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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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混处贤愚

    thu sep 29 09:00:30 cst 2016

    《更元》寒带雨林

    第十二章 混处贤愚

    乌云台仔细一听,这不正是巡检司司吏穆尔西迪在喊自己吗?

    穆尔西迪看见乌云台出来后,便向乌云台说明来意,邀请乌云台一起吃夜宵。

    乌云台心想恐怕不是吃夜宵那么简单,穆尔西迪应该是在离开前有事对他交待。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乌云台了解到乌恩其虽作为巡检司的巡检,拥有指挥的权力,但巡检司的很多重要计划和策略,都必须与巡检司司吏穆尔西迪的商量后,乌恩其才会实施下去,乌云台隐约觉得穆尔西迪的一些职权应该大于乌恩其。

    两人来到了驻地的一间办公房,周围有多名士卒巡逻着。乌云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相向而坐,穆尔西迪指着桌上的圆盘说道:“尝尝这高丽肉,据说当年宋朝败亡之际,逃亡至此的南人创出的菜品。”

    乌云台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高丽肉。这高丽肉就是肥猪肉包裹着一些配料经过猪油油炸而成。夹起的肉块看上去白中泛黄,乌云台咬了一口,感觉油炸后的肉块肥而不腻,香甜可口。

    穆尔西迪吃了一块后,说道:“这高丽肉是以肥膘肉、红豆沙、鸡蛋清为主要食材的佳肴,偶尔品尝,有健脾利水、清热除湿、消肿解毒的功效。”

    乌云台吃了几块后,显得有些忐忑,紧张说道:“司吏大人深夜来到驻地,应该不仅仅是介绍高丽肉,还望大人指教。”

    穆尔西迪笑道:“乌云台不用如此拘束,还是像以往那样称呼我穆尔西迪就可以,待辽阳路方面的命令下来,你就是不再是养马卒,而是有了职位的胥吏。”

    乌云台惊道:“穆尔西迪大人,我、我能力有限,恐怕无法胜任胥吏的职位。”

    穆尔西迪凝视着乌云台,说道:“乌云台,不用紧张,辽阳路自会考虑到你的才干而具体安排职务。如今这社会,除了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和豪商巨贾以外,寒门子弟大多都是从底层做起。我大元首崇吏员,不少能力出众的官员都是从胥吏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乌云台在底层好好学习经验,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

    乌云台听说是一名底层的普通胥吏,紧张的心顿时松了下去,乌云台还担心调到军队中,然后和各地的起义军拼得你死我活。

    乌云台夹起了高丽肉吃了起来,释然道:“穆尔西迪大人,我坦诚相告,我没有远大的目标和理想,更担心同起义军玩命,所以,当一名混吃等死的胥吏,我是万分满意的。”

    穆尔西迪大笑,随后恢复了一脸严肃,说道:“乌云台,我和乌恩其大人都对你有很高的评价,而我,还对你有更高的期望。希望乌云台能在底层认真学习和观察,同时我们可以频繁地书信来往,这样既能保持交流,也能增进你我情谊,对你而言,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乌云台内心非常疑惑,吃了半盘高丽肉后,穆尔西迪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竟然只是保持书信交流。乌云台虽说感到不解,但也只能应承下来。

    穆尔西迪感觉今晚目的已然达到,便同乌云台吃着高丽肉并闲聊起来。乌云台无意中提起了今天下午在总管府门口的所见所闻,穆尔西迪不顾嘴里还未咽下的高丽肉,连忙喝止乌云台不要插手地方上的闲事。

    被噎住的穆尔西迪,右手握着茶杯,一边喝着茶水,左手紧紧抓着乌云台的臂膀,告诫道:“乌云台,雷洋事件牵扯面太广,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置身事外方为上策。”

    乌云台更加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雷洋死的不明不白?难道真的是民间传闻那样,雷洋得罪了地方上的大人?乌云台便向穆尔西迪追问雷洋事件的真相。穆尔西迪一开始沉默,后来看乌云台紧追不放,其眼神中充满着对“知识的渴望和真理的追求”,穆尔西迪妥协了,向乌云台阐述了他所知道的雷洋事件。

    雷洋,肃政廉访司辽东道佥事,其职责是协助廉访使和副使纠察地方吏治、政治得失等。

    肃政廉访司,是大元朝廷御史台的下设基层单位,类似于现当代地方纪检委组织、监察部门和检察院。廉政肃访司所巡视监察的地区称为道,在元世祖至元六年建立时称提刑按察司,初为四道,至元十四年增为八道,后又不断增置,到至元二十八年改称肃政廉访司,至元三十年遂定为二十二道。

