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往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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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九霄环佩,大圣遗音

    让红鱼学琴,想法是好,可是舒珲他们根本没有琴。

    就算卓梦菱答应了舒珲的请求,也总不能还要说:“我们没琴,先在你那借一把”吧?

    “那个……有没有……好琴给我来一把啊……”舒珲无聊地调戏系统道。

    交互界面中一行蓝字闪过:“警告:没有,滚!”

    自从系统封禁三年后,舒珲便敏锐地发现了它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

    比如它刚解除锁定时舒珲询问时间,系统就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在他手腕上显示出一个手表的幻视,夜深人静时还会产生滴滴答答的幻听。

    若说这种情况只是之前舒珲发现过的系统具备的感官共享和自动编程功能的应用,那么之后舒珲使唤红鱼一般使唤系统帮忙关灯,本意是让系统自行控制黑暗庇护掐灭或者用空调熄灭烛火,却被系统给他的眼睛来了个黑屏就纯粹是恶作剧了。

    最过分的是,几天后舒珲发现幻视中的手表时间停滞不再走动,捣鼓半天才明白竟然是要他对着空气上发条!上完发条后系统还在交互界面给了他一个参考时间让他自己校准……

    这让舒珲隐隐产生了某种猜测,这系统大概是成精了,而且好像对自己意见很大!

    所以舒珲有事没事都喜欢调戏它两句,就当刷脸套近乎了。不过像如今这般回应自己,在这一个多月来可还是头一遭,这不禁令舒珲很是振奋。

    于是他打蛇随棍上,不停骚扰起系统来,可却都如石沉大海再没得到任何回应——就连错误提示都没有。

    无奈再度放弃,舒珲自己又琢磨了起来:“想要让系统奖励我某种物品很难实现。只有对相应方面进行改良才有一定几率获得奖励,而且奖励的范围是很大的根本不受控制……”

    “况且,我对古琴一窍不通。别说改良了,能够跟着师傅学个大概理论估计都得至少十天半个月,花这么多时间我又不是真的要成为斫[zhuó]琴师。”

    明智地选择了放弃,舒珲决定去古城里淘一把上档次的装点门面就好。

    叫上红鱼敖广,没有邀请袁天罡等人,只招呼来一名十方楼打杂的伙计,给了几个钱让他帮忙找个向导带路。

    游手好闲的人,在这个时期是远远没有舒珲想象中那么多的。良民按户籍分类各司其职,只有受主人驱策的奴婢才没有比较固定的工作。想要向导,除了向店铺租借伙计之外,便只有去找专门的牙行。

    但是那个伙计之所以出门一眼就能被舒珲看到,便是由于十方楼少东家一听舒珲来头了得,特意安排此人在舒珲眼前作听候吩咐之用。向导引路,正在他的职责范围。

    带薪赚外快,让这个伙计可是喜上眉梢。一面张罗同事去准备马车,一面殷勤地向舒珲三人介绍道:

    “要说城里最有名的琴行,非雷氏琴行莫属。据说雷氏世代造琴,本家在cd很有名气。临邛城内的雷氏琴行,是当代雷家家主的嫡亲兄弟所开设。”

    边说着,便到了酒楼门口。早有车夫准备好了马车在此等候,却是专门在城内行驶,方便停驻与载客的四轮马车。

    舒珲看着这坚固稳定的车厢,不禁想起了他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有些文学作品中存在一种叫做穿越者的神奇生物。他们便总喜欢在中国古代“发明”四轮马车,或者在欧洲中世纪“发明”双轮马车,都说那玩意更先进。

    学生时代曾作为学校科普公众号的技术编辑,舒珲接触过的一篇文章中对此有过比较系统的分析,但是舒珲只记住了印象最深的论据部分——

    那就是中国晋代古墓中便出土过四轮马车的青铜明器,北宋和明朝的画作上都有四轮马车出现,而古希腊车战也全是使用二轮马车。只是增减两个轮子,这种想法恐怕只有猴子才会觉得天才吧。

    怀揣着对于穿越同行智商上的轻蔑,一面听着马车前室和车夫坐在一起的伙计讲解沿途各坊主要功用、特色名店,一面饶有兴致地打量车窗外的商铺行人。

    但他很快就领教到四轮厢式马车的厉害了。

    随着车夫在一处转角操纵马辔将速度减缓,便进入了折磨人的转向过程之中。车轮在地上刮蹭得发出吱吱怪响,两匹挽马在车夫的喝骂鞭笞之下互相推挤着,花了老半晌才将车轮生生给拽得挪了方向。

    被马车前前后后耸动颠得有些散架的舒珲还不知道,为了转向效率更高一点过来引路的伙计也临时客串了一把车夫。就算这样,也还是让一匹马牵着车辕另一匹马顶着车身的重量才缓缓转过弯来。

    “这四轮马车果然笨重,应该是少了个差速器。”舒珲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差速器原理视频,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了。

    “有空在纸上画一下,直观一点方便回想。差速器原理既然自己已经掌握,断然没有忘掉的道理。”

    “就是不知道以如今工艺和材料,能不能够做出合格的差速器来。就安逸舒适和载重能力来讲,四个轮子总还是要强过两个轮子的。”

    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走上“发明四轮马车”老路的舒珲,把设计差速器并应用到四轮车上面的计划加进了他的备忘录:“系统,都记下来了吗?”

