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老朋友
他到底还是被发现了，领导找上门来了，把他叫出了班级。
但，他早有准备。
德育部主任的办公室内，尹卓站在桌子旁边，抬着头，眼睛没看着主任，而是扫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工作顺利，身体健康”，主任就坐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尹卓，面无表情，手指头上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发出一次次沉闷的响声，他就这么看着尹卓，一句话也没说，渐渐地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烦了，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依旧一言不发，橡根木头一样。
大约已经五分钟了，主任开始放下了二郎腿，坐正，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什么了。
“额……外甥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尹卓才从桌子上的小物件缓过神来，开始把目光投在了主任身上，但依旧没回应，“你来这三年了，没惹过麻烦，一直挺稳当的……也就学习一次不如一次了……但……你这次是不是想把三年欠下的都补上啊！没事砸玻璃干嘛？那那，那玻璃碍你啥事了？恩？”主任开始有点激动了，然而尹卓并没有回话，主任又不说话了，开始低着头想事情，发出呼呼的喘气声，脸绷得很紧，试着平复自己，尹卓还是没说话。
那是周四的晚上放学的时候，他很清楚。
他像往常一样取了自行车，像往常一样来到那扇玻璃前，但不同往常的是，三模成绩下来了，而且，班主任刚刚和他谈完一次人生，或者说，刚刚遭遇一场瓢泼大雨，“你是真完蛋啊，干啥都不行了，理综过不了二百，都第几次了？数学咋考的，妈……都白给分的题，你120都没达到，好一点的都上到140了，你要干啥吧你？还有英语，一上晚自习就病假，英语老师跟我反映多少回了，想怎地吧？说，不想念，就别在这耗着，还是想明年再考一回，念一回高四啊？就语文没退步，来时候100多点现在还那屁味，人家都到120了，不想一想啊，天天都干啥了，整天睡，睡吧，我看你睡到啥时候……没事，看看你前后左右，就说你同桌，还有你前位那俩，天天比着学，生怕不如谁，你可倒好，脑子不想事情啊？每天浑浑噩噩就一天，同样的时间，竟是混日子！”
他已经给自行车开了锁，把锁丢进了车筐里面，正常的话，骑上车子走人就是他的作风，但他没有，这次他没有，他看着那块玻璃，玻璃上，写满了他曾经的荣耀，上面有一张喜报，已经很久了，老到他都不知道是哪年的黄历了，也许是高二的时候吧，对，高二的时候，只是上面退色的字写着：
喜报，我校2015年参与全国数学竞赛获奖情况，尹卓，二等奖……
他咬着牙，看着第一行的字，看了许久，然而，心理却远远没有他表面那么平静，心里已经是翻浆蹈海一般了，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面前，像是一个离死亡不远的人，哪有一个17岁青年应有的姿态，老气横生，行将就木，这么多年来被摧残成了一个废物，而且，唯一引以为傲的学习，也丢了，他不耐烦了，他忍不了了，他开始张望四周，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家伙，一个硬邦邦的家伙，他走到那扇玻璃的面前，依旧狠狠的咬着牙。
我去你妈的！
“嘣……”玻璃应声碎了一地，玻璃的碎渣溅了一地，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破碎的玻璃，手臂颤抖着，大口的喘着气，心里一片空白，那张海报不见了，自己颓废的身影不见了，但喘匀了气的时候，他发现，他找麻烦了。
“赔吧！有钱你就任性，你就砸玻璃吧！家长别见了，我怕我姐到时受不了，妈的辛辛苦苦养出你这么个玩意来，写检查吧，下周一升旗的时候，在全校面前讲讲你是多么的英勇不凡，多么的桀骜不驯，让他们瞧瞧，你尹卓，现在混成了什么东西，走吧，让曾经还认识你的人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三舅，我走了”尹卓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走吧……”