    御史台,大元朝廷的中央纪委组织、监察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为强化皇权和克服大元贵族因游牧生活而养成的散漫松弛的旧制积习,以及有效监督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官吏而建立的施政部门。为方便朝廷管辖,御史台在其下设置行御史台,并在大元境内划分三大片区管理。

    一为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简称南行台或南台,监察范围为江浙、江西和湖广三个行省,总制江东、江西、浙东、浙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福建和海南十道肃政廉访司,其监察御史初置10人,元文宗天历元年增为24人,后定制为28人。

    二为陕西诸道行御史台,简称西行台或西台,监察范围为陕西、甘肃、四川和云南四个行中书省,统制汉中、陇北、四川、云南四道肃政廉访司,其监察御史为20人。

    三为中央御史台,简称内台或中台,监察中书省的腹里之地,以及河南、辽阳等行省,山东、山西、河北、河南、淮东、淮西、山南和辽东八道肃政廉访司,属中央御史台官员直接管领。偏远和人烟稀少的行政区域,不设肃政廉访司,由中央御史台直接监察。

    上述的南台所统十道,西台所统四道,以及内台所统的八道,由于人口稠密,乃大元统治的根本所在,御史台就将这些地区的官吏分属二十二道肃政廉访司进行监察。

    各道肃政廉访司视监察的需要,可以报请行御史台准允后,设立分司。每道肃政廉访司的官吏有法定的编制,规定每道设官员8人,其中肃政廉访使、副使各2人,佥事4人,这8人组成肃政廉访司的领导核心。另有经历、知事、照磨兼管勾、书吏、泽吏、通事、奏嫠、典复等28人组成的吏员,各自履行法定的责职,共同完成对地方上官员的监督监察。

    “我听闻的消息是说,因为雷洋喜得一女,其亲戚赶来看望,雷洋当晚出城接他的亲戚,随后失去了联系。至于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没有亲身经历,已无法妄自揣测。但我从官府中知道的消息,应该是比较可靠的”,穆尔西迪暧昧地笑了笑,说道:“我大元疆域辽阔,人口众多,考虑各地官府为有效管理地方行政,朝廷都会编制一定数量的胥吏,然而,仅靠朝廷微薄的薪资,胥吏是无法养活一家老小的。官府里的衙役都会想方设法利用自己的职权,创造一些收入。”

    穆尔西迪觉得有些寒冷,将带来的一件袍子披上,继续说道:“这双城总管府地处辽阳行省和征东行省边界,虽比不上沿海的港口城镇,但相对于许多内陆地区,商贸还算发达。因为人口流动频繁,这双城总管府的青楼妓院和窑子便兴盛起来。许多衙役在天黑以后,会到城内外各处窑子蹲点,一有外地人逛窑子,特别是外来的商人找窑姐云雨,这些衙役就一拥而上,不分青红皂白将其一顿暴打后,便假意说将商人捆绑拘押,商人一看这些人是衙役的打扮,气势便矮了半分,再加上外地人大多不熟本地法律,在衙役的恐吓和暗示下,通常都会给些茶水钱破财消灾,官府里的不少衙役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发家致富。”

    穆尔西迪用筷子戳了戳已经变冷发硬的高丽肉,夹起一块吃了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乌云台,穆尔西迪边吃边说道:“居庙堂之高,有庙堂的规矩,处江湖之远,有江湖的门道。衙役很清楚,能在双城总管府城内开起青楼妓院的人,这些人和官府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进青楼妓院风流的人,这类人大多也有着一定的资本和实力,为规避风险,衙役一般不会去勒索青楼妓院的老板和逛青楼妓院的客人。长期在外经商的小商人和一些独身的社会男子,没有足够的银钱进青楼妓院放纵,但人总要有一个发泄欲望的出口,而逛窑子方便快捷,价格实惠,正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官府衙役便抓住了这个创收的机会。”

