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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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东西理念之争

阴霾的天空下,残阳如血,将所有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隐隐有些暗红。一如这凌乱的战场,到处都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天似乎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十分的哀伤,为这天下间又少了一个忠臣义士,让这浑浊的人间少了几分清新,黯然失去了一点颜色。

    吴谦心情很沉重,一个来自未来,身上带着浓重西方舶来文化的未来人,没有为自己的胜利而高兴,反倒是随着李星沉的殉国而哀伤。他不仅为自己痛失人才而难过,也为这即将没落的东方文明而心哀。这一刻,他骨子里华夏的血脉在激荡,他在不断的思考,难道就一定要走西方的道路吗?是的,胜利者不该得到谴责,失败者却是要向他们学习,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可这就一定要全盘否定过去所有的东西吗?

    西方的,就一定是先进吗?东方的,就一定是落后吗?

    西方求利益,讲地缘,行战略,信基督。

    东方求权势,讲霸道,行王道,信仁义。

    归纳起来,就是西方利益至上,才在德前。东方仁者无敌,才在德后。

    西方利益至上,就要靠着卓越的才能,去试探,去寻找,对方柔软的腹部,给予致命一击。或靠阴谋诡计,或靠强横实力,去夺取,去占有。信奉实力,敬佩强者,看重勇气,畏惧决心。道德只在才能之后,金钱才是王道,它可以带来一切,也可以向基督救赎自我的堕落。

    东方仁者无敌,却是真君子有,伪君子更多。这套标准定的高了,高估了人的品行,让人够不到,却又不敢不从。毕竟高尚道德是完美的,被大家所传唱的,所公认的,上到君王,下到小民。不达标者,也只好做个南郭先生,滥竽充数,口中讲着道德,心中求着利益,言行不一。求的利益,行的虚伪,不以为耻,反引为荣。所谓道德标准,也只是虚设。不如西方低要求,踏踏实实的走路,找个制度的牢笼,扬善避恶,不让自己在内外两套标准中迷失自我。

    可是,这条路真就错了吗?是不是也只是少了一个牢笼,来扬善避恶,发挥它的长处。

    若真错了,那为何自己又会在李星沉面前自惭形秽,他的人格的魅力是如此的不可抵挡的,看来这套标准里也能真正的出王者。而且不是一般的人才,是能够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强者,而不是西方的所谓的独裁者。两者之间,只是一个德才兼备,一个才能卓著。虽相似,但才只是外在的表现,德却是内在的涵养。独裁者只能靠力量来服人,只能是强者对弱者的压制,却无法和同样的对手维持均衡。强者却是靠着自身品德的光辉,来让别人自主的臣服,而他们一身不逊于人的才能,不过是维护自己和自己支持者的工具。

    道德至上是不行的,但没有道德又是不能的。

    可是,回顾上下五千年,这华夏大地上真就是只讲道德吗?

    那若是如此,为何有秦,为何有汉,为何有唐。

    在他们的字典里,也是只有道德吗?

    不,绝不是这样的。道德之争,始于宋,流于明,行于清。

    故明清,有清流之臣,求名之辈。

    宋朝的道德之争,开始只是政治势力的角逐,一群真正有道德有才华的人,以道德为材质,用才华来制器,打造成的政争工具。渐渐越闹越大,以至于为道德而道德,对内对外妥协,以至于内外皆虚,而外亡其国。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后来者,不思教训,只为政权而歪曲思想理论,图一时之利,家国天下能够长久。本该是先行一步,为未来做准备的思想理论,却在不断地向政权谄媚,向强权低头。不仅绝了自己的后路,也将政权带向不归路。国有诤臣而不亡,在宋朝从名义到实质,再次真正实现一家独大,再没了唐时道家学派竞争的时候,儒家这个曾经锐意进取,吸取别人长处,自我革新的学派,也一如所有的垄断企业一样,不思进取,开始堕落起来。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底线,谄媚君王,害人害己。皇帝把道德当成钳制臣下的工具,臣子把道德当成邀名上位打击对手的手段,以至于由上到下全都似道德先生,泥沙俱下,不辨真伪,对内相争,国内不宁,外饰道德,示之于外。内部不和,外部不争,内外皆虚,又焉能不亡。

    不比汉唐王霸掺杂,或儒皮法骨,或道家无为,既讲实力,也用道德,求德求才。也不比秦朝,用法家,行霸道,实力至上,只求才具,灭六国而有天下。此三朝都是亡于内,而非亡于外,都是以强而亡,非弱而凋零。

