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儿郎冠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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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战云密布之时

    mon sep 26 11:45:13 cst 2016

    大将军府的宴会终于散席了,一众人等拥挤在前厅里告辞,大部分都已经是醉醺醺的。卫青看着外甥麻利的整理着衣装,忽然想起来对方今晚似乎没有怎么饮酒,不由得心中一动,“去病,今夜你还回营吗?”

    对方已经把剑佩好,“回营。今夜还会有个紧急集合,还要稍微奔袭几步。”

    “今天?”

    “对啊,今天不是最冷嘛!”

    专门选最恶劣的天气练兵,当然是有道理的,卫青听了不禁会心一笑,只听外甥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今天大家都知道我们来赴宴,恐怕上上下下也都懈怠了,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他们两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是大将军和骠骑将军之间的对话,还是有很多人留意在听的。所以霍去病的话音刚落,他手下那些出席了本次宴席的高级军官们,已经是面面相觑,不少人都紧张得出了一头热汗!这些贪杯喝高了的人,本来是打算回营睡觉的,这下子可好,酒劲儿直接褪下去了一多半!这些人现在全部都是后悔不迭,为什么今晚竟然会放松警惕!竟然在大将军的酒席上多喝了几杯!

    不过跟随霍去病时间比较久的人,总的来说还是镇定自如的,骠骑将军经常会搞突然袭击,这一套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比如赵破奴,他本来也是很好酒的,但是这几年来,他早就已经严格约束自己,只要不是正式休假,绝对滴酒不敢沾唇。今天是大将军的宴席,既然来了,不饮酒肯定不合适,但他也绝对没敢放量,只是小饮三杯助兴,现在证明果然没有做错。

    其实对霍去病来说,刚刚从军时,他也有过一段时间的不适应,不过,他不是不习惯于军营的严格,而是不习惯于有些人居然可以如此不严格!

    刚当校尉的最初一段时间,他对部下的管理曾经是相当宽松的,因为他是个自我要求很严的人,所以当他批评部下时,总是刚说没有几句,就觉得已经说得够重的了,因为他会很自然的想到,倘若此刻站在底下挨批的是自己,恐怕已经受不了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完全搞错方向了!响鼓不用重槌,但是人群中根本就没有多少响鼓!相当多数人的脸皮,都厚得超乎自己的想象。对于这部分人,你要是指望他们自觉,那你是永远也指望不上的。而且光靠批评教育,也是根本不能解决这部分人的问题的,没有惩罚那是绝对不行的。

    说起这些军人,其实他们比起一般人群还是要强出很多的,至少他们有血勇、有奉献精神,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典型问题,粗鲁、不开窍、服硬不服软......

    所以没过多久,霍去病管治下属就变得硬朗严厉起来了,他的思路整个换了:找你们的毛病还不容易么?既然到处都是问题,那咱们就一样一样的整改!你们的毛病不是多么?那我的花样也多!

    所以偏偏在今天赴宴之后训练夜袭,像这种事情不管别的将领做不做,反正霍去病是绝对做得出来的。这几年下来,骠骑军训练之精严,早已是全汉军的典范,现在你若是再问他类似的军事管理问题,得到的回答估计应该是:“整治你们这帮浑人,我还不有的是办法!”

    今天这样的夜战训练,霍去病一直抓得很紧。其实,不光是骠骑军,整个汉军的夜战训练都是抓得很紧的,这与大将军卫青的用兵经验有关,他奇袭右贤王那一役,就是一场大规模的夜战。实际上,霍去病虽然敢于冒险,但是他对待夜战的态度,却一直比他的舅父要保守。自从八百骑偷营那一次之后,两军的主力对垒,他都是倾向于放在白天的,比如河西二战打浑邪王时,尽管在夜间就到达了作战位置,但正式进攻是在拂晓时发起的。

    这是因为,对于像旋刀冲锋这种战法来说,旗令是特别重要的,夜间看不清旗令,只能用鼓声和号角来代替;再就是放箭的方向,夜间也只能用鸣镝、也就是响箭来指示。但是建立在听觉基础上的指挥系统,毕竟无法完全达到视觉那么好的效果,所以夜战弄不好就是混战,就算不是混战,也绝对不会比白天的战损比更低。

    而对于霍去病来讲,胜利是无需多说的,关键就是如何降低战损比。既然我能在白天以更低的战损比取胜,干吗还要拖到夜里?所以,尽管他的夜战训练是一丝不苟的,但是在实际用兵中,他总是尽量避免夜间作战的。

    战云已然密布,此刻武备抓紧,文事同样也不能松懈。在汉军即将北击匈奴的时刻,汉廷自然也要考虑到军事与外交的配合,立春之前,汉帝刘彻下诏,命令博望侯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这次的目的地,是乌孙国。

