹇宾施了一礼,才不急不徐的转身出殿。

    焸栎侯几乎是强撑着出了王宫,连自己怎么上的马都不记得了,直至回到典客署内自己的房间,才跌坐在地。

    公孙钤掩上房‘门’,上前扶起焸栎侯,关切的问道:“侯爷可还好?”

    焸栎侯有些结巴,半晌才道:“我,我不太好。”

    公孙钤不禁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侯爷,此事已毕,只需再呆上三两天,拿到天玑的国书,便可启程返国了。”

    “公孙大夫觉得,会顺利吗?”焸栎侯呐呐道,顿了顿,又拉住公孙钤的手腕问道:“我想先回去,或者,或者是先出城去……”

    公孙钤扶焸栎侯坐好,这才正‘色’道:“侯爷,您是天璇的使节,怎能在此时先行离开?”

    “那,那……那你就对外说我病了吧……”焸栎侯见公孙钤未反驳,又道:“公孙大夫,我,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公孙钤倒了杯热茶,放到焸栎侯面前,“侯爷缓缓也好,小尹他们就在外面候着。”

    说完,他退出房间,反手关上房‘门’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候在‘门’外的小尹见状,上前问道:“大人,侯爷这是怎么了?”

    “侯爷有些睏乏,让他歇息一阵吧。”公孙钤摆手,领着小尹朝外走了几步,低声道:“你拿份我的拜帖,去上将军府走一趟,就说我诚意邀请齐将军一叙。”

    散朝之后,齐之侃在宫内又逗留了个把时辰,陪着蹇宾谈了些边境防务之类,才出宫回府。刚刚走进后院,就看到书房‘门’口垂手而立的斥候。

    齐之侃直接问道:“打探到了什么吗?”

    “回将军的话,昨日有人去见了国师,似乎是送了他什么东西。”斥候走到齐之侃身旁,语速很快,“那人离开天官署后,小人一路跟随。其间几时都险些跟丢,可见那人行事异常小心,最后,那人进了典客署。”

    “如今典客署只有天璇来使,这人是天璇的人?”齐之侃挑了重点追问。

    斥候想了想,肯定道:“那人虽然一直有意掩饰相貌,小的没看真切,但观其身形,应是天璇使团里的小尹。”

    “小尹?那也算是使者之下管事之人了,可知他们送了国师何物?”齐之侃微微眯起眼,已觉察到其中的问题。

    斥候抬手比划两下,道:“只看到是一只盒子,至于其中盛了什么,小的便没有打探到了。将军觉得,向国师送礼的人是谁?”

    齐之侃冷笑一声,“焸栎侯怯懦,干不出这样的事,必然是公孙钤所为。”

    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递上一封拜帖,“将军,府外有一人递来份拜帖。”

    齐之侃接过只扫了一眼,便扔回给下人,“让他回去告诉公孙钤,本将军近日要整顿军务,没空去见闲人。”

    “这个公孙钤,倒是谁都想结‘交’。”齐之侃又哼了一声,想想便对斥候道:“你盯紧些,看看他与国师是否再来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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