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叶莞随意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晴空万里无云，阳光倾洒之下，淡淡的光辉也为这冬日多添了一丝暖意。低头轻哈一口热气搓了搓略微有些僵硬地手指，待双手恢复些许暖意才放进大衣口袋中，不禁微微一笑，抬步向国际法的考场教室走去。

昨日傍晚和爷爷通电话时，爷爷告诉叶莞，今天哥哥们就来接自己回家了，心中想着或许马上就能见到亲人，叶莞心中有着难得的雀跃。

叶莞所在三年级的所有科目均已考试完毕，今天只是为了能在放假前归还学校图书馆的借书，特地起了大早。直到手机里的备忘提示响起，她才突然恍然，原来今天莫子儒也在进行着大学期间的最后一场考试。

心下感叹，也许他们应该谈谈，或者只是告诉他，自己要回家了。

站在法学院的教学楼前，叶莞望着楼前那一排排空余干支却挺拔依旧的杨柳不禁出神，已经记不得是第多少次站在这里等待莫子儒了。

他们刚在一起时，莫子儒的课业正是繁多之时，为了多点时间在一起，叶莞就时常站在树下一边发呆，一边等他。等到莫子儒到来之时，再叫醒出神的自己，然后两人一起去图书馆，餐厅或者只是随意走走。

叶莞曾不止一次的抱怨，为什么他们法学院的教学楼地理位置就那么优越，毗邻行政区，图书馆和餐厅区不说，最重要的是，旁边一条笔直的马路更是直达校门口。而自己所在的经济学院与之相比之下，更显偏僻，旁边只可怜兮兮地傍着学术厅。

曾经的等待，美好而欢乐，只是这一次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忽然一阵悠扬的铃声传来，打断了树下人的思虑。

叶莞缓缓抬头，望向眼前的教学楼，已经有学生陆续从里面走出，或三五成群，或两两欢笑，只是叶莞并没有忽略那些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偷偷撇撇嘴，她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修养，淡然而笔直的伫立在路边。

直到自楼前出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叶莞心中不由的好笑，她终于明白，刚刚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偷偷地看她，诸多眼神中有惊愕，有激动，甚至有怜悯。原因无他，只因为莫子儒身边还有另一个倩影--顾青青。

叶莞静静的伫立在原地默然不语，等待着两道身影向她走近。

周围很静，除却最初之时大家的抽气声，她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质问，没有吵闹，叶莞只是固执的看向莫子儒的眼睛，可笑的是，她竟然好似从那双温柔的眼眸里看到了失望。

失望么？原来子儒对自己也是失望的。罢了，都罢了吧。

顾青青很远就看到了树下的叶莞，她一直认为叶莞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不由得于周遭之中忽视其他，第一眼就能发现她的存在。

顾青青不得不承认，她从心底里嫉妒着叶莞，在她看来，叶莞绝对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的难以克服的强劲对手，除了家世她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在叶莞面前肆意炫耀的资本。学识，气度，美貌，这些她曾经一度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叶莞面前统统变得不值一提，就连那唯一让她觉得有所狂妄的家世，叶莞似乎也是根本不在意的。从始至终，叶莞对自己就是无视，让她无法忍受的无视。

所以她嫉妒，她顾青青发疯一般嫉妒着叶莞，嫉妒着一个孤儿，一个她心中只是依靠男人生存的交际花。

“叶莞，你怎么在这里。”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顾青青愤然地质问叶莞，她再也无法忍受被一个人如此无视，眼睁睁地看着叶莞和莫子儒在她面前深情对视，好似她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一般。这样的认识让她感到愤怒，几欲发狂，她发誓绝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叶莞淡淡地直视着面前的莫子儒，并没有理会顾青青又一次的挑衅，她只是那样静静伫立在那里，不言不语，气势不怒自威。

莫子儒除却最初的愕然后，心情很快平复下来，他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姑娘。

她好似从未改变，依旧如初见那般，淡然，美好。他望进叶莞的眼底，极力想剔除掉对方眼神中的冷静和淡然，从而可以让自己顺利地窥探到一丝心虚，哪怕一丝愧疚。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双清澈如水眼睛里，坦荡的连半丝其他的情绪都没有。可就是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却几度让他不敢直视。

难道有错的人不应该是她叶莞么？为什么做错了事的人明明是她，最后心虚却不敢直视的人却是他莫子儒！莫子儒低下头，心中愤愤地想着。其间好几次张嘴欲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落下一声叹息，良久后，他黯然道，“叶莞，你真的爱我么？”

叶莞微怔地审视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满心满意喜欢的大男孩。

他有着那样一双温柔如江南阳光一般的眼睛，温暖而不强烈，曾几何时在这双眼睛里叶莞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上也仿佛有细碎的阳光在跳跃。

叶莞不禁在心中悄悄自问，三年来，她就是这样沦陷在他无限柔情的双眸中吗？

她再次深深地看向莫子儒，面前的男孩子一直保持着浓密的眉和清爽的发，周身气质儒雅，他一直懂得如何展现最好的自己。这样的他，一直是f大众很多女孩子所钦慕的对象。

叶莞心下微嘲，她怎么忘了，莫子儒其实还有一张凉薄的唇。

犹记得二人初在一起之时，她欢喜的把两人的合照寄给远在b市的爷爷，爷爷收到照片后，却回电说，“此男唇薄，品性薄凉，非莞良人”。是她不信，是她自己看不透，事到如今，她还有何立场不放手。

察觉到眼眶中的酸涩即将汹涌而来，叶莞低下头，轻轻闭下双眼，遮住满目悲伤。待到再睁开之时，眼神清澈，平静无波，深吸口气，轻声叹息，“莫子儒，我愿意相信，你曾真心实意待我，只是如今你的爱已然变质，我不愿与你争辩我是否真的爱你。只一句，曾愿与你相守白头。却终究是你辜负了我。自今日起，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不相干，我放你自由。”

叶莞最后深深地看向莫子儒，那双眼睛真是她的毒药，得戒。

转身，不再留恋，毫不犹豫地离开。

“叶莞，你给我站住！站住，站住你这个有妈生没爸养的野孩子！”

叶莞忽然站定。

对于顾青青，她一直不想多加理睬，一个颇为跋扈的小姑娘罢了，再嚣张暂时也入不了她的眼。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沉默和无视显然已经让这个不知道礼数和尊重为何物的女孩子更加变本加厉了。

叶家家训，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转过身，叶莞优雅地来到顾青青面前。双眸微眯，眼神中似是夹杂着彻骨的寒冰一般，冷冷地直视着顾青青的眼睛，凌厉的眼风掠过对方此时顺势扬起的手掌，心下微叹。随之，叶莞轻易地捏住顾青青的手腕，随意地扫过那一根根芊芊细指上尖细而精致的指甲，不禁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声音淡漠而冰冷，却丝毫不掩饰此时心中的愤然和暗含的警告之意，“顾青青，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辱没我的父母。他们，远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去评说的！”

“啊”

众人只听到顾青青尖叫一声，其间恍若还夹杂着一声细微的脆响，再仔细看去，却只见顾青青的手腕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软软的从叶莞手中垂落。

一切只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