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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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言归于好

    (一)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汪氏皇太后坐在我床榻旁边。

    我大吃一惊,挣扎着要坐起来见礼,被她温柔而坚定地阻止了。

    我们婆媳屏去闲人,彼此相对。

    皇太后拉住我的手说:“琴儿,我的女儿,我是替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来向你道歉的。他做了这件荒唐的事情之后,很羞愧,也很后悔,自从你要他出去,关闭昭阳宫的大门,谢绝探访之后,他就不敢强行来探望你,他深感无颜再来面对你。”

    皇太后说:“琴儿,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闲着无聊,要来管你们夫妻间的事情。皇帝和皇后,是天下人的父母,是天下人的榜样,是天下太平安定的基石。如今,你们帝后失和,闹成这样,宫中上下人等,无不焦虑忐忑,私下里议论纷纷,人心浊乱。要解开你们彼此的心结,促成你们重新和好,为今之计,也就只有我这个老太婆来出面说合了。”

    皇太后说:“这件事情,凭心而论,的确是我儿子做错了。不管当时他是什么想法,都不可以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场合,不顾你的感情和你的身份,那样鲁莽地粗暴行事。他这样做,失去了身为皇帝应有的威仪和对待后宫眷属的礼节。老身已经代他的父亲狠狠地责罚过他了。”

    皇太后说:“不过,琴儿啊,有句话,我也还是想要说给你听的。你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我这个做母亲的,说得有没有道理,是不是据理而论。有没有偏袒自己儿子的私心。”

    皇太后说:“不管皇帝他做错了什么,他始终是你的丈夫。虽然你们是结发夫妻,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侍奉丈夫,原也是我们女人本分的事情。皇帝也并没有要求他身为丈夫,本分之外的事情。你为皇后,为他的妻子。不能连这一点面子,都不肯给他。”

    “琴儿。”刘申的母亲说,“不管你怎样的悲痛,你始终也还是要尽到你的本分的。你始终也要为后宫的女人们,做出一个贤淑妻子的榜样,要做他所有后宫女人当中最大度、最宽容、最温柔的那一个。因为你是这宫里、这国中最尊贵的女人。你不可以因此而与他生出嫌隙。你们都不可以因此而夫妻失和,令天下人心纷乱。”

    那天,刘申的母亲对我说:“新朝建立不久,天下尘埃未定。这新的王朝。这新的年代,都是大将军千辛万苦浴血奋战的成果,都是大将军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换来的。还有许许多多,像大将军那样,牺牲了自己的将士。你们夫妻两人,都要珍惜他们的牺牲。不要因为个人的情感纠葛而危害天下的安宁。”

    皇太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所以,女儿啊,皇后。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必须要原谅皇帝。你必须尊重他是一国之君的至高无上。你必须服从他,体谅忍耐他的种种冲动鲁莽。这就是我们皇室女人的命运。这也就是我们皇室女人的责任。就像我当年忍受他的父亲因为要寻求政治支持的原因。决定册立年轻的新王后一样,这是我们必须要忍耐的事情。”

    刘申的母亲说:“琴儿,今天母亲对你说过的话,之前,我也对皇帝同样地说过了。你们以前都是好孩子,你们以前都一直做得很好。母亲相信。这一次,你们一定还能够互相体谅,以后仍旧还能做得很好。”

    她说:“琴儿,我儿子,他始终是深爱你的。他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这样情不自禁。他的本心不是要伤害你,也不想让你这样伤心,他是想让你振起来,想让你有幸福的生活。纵然你不能满足他的愿望,母亲也希望你不要记恨他。如此深爱一个女人,忍耐不能忍耐的,接受难以接受的,付出许多人无法付出的,做了所有的这一切之后,依旧不能得到她的爱,反而得到她的恨,那我这个傻儿子,他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说:“琴儿,你将来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你能体谅此时此刻,看着你们夫妻违和,宫闱不安的情形,我这颗做母亲的心吗?”

    我听了皇太后这一番开诚布公,入情入理的话,不由得心里又羞愧,又悲伤,又惶恐,又感动,还带着几分委屈。

    在百感交集之中,我含泪叫了一声“母亲”,就被皇太后慈爱地再次拥入了怀中。

    在她的怀抱当中,我的眼泪如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二)

    不知不觉,我和刘申的彼此隔绝就过了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里,我都在昭阳宫内闭门不出,调养身体,宫中的事务,一律都交给了两位贵妃分工打理。两个月里,刘申大部分时间都在他的书房,除了每日晨昏去上阳宫给皇太后问安之外,宫中各院基本都没有踏足。宫中的女人们知道,如若帝后不能和解,恐怕这种局面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刘申就会始终无心内宫男女之事。所以,女人们都在祈祷和盼望着,希望我早一天身心康复,与皇帝重归于好。

    这一天的晚上,夜深人静,已经快三更天了。

    刘申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他独自坐在案前,披了一件外衣,正在埋头批阅奏章,忙碌不停,不觉入,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忽然他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说:“茶吗?速速端进来,我虽是刚刚喝了一杯,现在还是觉得口渴。”

    脚步声移近。一只茶盏,被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刘申听到环佩的叮当声。

    他放下笔,抬起头一看。

    他惊讶得连抬头纹都不由得加深了好几分。

    “琴儿,是你?”刘申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我。他四下看着。他头脑里一片空白。

    他说:“对不起,我,我,我以为是内侍,我没想到会是你。”

    他说:“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肯再见到我了。”

    我看着他的黑眼圈,还有深深的抬头纹。

    我说:“臣妾的确有很多天没有见过汉王了。汉王一切都好吗?”

    刘申喃喃地说:“都好,我都好。”

    他然后又马上摇摇头,说:“不。不。像我这样行为不当、举止失措的人,从此都永远配不上说好。”

    我低头不语。

    刘申说:“琴儿,你呢?这些天,你一切都好吗?你看上去,为什么还是这么苍白呢?”

    刘申说:“我不去看你,是怕你不愿意看到我,怕你见了我心里不舒服。我并不是不关心你。”

    他拉住我的手,他说:“对不起,琴儿。你能原谅我的罪恶吗?现在,你还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看着刘申。他说:“你怎么了?琴儿?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看我?”

    刘申说:“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我摇了摇头。我把冰凉的手从他的掌握当中默然抽了出来。

    我朝他屈膝跪了一跪。我说:“恭喜汉王。”

    刘申惊讶地问:“什么?”

    我说:“恭喜汉王。琴儿有身孕了。”

    刘申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身不由己地倒退了一步。

    他撞到了几案的一角。

    放案几边缘上的那只茶盏应声落了下来,一声脆响之后,它在地上摔碎了。

    (三)

    就这样,先皇和我,有了第一个存活下来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我的长子,这个国家现在的皇帝。你们的父皇和皇爷爷。

    (四)

    我的第一个儿子,他是在痛苦里出现的,在痛苦中诞生。当然,纵然他是皇帝,他也会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最终在痛苦中死去。在生和死之间,他也和所有人一样,其间还要经历无以数计的痛苦。

    在这一点上,纵为皇帝,亦无法得免。

    我知道,你们许多人觉得,如果你们更漂亮,更得宠,更有钱,更成功,能够爬到更高的地方,得到更多的伴侣,游览更多的地方,能够决定更多人的命运,你们就能免于痛苦,过得更轻松一些。

    但是,我告诉你们,那都是错误的想法。

    从生下来那一天起,每个人就免不了要经历种种生命的痛苦,直到被死亡从这个痛苦的尘世间带走。

    没有人,能够单独得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