    “雷洋,作为肃政廉访司辽东道的一名佥事,我们略作思考,就能推测出他不会去逛窑子。逛窑子有失官员身份,他若去青楼妓院追求风雅或许还能理解,毕竟现在青楼妓院里有不少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就算他是去发泄**,青楼妓院里的娼妓也更干净、更可靠。窑子里的窑姐大多都是年老色衰的私科子,其客源主要是面对底层大众,雷洋这种具备学识和官职身份的男人,是不会对窑姐感兴趣的。所以,稍作分析,雷洋逛窑子的事就是官府衙役编造的”,穆尔西迪喝了一口茶水,润了下嗓子,接着说道:“据当晚现场的百姓反映,雷洋当时只是路过窑子门口,蹲守在附近的几名衙役察觉有利可图,便立即冲了上去,企图控制住雷洋,但遭到雷洋的剧烈反抗,雷洋几次挣脱了衙役的控制而逃跑,但还是被追上,几名衙役把雷洋揍了一顿后将其反手扣在了地上,整个过程雷洋都在呼救,甚至还将附近巡逻的捕役吸引了过来,但捕役验明了几名衙役的身份后就离开了,雷洋最终还是被带回了官府,当夜雷洋便不治身亡,据官府的说法是,雷洋因胃部的呕吐物堵塞住了呼吸而死亡。”

    一直不语的乌云台沉声说道:“穆尔西迪大人,雷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官府没有一点责任?”

    穆尔西迪冷笑道:“若是一个平头百姓违抗衙役而死亡,官府公布的死因通常都是百姓本身患有严重疾病,反抗衙役执法过程中,病发身亡,这样官府就能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至于雷洋事件,考虑到雷洋是肃政廉访司的佥事,官府要照顾到御史台面子,才公布雷洋这样的死因。所以,官府承认自己有责任,只不过不是直接责任,同时,官府把责任都推到了衙役身上,如果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官府就抓几个衙役问罪了事,这案子也就结了。”

    穆尔西迪看着乌云台生着闷气,劝道:“乌云台,你还年轻,世间上经历的事还会有很多,像雷洋事件,不过是官府衙门吃人血馒头的龌龊事之一而已。衙役抓嫖,官府也能从衙役手中分到一杯羹的,这事历朝历代都是广泛存在,只不过普通百姓有苦难言,雷洋因为身份特殊才流传开来,乌云台啊,你们年轻人容易意气用事,听我一句劝,没有必要插手这些地方官府的事,安安心心调养身体吧。”

    乌云台回答道:“穆尔西迪大人不用担心,我明白我身份卑微,没有能力和背景改变这些事情的结果,只是感到悲愤。”

    穆尔西迪叹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你能看清自己也实属不易。今日已经很晚,乌云台早些歇息吧。”

    乌云台看着穆尔西迪和几名士卒骑着马匹,向漆黑的深夜中驰骋而去。乌云台默默的返回了房间,躺在凌乱的炕上,总觉得雷洋事件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一个缘由。浓浓的睡意侵袭上了大脑,打了几个哈欠后,乌云台沉沉睡去。

    第二日,乌云台早早地从酸臭的房屋中钻了出来,打算去街上买些吃食,然后赶往穆尔西迪的住处,为他饯行。

    乌云台刚刚走出驻地门口,就碰见乌恩其骑马而至。马匹还未停下,乌恩其已轻松一跃,跳下了马背,随着惯性向前小跑了一段距离。

    乌恩其抖了抖了衣袍,理了理了皮帽,大步向乌云台走来。守门的巡检司士卒向乌恩其行礼后赶忙将其马匹拉往一旁。

    乌恩其向乌云台喊道:“乌云台,我还正找你,你就出现在了眼前。”乌云台向乌恩其行礼并称赞道:“乌恩其大人的骑术真是威风,令人佩服。”乌恩其笑了笑说道:“都是些马背功夫罢了。乌云台,今日还早,我们先去找些吃食吧。”

    乌云台和乌恩其找了一家路边的小店,两人坐下后便交谈了起来。

    乌云台吃惊道:“啊?穆尔西迪大人昨晚已经离开双城总管府了?”乌恩其确信道:“昨日深夜,穆尔西迪和几名士卒收拾好行囊就离开了,我也是今早发现他房间没人,问了守夜的士卒才知道。”乌云台恍然道:“原来穆尔西迪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乌恩其沉默一会儿,突然说道:“乌云台,想必穆尔西迪已经将事情告诉你了,辽阳路方面的通知很快就会下来,你即将成为一名胥吏,准确地说,是一名吏员。”

    乌云台无奈道:“乌恩其大人,穆尔西迪大人并未告诉我具体职务,多是嘱咐和告诫。”

    乌云台看着乌恩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疑惑道:“乌恩其大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