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烟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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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世道如此

“杜兄………这……是怎么回事?”

    秦枢摸着后脑勺,慢慢的坐了起来,身子蜷缩,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右手食指颤颤指着眼前两具躺在地上的身体,抖声问道。

    杜小川对着秦枢温润一笑,上前拍了拍秦的肩膀,“怎么样?我说的我有办法出去吧!”

    秦枢没有搭理杜小川,而是一个转身,俯身摸向躺在地上的两个山匪,神情之仔细,犹如秀才参加科举般一丝不苟。

    然而,这诡异的一幕落在杜小川的眼中,可却大大变了味道,早知道,在他面前的,可是一位被扒光了外套,只剩内衣的谦谦君子,如今面不改色的在别人的身上乱摸,更何况还是两个男人!

    杜小川如鲠在喉,支支吾吾的有道全神贯注的秦枢身旁,“秦兄,这事……我来还行,你一个秀才,啧啧……口味……”

    秦枢一愣,随之拨开杜小川伸过来的手,很是熟练的剥下了两个山匪的一身行头,刹那间,已经将其中一身穿到了自己的身上,经过这一番忙碌,待杜小川再去看秦枢时,早已今非昔比,判若两人了。

    “愣着干啥?杜兄,你还是赶紧将这山匪的衣服穿上吧,至少有个掩人耳目的法子。”

    杜小川顷刻间反应过来,他本就是个人精,方才只是见秦枢扒衣的样子着实突兀,愣神而已,当下也快速换上了山匪的衣服。

    当他们走出山门,恰好瞧见金牛山最美的晚景,当夕阳坠落,晚霞消弭,厚重的山峦的阴影正好覆盖在他们二人的身上,为他们披上一层神秘的纱衣。

    顾盼之间,两个新来还未报道的的山匪,如归宁的新媳妇般,带着一丝娇羞,怯生生的走进了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寨。

    此刻,夜幕已然降临,山寨在几声呼喝中,转眼便是灯火通明,喧闹声如同有约在先,沸腾在了这片山谷中。

    山外的弟兄或是满载而归,或是扼腕叹息,这是丰收与回巢的时光。

    杜小川拉着秦枢,嘴中叼着根草杆,头上胡乱的盖着块破布,头颅微微低下随着人流,向着山寨中最耀眼夺目的一座屋子走去。

    “杜兄,我们当真要去涉险?我们本可以出去的。”

    秦枢在一旁,走走停停,对着杜小川一路苦劝,时而拉下自己的帽沿,似是不想刚出了狼窝,又去了虎穴。

    “怕啥?就这帮傻不拉叽的混蛋,还能伤得了我们?再说这帮兔崽子还拿着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又岂能饶过他们!秦兄,若是你不适应的话,就请在寨外先行一步吧。”

    秦枢脸色一红,在他的记忆中,还未曾见过这般不知进退而又魅力无穷的人,若不然,他早就两脚抹油,哪儿安全哪儿去了,他,本就是这性子的人。

    “杜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秦枢虽是书生,却有圣贤明喻,又岂能苟且!扔下杜兄一个!”

    杜小川心中大为感动,自杨澈走后,他对于朋友,总算是有了自己朋友的一个界定,看样子,如今自己又是多了一个伙伴。

    “秦兄,你……”

    “杜兄,愚弟这就下山,去官府报官,来搭救兄长,兄长当心,告辞了!”

    秦枢裹着那山匪的衣裳,急忙抢断杜小川感动的话语,丢下这一句话后,屁股一扭,径直向着寨门外,扬长而去。

    “唉,这世道呐,算了,人各有志……”

    杜小川望着远去的秦枢背影,心中不由轻叹了声,这挺聪明一人,咋就这么不招人疼呢?然而,接下来的路,还是得自己走。

    那座闪烁光芒的屋子中,有自己最好的兄弟,碧血剑!

    这是一座异常高大的土木建筑,门外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上,对比鲜明的印着黑骷髅的样子,横在大门上的,是用红绸子做的一个横幅,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大字,“为民堂”!