当他关上门的时候，听见里面响起了无奈的叹息声，他依旧面目表情，穿梭在走廊里，他看见走廊里的人，穿着校服的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有的人在轻蔑地笑，有的人在用不解的眼神扫视着他，也有的在无奈地摇头，他，怎么了？尹卓径直地朝前走，速度越来越快，钻进了班级。
生物老师已经在里面开始上课了，他敲了一下门，全班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异样的人，毕竟，尖子班，没人砸过玻璃，老师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快进来吧。”于是便继续讲课了，他跑到了座位上，翻看着手里的书，碱基对，基因，密码子，反密码子……像破碎的玻璃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切，都像破碎的，无法再修整。
他回来了，又回到了这个小县城，坐火车回来，他走出火车站，远处的一只大鸟仿佛在召唤着他，回到了家乡，这个他离开了将近三年的土地，他打开手机，看着qq上的消息显示，收到的好像是一张地图，写着标标准准的路线，从火车站走到哪里，走多远，然后怎么转弯，太特么详细了吧！我又不是忘了这里的一切，你们至于吗？咋说我说也是在这里玩转了的土生土长的人啊，受不了你们了，呵呵。他暗暗的说着，但还是不时地低头，看着地图走着，毕竟，这三年家变化还是挺大的。
他按照步骤谨慎的走着，生怕走错一步就会中了埋伏，万一他们阴我呢。这戒备的心理还是没变。
他走到一家涮羊肉（东北一种火锅）停了下来，向里面望去，灯光依旧闪烁着，虽然已经十一点了，桌子上摆着一架铜锅，冒着热气，坐着两个人，好像在等着什么，“老板！还不打样啊！”他踏进一步，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两个人没回头，其中一个矮个子结实的男孩说了一句，“几位？”
“哈哈，大哥，别闹了，就我一位！”
矮个子的男孩站了起来，尹卓也跟着站了起来，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个子高高的，身材雄健的男孩，“大炮，你还特么知道回来！”“那啥话啊？我可是很恋家的，哈哈。”三个人坐了下来，“走了三年！先罚三杯！”大哥冲着大炮喊了一句，“别别，这还没高考呢！完事的。”
“也是哈，不比你大哥我，已经享受一年大一的生活了，爽！你们再吃点苦，熬过去就好了！”
“对了，你那自主招生咋样了？”尹卓一边下菜，一边问了一句，“过了，没跑了，就跟你二嫂考那去了！”“哎呀，这么自信啊！”尹卓坏笑了一下，凑过来问了一句，“那是，没跑了，但也不能放松，卓，你咋样了？”“我，没救了”尹卓低下头，拿起手中的杯子，却又放下了。“没事，不要着急，这都不是事。”
“对对对，这都不是事。”
三个人开始胡扯，天上地上的，什么都扯，“你说咱们小时候，那时候，就盼着过年，一过年，看灯，放鞭炮，打麻将，一整一通宵，现在都不知道干啥。”“那可不，没劲，越大越没劲。”“诶，有一会是不是放二踢脚，把卓吓哭了，哈哈。”“去你的吧！那……是我么？有……这事？”“别装屁啊，就是你啊，人家有个女孩都没哭，哈哈”“你乐啥，哪年放炮仗把你家柴火垛子笼着了，让你爷爷骂成啥样了，恩，大炮？”“别说那个了，至今臀部仍有印记……”“哈哈，就说你打坏了多少把枪？”“对呀，有一次好险，差点打中眼睛，小时候胆就是大啊！”“那现在呢？”“老了，没那么胆大了，尤其是有了家室以后……”“哎呀，气死单身狗啊，哈哈”
“哎，对了，大哥还没和我说，你咋突然回来了？”
“哦哦，这不市里那个长跑比赛又要开始了，反正自主招生已经板上钉钉了，所以，就来试试！毕竟有这个特长嘛！”
“可以啊，是我体育狂魔大炮啊！”“哈哈，也是为了以后到大学有点炫耀的资本！”“那个冠军好几年了都没第二了！”大哥开始严肃的说了一句，“没事没事，今年我让他第二，哈哈……”“哈哈，对！”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轻松的时间总是像闪电一样飞逝，而压抑的、沉重的总是让你度日如年，难以逃脱。
他们三个走出了饭店，在大马路上推推嚷嚷，嘻嘻哈哈，“我得回去了，明天上学，不比你们。”说着，尹卓朝家的方向走去，剩下了大哥和大炮两个人在街上闲逛。
“大炮，你没跟他说吗？你说他适合的……”
“太早了，关键得他有主动的意识。”
“万一他已经有想法了呢。”
“不急，我才回来……慢慢来……”
两个人继续踱步走着，沉默着，没说话。而走在回家的路上的尹卓，想着刚才的情景，他好像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和坚定的支柱一样，蝉联四届冠军，他心里依旧不停地默念着。