    又经过了几次转弯,等到舒珲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时终于到了古城门下。

    虽然经过西晋至西魏年间几度损毁,如今重建的五丈高墙下还依稀可辩一些秦砖汉砾。此地久经战乱,城楼便修筑得格外雄伟,倒是比舒珲后世所见还要大气几分。

    秋日昼短,才过申时日头已经西斜,正是下郭人口和村民出城的时候。逆着人流,马车缓缓停靠在了进城不远一家正街上的店铺门口。

    店铺为二层小楼,在门楣处悬挂一块黑色匾额,上书“雷氏琴行”四字,便是此行目的地了。

    舒珲三人下车,因为道路足够宽敞马车便留在原地等候。琴行的学徒见到舒珲等人,连忙放下手上打磨的木胎迎了出来:“几位贵客,里面请。”还有名学徒则前往后堂告知主人有贵客登门了。

    趁着学徒推荐销量最好的几款琴式的功夫,舒珲扫了一眼店内,发现此地除了古琴,其他乐器一概没有,不禁点了点头。

    术业有专攻。舍得投入时间而专精一行,无论如何都能取得一些成就。况且雷氏制琴有术,到如今已经有了上百年的传承,几代人的积累,想来底蕴是非常深厚的。

    在后世,唐代巴蜀雷公琴可谓赫赫有名的琴中珍品。虽然此时雷氏最耀眼的几名制琴大家尚未出生,然而雷氏琴行对制琴一道的造诣也是当世鲜有人能够匹敌的。

    “红鱼,你觉得哪把琴最好?”舒珲决定听取内行人士的意见。

    “少爷,奴婢觉得都差不多呀。”红鱼眨了眨眼,其不靠谱程度刷新了舒珲对她现有琴艺的认知——怕不是弹出来只能听个响吧?舒珲颇为忧郁地想道。

    正巧见到此地主人雷老板随着一名青涩的学徒从后堂出来,那学徒还边走边小声道:“爹爹,几名贵客为首之人是一童子,身着绯袍,来历非凡,堂兄正在招呼他们。”

    “果然是家族企业啊!”舒珲无语地看着那雷老板父子向他们见礼,随口问:“雷大师,你这琴行里最好的琴是哪一张,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至于“老板”这个称呼,却只能在心里想想。在舒珲的认知中,那可能是一个外来词汇,也可能是后世从某些民间典故演变而来。如果是外来词汇,那么此时连它的词源语言都还没有出现呢。

    那雷大师矜持地笑了笑,眼光掠过满楼摆放和壁挂的古琴,用一种向邻居谈论有出息的儿子时才会出现的骄傲语气说道:“我这里的琴,件件都是精品,每一张都能演奏出自己独特的韵律。”

    不过他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不能跟贵客多说废话,于是又接着说:“但其中也有几张是运用了难得一见的上好木料,加上祖宗庇佑,上天成全,合成的琴品质确实要更胜这楼里摆放的一筹。”

    然后他便伸手向后堂一引:“几位贵客请随我来,连二楼的精品也无法与之相比的最好几张琴平时却并未放在外面。而且,其中有一张前几日才合琴,今日是良辰吉日,鄙人正准备为此琴上弦。”

    舒珲听着雷老板的介绍,跟着他便跨进了内堂。反正他不差钱,除了真金白银外,背包里面还有前几日用召唤祭坛将他三年间收藏的各种宝石用黑暗庇护切割和打磨出来的各种珠宝再召唤得到的一公斤复制品。

    而这,仅仅是他利用三分之一系统能量一次性召唤出来的宝石总量十分之一不到。

    而一张没有历史人文底蕴的琴,哪怕再优秀,它也只是一件乐器而非古董。按舒珲估算,若不计那些镶着玉片的瑶琴或者以黄金珠宝作琴徽的奢侈品,而只以材料和工艺来衡量一张琴的价值的话,不会超过五千钱。