    在张骞第一次出使归来之前,汉朝人并不知道乌孙国的存在,张骞上次出使的本意是去联络大月氏的。经历重重危难,最终张骞虽然找到了大月氏,但是远迁的大月氏早已无意再与匈奴为敌。不过正像那句俗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作为此行的一个重大收获,张骞知道了乌孙国。

    乌孙国,六十三万人,游牧为生,现居留在伊犁河一带,目前是西域最有实力的国家,也是匈奴的外交策略重点争取的对象。这么一个地位特殊的国家,又在今年这么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上,刘彻自然也是高度重视。

    为了充分彰显大汉国力,张骞此次率领的使团人数多达三百,还带有牛羊万头,以及价值上亿钱的金帛财物,因为这一路要经过西域多个国家,而且还打算分派副使去往更远处的康居、大宛(yuan)、大夏等国度,这可都是要用钱的。

    自从前年秋天浑邪王部归降之后,汉朝已在河西设置了酒泉、武威二郡,这时的河西走廊已经牢牢控制在汉朝的手中。这次出使,自然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被匈奴一扣留就是十来年,然而,乌孙国毕竟远在七千里之外,此行一去,没有两三年是回不来的。

    张骞临行之前,霍去病特意设宴为他饯别。这两人虽然年纪相差整整二十四岁,但男儿壮心却是相通,值此离别之际,不免临风感怀。

    霍去病首先为张骞斟酒,“这次出使,多久可以回来?”

    张骞笑道,“托你的福,河西走廊已经没有匈奴人了,我的安全是可以放心的,一切顺利的话,估计三年之内也就该回来了。”

    “马上漠北就要开战,你是参加不上了。”

    张骞想起上次领兵的经历,叹口气摇了摇头,“领兵打仗,我确实不是材料,我只能搞搞外交,这军事上的事情嘛,还是得靠你和大将军。”

    说到这里,他也欠身为对方斟酒,“我马上就要出使,你很快也要出征,这杯酒,既算是你为我饯行,也算是我为你饯行,来!”

    两人举酒,张骞收敛起笑容,庄重的说道,“我即使西出流沙,但仍然可通消息,若是王师大胜,西域诸国都会震动,我的任务也就好完成了!看你的了!”

    霍去病迎向对方期待的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饮了一会儿,张骞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屯蒙草堂的吕老夫子吗?”见对方默默点头,他便继续说道,“倒是时常惦记着他,只是未曾找到身毒国,不好意思前去相见啊。”

    霍去病以宽解的口气说道,“虽然还没有找到身毒国,但不是说西域就有身毒国圣人的教法吗?你这次帮他搜集搜集,回来见到,他想必会很高兴。”

    回想起当年在屯蒙草堂的夜谈,两个人的心中是各有感慨,良久,张骞说道,“时光荏苒啊,不知不觉竟然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还记得吕老先生说过,游牧民族如果没有圣贤教化,终归会变成匈奴那样。这次我的主要任务是劝乌孙国东归祁连山,在浑邪王休屠王的老地盘上游牧,若以长远来看,我实在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啊!”

    张骞所说的,乃是牵扯到乌孙国的一段历史。就在不到一百年前,乌孙人还在祁连山一带游牧,曾与月氏人为世仇,后来乌孙人得匈奴人之力,才移居到伊犁河一带。然而随着乌孙的壮大,他们也并不想一直蜷伏在匈奴人脚下。河西之战后,匈奴势力已经撤出了河西,这块地方空着终归不利,所以汉帝刘彻与张骞谋划后,有了让乌孙人回来的想法。

    霍去病道,“依我看来,人家很可能根本不愿意回来,虽然这曾是他们祖先放过牧的地方,但已时过境迁,他们现在的牧地也很不错。不过,其实他们不回来对我们更好。”

    “哦,何以见得呢?”

    霍去病答道,“可能因为河西之地多有戈壁沙漠,把中原的华夏人吓住了,但实际上,祁连山绝对是一座宝山,可耕可牧。山上有许多万年积雪的冰峰,水源富足,山中多牧场,虽然不像漠南草原那样一望无际,但总数绝对不少。匈奴人乌孙人可以放牧,难道我们华夏人不能放牧吗?神农氏之前,我华夏先民难道不是在放牧吗?而且祁连北麓山前一带,河流水量颇丰,适宜农耕,完全可以屯军。”

    张骞沉思着点点头,只听对方接着说道,“祁连山与河西走廊,乃是我华夏向西张去的臂膀,战略地位无比重要,因此必须牢牢控制在我华夏人的手中,不管出于何种考虑,委之于异族终归不妥。千载之下,不能给子孙留下后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