但，他早有准备。
德育部主任的办公室内，尹卓站在桌子旁边，抬着头，眼睛没看着主任，而是扫着桌子上的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工作顺利，身体健康”，主任就坐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尹卓，面无表情，手指头上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发出一次次沉闷的响声，他就这么看着尹卓，一句话也没说，渐渐地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烦了，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依旧一言不发，橡根木头一样。
大约已经五分钟了，主任开始放下了二郎腿，坐正，清了清嗓子，准备说些什么了。
“额……外甥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尹卓才从桌子上的小物件缓过神来，开始把目光投在了主任身上，但依旧没回应，“你来这三年了，没惹过麻烦，一直挺稳当的……也就学习一次不如一次了……但……你这次是不是想把三年欠下的都补上啊！没事砸玻璃干嘛？那那，那玻璃碍你啥事了？恩？”主任开始有点激动了，然而尹卓并没有回话，主任又不说话了，开始低着头想事情，发出呼呼的喘气声，脸绷得很紧，试着平复自己，尹卓还是没说话。
那是周四的晚上放学的时候，他很清楚。
他像往常一样取了自行车，像往常一样来到那扇玻璃前，但不同往常的是，三模成绩下来了，而且，班主任刚刚和他谈完一次人生，或者说，刚刚遭遇一场瓢泼大雨，“你是真完蛋啊，干啥都不行了，理综过不了二百，都第几次了？数学咋考的，妈……都白给分的题，你120都没达到，好一点的都上到140了，你要干啥吧你？还有英语，一上晚自习就病假，英语老师跟我反映多少回了，想怎地吧？说，不想念，就别在这耗着，还是想明年再考一回，念一回高四啊？就语文没退步，来时候100多点现在还那屁味，人家都到120了，不想一想啊，天天都干啥了，整天睡，睡吧，我看你睡到啥时候……没事，看看你前后左右，就说你同桌，还有你前位那俩，天天比着学，生怕不如谁，你可倒好，脑子不想事情啊？每天浑浑噩噩就一天，同样的时间，竟是混日子！”
他已经给自行车开了锁，把锁丢进了车筐里面，正常的话，骑上车子走人就是他的作风，但他没有，这次他没有，他看着那块玻璃，玻璃上，写满了他曾经的荣耀，上面有一张喜报，已经很久了，老到他都不知道是哪年的黄历了，也许是高二的时候吧，对，高二的时候，只是上面退色的字写着：
喜报，我校2015年参与全国数学竞赛获奖情况，尹卓，二等奖……
他咬着牙，看着第一行的字，看了许久，然而，心理却远远没有他表面那么平静，心里已经是翻浆蹈海一般了，镜子中自己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面前，像是一个离死亡不远的人，哪有一个17岁青年应有的姿态，老气横生，行将就木，这么多年来被摧残成了一个废物，而且，唯一引以为傲的学习，也丢了，他不耐烦了，他忍不了了，他开始张望四周，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家伙，一个硬邦邦的家伙，他走到那扇玻璃的面前，依旧狠狠的咬着牙。
我去你妈的！
“嘣……”玻璃应声碎了一地，玻璃的碎渣溅了一地，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破碎的玻璃，手臂颤抖着，大口的喘着气，心里一片空白，那张海报不见了，自己颓废的身影不见了，但喘匀了气的时候，他发现，他找麻烦了。
“赔吧！有钱你就任性，你就砸玻璃吧！家长别见了，我怕我姐到时受不了，妈的辛辛苦苦养出你这么个玩意来，写检查吧，下周一升旗的时候，在全校面前讲讲你是多么的英勇不凡，多么的桀骜不驯，让他们瞧瞧，你尹卓，现在混成了什么东西，走吧，让曾经还认识你的人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三舅，我走了”尹卓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走吧……”
当他关上门的时候，听见里面响起了无奈的叹息声，他依旧面目表情，穿梭在走廊里，他看见走廊里的人，穿着校服的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有的人在轻蔑地笑，有的人在用不解的眼神扫视着他，也有的在无奈地摇头，他，怎么了？尹卓径直地朝前走，速度越来越快，钻进了班级。