    杜小川跟着其他说说笑笑的山匪,悄悄跟进了为民堂,找了个背光的角落偏偏坐下,但眼珠子,却是死死的盯着屋子最中间坐的一个人影。

    人影此刻高高坐起,眼神中透漏着一股精明与睥睨,当烛光腾起,人影的面庞赫然是白日杜小川于金牛山下那个茶摊的伙计,只是此刻,他却已成为了这儿的裁决者。

    不,他已不是伙计,他是金牛寨的大王,曾牛!

    曾牛眼见厅中的弟兄聚齐,忽然从座椅下面抽出来一把长剑来,“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射出一道森冷的寒芒,引来下方啧啧惊叹声,而杜小川也差点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那柄长剑,正是袁崇焕送给杜小川的碧血剑,照往日,杜小川早已扑上前去,夺下宝剑,只是眼下厅堂中人多势众,自己远远不能力敌,只得见机行事了。

    曾牛忽地站起,目光环顾一周,随后猛地一声大喝,“兄弟们!”

    厅堂中众山匪“唰”的一声,齐齐望向中心的曾牛,目光中皆是充满了感激与崇拜,一旁的杜小川见此,也不由连连点头,这曾牛,果然有当山匪头子的一套手段。

    曾牛很是满意眼下的情景,轻轻咳嗽了两下,借着说道,“兄弟们,我们这群人是什么?外面的人都叫我们山匪,都骂我们是畜生!可他们,错了!

    我们都是没有父母,没有妻儿的可怜人!我们都是被朝廷夺去挚爱的可悲之人!我们都是被这世道逼的无路可走的贱人!

    凭什么?他们锦衣玉食,而我们破烂加身!凭什么?他们制定规则,我们只能怨天尤人!凭什么?难道他们天生高贵!

    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只有聚集在这儿,做着兄弟,没有欺压,我们要向山下的那些愚蠢之人,讨一个公道!”

    众山匪皆是群情激奋,甚至有上了年纪的,暗暗掉落了几滴伤心泪,是啊,他们也曾儿孙相伴,生活美满,若不是受了那个什么大阉狗的捉弄,走投无路,谁又何曾愿意,落草为寇呢!

    “大哥说的是,朝廷这帮龟孙子,老子早晚端了他们的狗窝!”

    “还有那个魏阉狗,我要剥了他的皮照天灯!祭奠我的亡妻和我的儿……”

    “吼吼……!”

    杜小川在一旁,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近穷苦人被逼上梁山的事儿,他也听过不少,因而对于此刻躺在山洞中的两个山匪,只是打晕了他们,并没有下杀手。

    只是如今在这人声鼎沸的为民堂中,杜小川的眼神中却少了一丝狂热,多了一份冷静,这帮山匪虽然啸聚一处,可终究,只是莽撞行事罢了。

    “我们落草的,当应劫富济贫,又怎么能够好赖不分,连穷书生也抢呢?这倒是真的有点儿厚颜了!”

    杜小川冷不丁的抛出一句话来,刹那之间,方才还喧闹不已的众人,仿佛被一颗流星砸到,瞬间冷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狠狠的盯了过来,这一刻,气氛冷静的可怕!

    “是谁?”

    曾牛眼神中瞬间充满杀气,这个突兀的声音绝不可能是他的兄弟!曾牛从台上一步步的走下来,手中仍然提着那柄碧血剑,噔噔蹬……匀称的脚步声,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头,他曾牛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气氛已然凝固,唯有角落里的杜小川抬起头,目光平静的凝视前方,高大的身躯此刻挺的笔直,丝毫不为眼前的危机所动。

    “哐当……!”

    门外突然跌进来一个人来,只见他满面血污,一只胳膊耷拉着,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只见他断断续续的对着曾牛说道:

    “大哥……不……不好了,清风……寨的人……攻……上来了!”

    曾牛一惊,“噌”的一声拔出碧血剑,断喝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