    毕竟这已经是相当于近百亩良田一年的全部产出了。

    后堂中还有很多半成品,其中最多的便是正处在合琴阶段,顶板和底板用漆胶粘合,包着草纸用麻绳紧紧捆扎在一起的琴胎了。

    毕竟斫琴一道,说起来风雅,但也就是木匠活而已。其他步骤,旁人虽然不知原理,但看着成品,便也能逆推出八九分精髓。

    惟独这合琴步骤,所用漆胶是不传之秘。旁的木匠看了,等他依葫芦画瓢合出来的琴即使能用,也无法兼顾耐久与耐听。

    穿过晾晒琴胎的游廊,进入后堂中一间围着只有成人一半高,正好到舒珲鼻子的矮墙,三面通透方便采光的工作室,便能看到有一张已经上好漆色的灵机式琴体正放在案上准备上弦,旁边还有一张已经完工的琴。

    雷老板领着三人直接绕过这里,进到了后堂内他的居室,最好的几张成琴便安放在他居室内日夜看顾,生怕受潮受蛀。而实际上,制作精良的琴哪有那么脆弱,这跟后世很多人喜欢手机贴膜却是差不多性质。

    雷老板小心翼翼地从一面架子上捧下几张琴盒,对着舒珲三人一一打开介绍:

    “这张‘焦唇’,乃是仿制东汉蔡邕[yōng]‘焦尾琴’所作,将梧桐木放于烈火焚烧,听其声响而决断木质优劣,是鄙人年轻时的作品。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行此铺张之事了。”

    雷老板有些缅怀地摩挲着一张琴首处有些焦黑缺损的混沌式蚕丝桐木琴,不知是想起了这张琴的出世还是在怀念自己的青春。

    拇指在少商拨出一个散音,在舒珲的感知中整张琴嗡嗡振吟了十几秒才完全无法听见余响。雷老板将焦唇琴放到一旁,又从另一个琴盒中捧出把笔直的琴来。

    “这张‘怀夙’,是按古籍中所载‘绿绮’汉琴所制,不过只有外形相仿,琴高与龙池凤沼都是按照仲尼式打造的。”

    同样轻轻一拂,一声不同于之前焦唇的清亮之音扩散开来。

    “之后鄙人按照这张‘怀夙’又制了几把琴,音质却只是平平。这大概跟这张琴琴面的老杉木其他部分生过虫患有关……”

    雷老板一一细数着他居室中珍藏的七把好琴,这些琴大多由桐木作琴面,梓木作琴底,琴弦则由蚕丝、牛筋和马尾搓成。按雷老板这个内行的说法,每把琴都有各自的微妙。

    但是在舒珲看来,这些琴却有个共通的毛病——那就是不够华丽。经历过信息时代的熏陶,各种古风游戏与影视作品中华美精致的道具令舒珲对于这种古拙大气却略显单调的木头琴有些失望。

    不过按雷老板讲解,琴首与琴尾都只是装饰所用,对琴音没有任何影响。而琴徽更只是标识泛音所用,有钱人家将琴买回去大多会在上面镶嵌贝壳与金银,所以制琴时只用白漆将徽位点出,或者仅仅镶嵌一颗瓷扣。

    “红鱼,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买买买,不过舒珲还是得参考红鱼的意见。

    “少爷,奴婢觉得都很不错呀。”红鱼眨了眨眼,舒珲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靠不住啊靠不住,舒珲摸着下巴,考虑着买哪一把好琴比较适合改造成亮瞎人眼的传世珍品。这时雷老板在一旁邀请道:“几位贵客不妨再去看看新制成的那把。今日良辰吉日,又有贵客临门,说不定就是缘分。”

    其实他是怕耽搁了吉时,却又不好撇开舒珲三人自己不作陪,便想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舒珲想想也好,选择困难症最终的选择里,最新不也是重要的参考标准吗?

    几人来到之前经过的工作室里,雷老板开始一边为琴胎上弦,一边为舒珲等人解释这把灵机式琴的用料与讲究。

    灵机式琴为汉代梁銮所创,琴额和琴腰处两侧各有一山形外扩,简洁大方又不失精巧,不愧灵机二字为名。

    舒珲一边打量着这把正进行最后工序的琴,见证一把好琴面世的过程,一面随口问道:“旁边这把琴怎么回事?”他却是看到还有一把琴放在旁边,制作也很精细,雷老板却没有介绍。

    听闻舒珲询问此琴,雷老板却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地说:“这把伏羲式桐木琴本来和灵机式是取自长于寒潭之侧的同一块空心老木料,在北方放置整整六年才运往临邛。”

    “当初我也反复敲打探听,自以为已经理解了它的木性,便动手斫琴。没想到这块木料内外质地比我预计中还要密实一点,以至于龙池和凤沼都窄了一寸,浅了半分。”