生物老师已经在里面开始上课了，他敲了一下门，全班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异样的人，毕竟，尖子班，没人砸过玻璃，老师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快进来吧。”于是便继续讲课了，他跑到了座位上，翻看着手里的书，碱基对，基因，密码子，反密码子……像破碎的玻璃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切，都像破碎的，无法再修整。
他回来了，又回到了这个小县城，坐火车回来，他走出火车站，远处的一只大鸟仿佛在召唤着他，回到了家乡，这个他离开了将近三年的土地，他打开手机，看着qq上的消息显示，收到的好像是一张地图，写着标标准准的路线，从火车站走到哪里，走多远，然后怎么转弯，太特么详细了吧！我又不是忘了这里的一切，你们至于吗？咋说我说也是在这里玩转了的土生土长的人啊，受不了你们了，呵呵。他暗暗的说着，但还是不时地低头，看着地图走着，毕竟，这三年家变化还是挺大的。
他按照步骤谨慎的走着，生怕走错一步就会中了埋伏，万一他们阴我呢。这戒备的心理还是没变。
他走到一家涮羊肉（东北一种火锅）停了下来，向里面望去，灯光依旧闪烁着，虽然已经十一点了，桌子上摆着一架铜锅，冒着热气，坐着两个人，好像在等着什么，“老板！还不打样啊！”他踏进一步，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两个人没回头，其中一个矮个子结实的男孩说了一句，“几位？”
“哈哈，大哥，别闹了，就我一位！”
矮个子的男孩站了起来，尹卓也跟着站了起来，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个子高高的，身材雄健的男孩，“大炮，你还特么知道回来！”“那啥话啊？我可是很恋家的，哈哈。”三个人坐了下来，“走了三年！先罚三杯！”大哥冲着大炮喊了一句，“别别，这还没高考呢！完事的。”
“也是哈，不比你大哥我，已经享受一年大一的生活了，爽！你们再吃点苦，熬过去就好了！”
“对了，你那自主招生咋样了？”尹卓一边下菜，一边问了一句，“过了，没跑了，就跟你二嫂考那去了！”“哎呀，这么自信啊！”尹卓坏笑了一下，凑过来问了一句，“那是，没跑了，但也不能放松，卓，你咋样了？”“我，没救了”尹卓低下头，拿起手中的杯子，却又放下了。“没事，不要着急，这都不是事。”
“对对对，这都不是事。”
三个人开始胡扯，天上地上的，什么都扯，“你说咱们小时候，那时候，就盼着过年，一过年，看灯，放鞭炮，打麻将，一整一通宵，现在都不知道干啥。”“那可不，没劲，越大越没劲。”“诶，有一会是不是放二踢脚，把卓吓哭了，哈哈。”“去你的吧！那……是我么？有……这事？”“别装屁啊，就是你啊，人家有个女孩都没哭，哈哈”“你乐啥，哪年放炮仗把你家柴火垛子笼着了，让你爷爷骂成啥样了，恩，大炮？”“别说那个了，至今臀部仍有印记……”“哈哈，就说你打坏了多少把枪？”“对呀，有一次好险，差点打中眼睛，小时候胆就是大啊！”“那现在呢？”“老了，没那么胆大了，尤其是有了家室以后……”“哎呀，气死单身狗啊，哈哈”
“哎，对了，大哥还没和我说，你咋突然回来了？”
“哦哦，这不市里那个长跑比赛又要开始了，反正自主招生已经板上钉钉了，所以，就来试试！毕竟有这个特长嘛！”
“可以啊，是我体育狂魔大炮啊！”“哈哈，也是为了以后到大学有点炫耀的资本！”“那个冠军好几年了都没第二了！”大哥开始严肃的说了一句，“没事没事，今年我让他第二，哈哈……”“哈哈，对！”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轻松的时间总是像闪电一样飞逝，而压抑的、沉重的总是让你度日如年，难以逃脱。
他们三个走出了饭店，在大马路上推推嚷嚷，嘻嘻哈哈，“我得回去了，明天上学，不比你们。”说着，尹卓朝家的方向走去，剩下了大哥和大炮两个人在街上闲逛。
“大炮，你没跟他说吗？你说他适合的……”
“太早了，关键得他有主动的意识。”
“万一他已经有想法了呢。”
“不急，我才回来……慢慢来……”
两个人继续踱步走着，沉默着，没说话。而走在回家的路上的尹卓，想着刚才的情景，他好像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和坚定的支柱一样，蝉联四届冠军，他心里依旧不停地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