    就是后世,随着文明的发展,富裕起来的西方人,不也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开始给利益争夺罩上一层道德的面纱,开始走上了华夏人老祖宗的王霸掺杂之路。只是新瓶装旧酒,换了个词。王道成了民主自由,成了人权民生,所谓的意识形态之争,也只不过是两套蕴含各自对道德不同理解的理念之争。霸道自然就是手中大棒,制裁封锁,予取予求的变相掠夺。时代变了,标准变了,民心也变了,可理还是那个理,还是用着那些个手段向外掠夺,供给自身,缓和内部矛盾,形成内和外争的格局。虽然这王霸手段尚才威力初显,但随着他们这么走下去,虽然不侵夺土地,但就这么敲骨吸髓的掠夺,就如六国事秦: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最后强者恒强,弱者更弱,强者霸天下而有之,弱者身死族灭,民族社稷偕亡。

    真是,春秋乱糟糟,战国不远了。当人类离开地球,跨入星际时,就有了足够的空间,施展禁忌武器,而不会因为地狭,都挤在地球而受到威胁,害怕一起灭亡,畏手畏脚。这个时代,是星际的前夜,最后的宁静,和平即将逝去,争霸将要到来。抬头仰望星空,那里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资源,等待我们去争夺。

    历史就是这么可笑,有人弃之如蔽屣,有人视之为珍宝,在不断的历史轮回中,最后才发现一切殊途同归。历史就是个大车轮,旋转着,不断轮回,不断前进。未来的人类世界,可能真就如三国演义开头讲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不知下一轮新的争霸中,是否真会有大统一的国家出现,是否真会经历新的民族大融合,也不知它会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什么样的手段,是谁融合了谁。

    历史总是在不断重复,由一隅走向一大洲,再走向全球。西方从发挥人的最大才能入手,东方以人的道德为开端,走到最后还是要讲德才兼备,这两种路,又能说谁对谁错。反倒是可以尝试兼东西之长,吸取各自教训,以最快的速度走完这段历程。

    失败并不等于落后,反倒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素材来反思。最重要的是不能气馁,不去自甘堕落,不要随便的掩盖历史事实,自欺欺人。要如上古史家,实事求是,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历史不仅是前人的墓志铭,也是后来者的方向标,前车之鉴。不是胜利者的战利品,随便可以打扮的小姑娘,是我们规划未来的重要资料。把方向引错了,或是隐瞒了前方的大坑,那就不是值得骄傲的事,而是要坑害自己的子孙后代。

    人最重要的是知耻而后勇,奋起拼搏。春秋已到,战国不远,像汉朝人以及汉朝之前的祖先一样吧,大喊着十世之仇犹可报,去奋力拼搏,拼命追赶。这大复仇主义里,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是那知耻而后勇的追赶超越。这才是强者的品质,强者不是以力量的强弱来衡量的,他不是鬣狗,力量强时,龇牙咧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力量弱时,低头夹尾,垂头丧气,落荒而逃。强者是老子笔下,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非是不争,乃是胸怀若海,若处下流,而江河自归。

    强者无德,强者无才,以天下人之德为德,以天下人之才为才,一人之德才岂能与之相抗。故以一人德才治家者,可治一国。弃一人德才而用天下德才者,可平天下。强者首重自身,问德才兼否?其次重在用人。而国者重在其民,民有德才而国自强。

    这一刻,从李星沉身上,吴谦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想到了自己日后该走的道路,想到了东西方的不同,想到了前后百年时代的差异。他忽然悟了,自己所站的这片土地,生活在上面的人民,现在没有西化的融合,他们所拥有的道德观念还是封建社会传承下来的那一套仁者无敌的理念,很淳朴的期盼仁君统治他们,照顾他们,给他们带来幸福。可能整个统治阶层已经不把这一套当回事,只做一些表面功夫,可底层的老百姓吃这一套。他要做的,不是全盘接受西方社会的那一套制度文化,这只会让他的政权水土不服。他要做的不是改变环境,而是去适应环境,用西方的制度,代入东方的道德标准,如同西方将利益至上带来的恶魔锁近牢笼,他也要用制度将过高道德标准带来的虚伪给统统剔除,他要将这套流传下来的道德准则变成详细的可以一点一点看到的标准,将这标准去告诉百姓,让他拿着这套标准,用选票去选择心目中合格的父母官。只要有了制衡的制度,他相信就是百姓不在以德为先,也不过是从东方的传统道德变成近似西方的民主文化,利益至上。这一切都是百姓自己的选择,就是最差,也不过是一个类似西方的社会,又会差到哪里去。最关键的要有标准,有可行的方法,有可靠的制度,而不是在嘴炮中,在空想中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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