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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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城楼下明暗交界

    再度攀上石墩远望,远处的黑暗,传来了划一的声响,若一道利刃,划穿了暗的边界,缓缓地,如墨色般的军队,由阴处,染指阳间。

    像是成群的黒蚁,撕咬着微弱的光,把一切纳入了属于自己的黑暗,他们的铁骑继续前行,他们的步伐不曾停歇,幸不见攻城器械。

    听着自己的心跳,仿佛跟着暗的脚步快速地律动,张瑜按住了自己的心,却发现安抚心脏的手,亦在颤抖。

    越靠越近,张瑜看清了来者,黑色的盔甲给予了敌人暗的基调,无言地地踏步,让洛阳为之惊颤,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有不知道多少的黒甲黑马尚未现身,迎着冷风飘舞的帅旗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碍眼。

    张瑜看不懂帅旗上的涵义,看不清旗帜上写了何字,借着自己胡乱的猜想,依然不知来者何人,只知来军不凡,皆为精兵,来军不少,铺盖天地。

    按捺住自己的心,张瑜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来者身上,没有发觉,吕布已经悄悄地站到了他的身后,充满力量的双手,无声地伸向张瑜的脑袋。

    一旁的徐晃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幕,他与张瑜一样,目光停留在不断蔓延的黑暗之上。

    仅过一瞬,这位虎将便被身旁传来的恐怖声响惊出一声汗来,不止徐晃,陈宫,黄巾亦吃了一惊,皆用惊愕的目光看向吕布,有甚者,丢下了手里的兵器,紧捂自己的耳朵,瑟瑟发抖。

    就连城楼之下,侵袭的黑甲军,都被这声破天的怒吼,吓住了脚步,阵势微乱,发出窸窣的杂乱声响。

    “来者何人!!!”

    这声响,天崩地裂,唯张瑜,一如往常。

    吕布的宽厚的手掌牢牢地捂住了张瑜的双耳,嘴巴张得像是吃人的野兽,喉咙颤着,吼出了张瑜的心声。

    等了一会,只听见火烧木头的噼啪声,不闻来者答话。

    又是一声,贯穿心肠。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听见了乱撞的心跳声,仍不闻来者答话。

    继而三声怒吼。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安敢犯洛阳!!!”

    黑暗中,依旧悄无声息。

    几匹战马,从黑压压的一片人海之中脱颖而出,立于光与火之前,战马之上,文人武将,带着满脸的嘲笑,细观洛阳之上这位暴怒的大将,他们影子拉得很长,依旧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只是他们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出句话,却仿佛在告诉张瑜所要的答案。

    张瑜瞅着那些人狰狞而又模糊的面貌,感到几分眼熟,自己一定在哪一时哪一刻,见过他们。

    小手拉一下盖在耳朵上的大手,他相信吕布一定知道答案。

    便问道,

    “将军,那来人,便是李儒?”

    吕布自然地移开自己的手,举到半空,带着心中旧怨与新愁,用力地握紧,把一切都捏碎在掌心。

    再一人一人地指着,说道,

    “那持朴刀贼人,乃是李傕,那使铜锤敌将,名为樊稠,那横枪立马者,唤作李肃,那手摆羽扇者,便是李儒。”

    每说出一人的名字,吕布总会停顿一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生死簿上寻找着下一个死者的名字,每次都要花上一点儿时间,划去他们的名字。

    惊呼于吕布锐利的眼神与长久的记忆的同时,张瑜也定下心来,果不出自己所料,来者真是长安李儒!

    咬了一会指甲盖,想着要和吕布陈宫商量一下接下来的策略,转过身时,眼前只剩下冷冷的空气,与陈宫萧瑟的身形,吕布已经没了踪影。

    遂问旁人,

    “吕将军何去?”

    “吕将军已持戟下城去!”

    这吕布,无畏亦无脑也!如果城下有敌设伏怎办,若敌有诡计怎办。

    深沉的一道声响,告诉张瑜,洛阳的城门已被打开,已经没有阻拦的余地,隆隆的轰鸣声,城前的吊桥终被放下,掺着哒哒的马蹄声,一将绝尘,带着洛阳的焰火的余光,手中方天画戟异常耀眼,胯下的赤兔,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屑与他人为伍,故城下,只一人一马一戟而已。

    孤单地,背着洛阳,面对着大片的黑暗,面对那出阵的四骑四人。

    真胡来也!

    张瑜实在看不惯吕布这样子的个人英雄主义,气的跺脚。

    赶紧叫来徐晃,下了令。

    “徐将军,速速领此处黄巾,出城去,为吕将军助阵!”

    徐晃不想留张瑜一人在此,然张瑜军令如山,自己只得从之。

    领着城墙上半数的黄巾精锐,匆忙下楼而去。

    再看阵前,吕布已经跑马奔到四人不远处,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一幕,看得张瑜肉跳心惊,比见到大军来袭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吕布勒住了缰绳,赤兔嘶鸣一声,停在了距敌阵不到五十步的位置,横于阵,立于前,一人于此,万夫生畏。

    “布当是何人,原是昔日乱臣贼子,丧家之犬而已,也敢集臭鱼烂虾,在此城下叫嚣?!”

    闻此言,一马出于前,羽扇摇曳,口若悬河,

    “奉先威风不减当年,然汝不过一孤将贼将,无父之人,无义之人,无耻之人,安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

    “某非孤将,布为汉将,布亦明大意,奉先二字,岂是尔等乱贼能唤?”

    李儒嗤地笑了一声,笑声刺耳,也很扎心。

    “汝非孤将?!敢问吕大将军帐下兵卒何在?儒知将军武勇无双,可凭将军一马一戟,安能撼我三万大军?!”

    听到李儒的嘲讽,吕布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后会心一笑。

    画戟一挥,卷起无数的沙尘。

    朦胧风沙里,传来飞将军自傲的话。

    “布一人足矣!”

    李儒笑得无比灿烂,他还未听过比这好笑的笑话。

    身后的三将,同样笑话着吕布的豪言壮语,不自量力。

    晚来的风,吹散了风沙,再见吕布的身影,却不再孤单。

    他的身旁,二千精卒,井然有序,带着他们特有的气息,力挺在孤将的身后。徐晃驾着宝马,缓缓前来。

    城楼之上,响起了微弱的战鼓声。

    咚?

    咚。

    咚!

    张瑜用尽吃奶的力气,发疯似的敲击着城楼上的破鼓。

    声音很小。

    却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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