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烟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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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道无常

    tue sep 20 09:34:53 cst 2016

    人活一世,可不就图个赚命么?

    杜小川一路狂奔,唯恐张世贵突然从哪个墙角钻出来,拦住他的去路,跟个债主一样,将他到手的好东西,又重新给夺回去。

    无法形容杜小川此刻的心情,单打独斗这么多年来,杜小川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可以成大事,做一个名垂千古的人。

    不成想,自己在走投无路之时背水一战,却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带着一大帮子人干事的豪迈,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尽管那只是数千饿的发昏的饥民,可却让他,有了一种渴望感!有了一种潇洒!

    杜小川背着给三爷的救济粮,如一只受惊的兔子狂奔,眨眼间,便看见了母亲说的三爷家。

    这儿,本应该是绿树成荫,人声鼎沸,如今却成了废墟与荒芜,枯死的树干上没有了树皮,遍地都扔着嚼烂的草根,就连往日猖獗的老鼠,一时也快绝了种。

    只有最西边的一家屋子里,仍然住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汉,而其他的人,早已拖家带口,出去逃难了,想当初有人不忍心,也要拉上他,谁知老汉只是摆摆手,婉拒了这些人,孤守在这一个人的村庄里。

    这顽固的老汉,自然是杜小川的三爷了。

    杜小川在三爷家的外墙边停了下来,正要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嘿咻”“嘿咻”的喘息声,心中大为好奇,便纵身一跃,跳上墙头去看个究竟。

    只见往日在旁人面前羸弱不堪的三爷,此刻双手各提着一个水桶大小的石墩,舞动如风,石墩带起的风声,甚至将旁边的窗户纸都吹的裂裂炸响,这三爷,分明就是一个高手啊!

    好个三爷,身有绝世武功却瞒着他人,想自己上次在西安城,还专门为了三爷跟别人狠狠打了一架,杜小川当时还真是懵懂无知啊。

    “好哇你,三爷!身手竟然这么好!”

    院子内正练的起劲的三爷老脸一红,看见杜小川进来,双手猛地往前一扔,两只石墩顺势飞出,落在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砸起一阵烟尘。

    “喔,是小川啊,今天怎么到你三爷这儿来了?”

    杜小川见三爷答非所问,也慢慢走进去,一脸玩味的看着三爷,“我听说三爷最近娶了个黄花大闺女,小川特代母亲前来祝贺。方才院外一见,三爷果然精神焕发啊!”

    “你这孩子,净能瞎说。咦?三十年的女儿红?拿来!”

    三爷本来还因为杜小川的打趣有些抹不开面,突然鼻子抽动,闻到了佳酿的味道,此刻,也就只有杜小川能有此物了。

    三爷身子猛然一动,在原地留下一道幻影,眨眼间出现在了杜小川的背后,右手猛地一扣,将杜小川的肩膀抓住,而他的左手则紧随其后,扯向杜小川腰间的那坛老酒,眼看便要得手。

    杜小川轻笑,见三爷身影快如闪电,知道定是要从背后下手,他猛地将面带往后一甩,正好挡在了三爷来取酒的左手前方。

    “好小子!”

    三爷大笑,右脚不动,左脚猛地在地上画了个半圆,身子诡异的划过一道弧度,杜小川发现腰间一空时,三爷已站在他的对面,一脸坏笑。

    “小川啊,还是你三爷更胜一筹吧?嘿嘿……”

    杜小川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面袋,取出一杆烟枪,才抬起头对着那边得意的三爷说道,“三爷武艺高超,小川佩服佩服,只是您把烟枪放我这没取走。”

    三爷一愣,迅速摸了一下自己的腰带,果然不见了往日别在那里的烟枪,这小子竟然乘着自己拿酒坛的时候,妙手空空,偷梁换柱。

    “好小子,告诉三爷,这武艺谁教你的?”