    “合琴之后,若是强行再将两片琴木分开,琴质就已落入下乘。所以这把琴已经注定无法成为珍品,只能算一把普通好琴。不过它也为这把灵机式提供了经验,这次却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龙池和凤沼,是琴木中琴盖底部挖出的凹槽,用以容纳空气进行共振,增润琴的音色。这把伏羲式琴龙池和凤沼挖小了也挖浅了,但是由于已经合琴,上盖和底板的边缘已经粘合在了一起,只能用锯子锯开,但却会损伤琴木。

    而且已经浸透粘结处两侧木材的漆胶也会影响再次合琴的稳定性,所以雷老板放弃了将这把琴打开再加工一下。

    雷老板已经将灵机式的琴弦上好,正通过琴底面的琴轸调节各弦松紧。舒珲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门调音的手艺在他原来生活的时代似乎挺吃香。

    等这把灵机式校音完毕,雷老板便说这把琴比之他之前的作品又要优良几分。大概是用料更为考究,经验也更为老道的缘故。

    买买买,反正舒珲也不懂是不是真的更好,只是觉得听起来声音确实不一般。

    “雷大师,你这把伏羲式里面的槽应该挖多大才算好,待会给我标注一下。等我买回去说不定哪天玩腻了便自己把它改了。”

    “还有,两把琴一共多少钱?”

    舒珲还要买走那把半废的伏羲式,雷老板倒是没有想到。但是他开价四十两银子也是舒珲没有想到的。

    但舒珲是谁?不差钱。银子到了雷老板手上,无论这琴是不是值那么多钱,他也不可能说就买鸡腿吃一只扔一只,最终还是要流回市场,贵点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舒珲靠复制得到的宝贝流入市场总有人为他埋单,就目前来讲还不会影响到相关手工业,往后却不好说了。

    “帮我镶嵌几颗琴徽,再刻几个字,不加钱吧?”索要附加服务,这是舒珲前世唯一会的一项讲价技能。

    雷老板心想,四十两银子你都不还价,怕不是个棒槌!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少爷,应该不会到时候嫌贵再回来找他麻烦吧……

    “不加钱不加钱,刻字完后上白漆,很快就干,半个时辰就能完工。”

    于是舒珲从背后凭空拿出一个鹿皮袋子,从中选出一颗拇指大的羊脂玉来抛给雷老板:“带金银不方便,用这个支付可以不?”

    “可以可以。”虽然美玉不是通货,但在市场上却很是紧俏,十分容易出手。而且这个年代还不存在对美玉的造假技术。雷老板估摸着这一块在当铺中就能值四十多两银,而找对买家可能还要上六十两。

    舒珲见他答应,微微一笑,又从袋子里选出了两套切割工整的红蓝宝石和金绿宝石,按中间一颗最大的金绿宝石,两侧十二颗红蓝宝石相间,颗粒越远越小排列。

    “天哪,他该不会想要让我将这些宝玉镶嵌到那两把琴上面,尤其是还有那把半废品……”雷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最为理所当然的想法。

    “对,就是帮我把这些‘火玉’与‘碧玉’镶嵌到音徽上面。”舒珲看着呆傻痴愣在原地的雷老板,十分神气地肯定了雷老板此时的猜测。

    刚玉宝石的强度很高,舒珲的黑暗庇护最大100mpa的压强其实是无法直接切割它们的,他可是用黑暗庇护包裹别的刚玉宝石粉屑作锉刀一点一点将各种大小与价值的宝石切割打磨出来,再复制加量。经过一番辛苦付出所取得的收获,当然能够拿来得意。

    雷老板艰难地挪开了目光,咽了口唾沫,舒珲的身份在他眼里变得越发神秘莫测。

    “我怎么觉得他比皇帝还有钱?”雷老板摇了摇头,甩开这个疯狂的想法,故作镇定地询问道:“小少爷,不知道你想在两张琴上刻什么字?”

    当然是刻琴的名字了,这一把废琴一把刚出炉的琴,正好可以让舒珲命名。回想起前世所知的两张名字十分酷炫的唐朝古琴,起名困难户舒珲狡诈地抢注了它们:

    “这张伏羲式就刻‘九霄环佩’,灵机式‘大圣遗音’。”顿了顿,舒珲有些不放心地问:“你的字写得咋样,别把琴的档次降低了啊。”他和敖广红鱼三人,没有一个擅长书法。

    “放心吧小少爷,我让弟子去把擅长书法和雕刻的大师都请过来,让他们来做。”雷老板看着舒珲排在桌上完全相同的两列宝石,知道两张单以外表就足够传世的名琴就要在自己的店里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