    杜小川笑呵呵的将烟枪递到三爷手中,神秘的说道,“我师傅,可是大名鼎鼎的袁崇焕哦。”

    谁知三爷却是脸一冷,好似袁崇焕这三个字给他带来往日不快的回忆,他冷哼一声,“哼,袁崇焕还算是个人物,可惜,是个官府的人!”

    见杜小川还要发问,三爷手一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熟悉的笑容,“好了,咱爷孙俩今日有美酒相伴,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杜小川本来还很疑惑,想要问问三爷为何这么痛恨官府的人,可见三爷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当即也笑道,“三爷,拿了我的酒,可有见面礼相送?”

    三爷打个哈哈,一本正经的道,“如今什么光景?吃都没吃的,哪里还有送人的?”

    杜小川心中一阵鄙夷,看三爷这吃的红光满面的样子,肯定吃的比自己好多了,还在这装可怜,真是像他那个老头师傅。

    “诺,这是我娘给您蒸的白面馒头,让我给您送过来。”

    “你娘做的?那可真是好福气,快拿过来!”

    三爷一点儿也没有了往日德高望重的样子,一把将白面馒头抢了过去,小心的在堂上放好,又跑出来,拉着杜小川调侃起来。

    不料天公不作美,大旱还正在风头上,关中地区又迎来了一场雪上加霜的灾难,铺天盖地的蝗虫在地下苏醒,如龙卷风一般卷了过来。

    所有庄稼汉的眼泪都已哭干,甚至已经流出血泪,一道道的奏折向着京城告急,可却怎么也等不来朝廷的赈灾粮,顿时乱民四起,刹那间,已成烽火燎原之势。

    唐瑛一家也不可避免的落入了这场漩涡,她们在三道坡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没有折损在大旱中,却在某一个夜里,当一场可怕的嗡嗡声过境后,她们的庄稼,彻底没了。

    杜小川顿时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之中,在那个喧嚣的夜晚之后,唐瑛病倒了。

    杜小川甚至跑去清泉县请来了大夫,然而这些大夫把过脉后,都只是摇摇头,当杜小川拿出白花花的银子跪在他们面前,请求他们好歹开两服药,谁知所有的大夫都是摆摆手,“你娘的病很蹊跷,大概是心病!还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这天夜里,杜小川见母亲屋中灯未灭,便走去轻轻推开,只见母亲安静的坐在苏茹旁边,轻轻的拍打着睡着的苏茹,为她赶去夜里的蚊子,见杜小川进来,便吹熄了蜡烛,独自走了出去。

    杜小川跟在唐瑛的后面,实在是忍不住,“娘,夜里风大,您又生着病,就别出来了。”

    仿佛蝗虫过境的声音还在耳畔,唐瑛身子忽然颤动了一下,杜小川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却看见母亲气色,已是比往日更差。

    “娘,您到底怎么了?”

    唐瑛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痛楚,过了好久才悠悠说道,“为娘想起了你的爹,二十一年前,你爹高中新科状元,真个是威风八面,令当时京城少女为之而倾倒……没想到,如今又到了一年科举的时辰,只是不知,我杜家儿郎还有没有再让朝廷的震惊的状元之材!”

    杜小川心中忽然了然,他忽的跪在母亲身前,“娘,您可是要孩儿去考个状元?”

    唐瑛一顿,似乎是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见杜小川跪在她的面前,说出了她的心思,唐瑛忽然松了一口气,“怎么?你要去?”

    杜小川抬起头,凝视着母亲已渐渐苍老的面庞,思虑再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孩儿自信自己的学文,只是孩儿若是离去,如今乱民四起,天灾不断,怕是娘和茹茹要受许多苦……因此孩儿,决定留守在娘的身边,照顾好娘一辈子!”

    唐瑛凤目圆睁,捂着胸口猛地倒退几步,手指着杜小川久久说不出话来,忽然猛地从旁边的柴堆里抽出一根木条,转身就向着杜小川的背上狠狠抽了一下。

    “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今天要替你爹打死你这个不孝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