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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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

惊心动魄的狼嚎与蚊虫的骚扰让狼满擎的这一夜过得相当漫长,万幸的是,狼群始终离他不远却也终究没有寻找他,丰盛的野猪肉让狼群狂欢了一个夜晚。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筛成了丝丝光线,与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一同点缀着这神秘而深沉的森林。

    狼满擎带着全身酸痛,疲惫地醒来了,左手肿得跟吊在树上的猪腿一样,疼痛无比,再也用不上半点力气。他缓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去拾了一根树枝当拐杖,之后解了吊在树上的猪腿,挂到自己脖子上就继续往前走了。他本想就地生火把猪腿烤了充饥,但是清晨的露水把一切能烧的东西都打湿了,无奈之下,饥不择食的他只能随手拿起生猪腿,忍受着雄野猪身上那种熏人的恶臭边走边啃起来了。

    露水渐渐被阳光蒸发殆尽了,鸟儿也纷纷醒来了,树林里又回到了白天里的喧闹与温热。阳光扫去了黑暗,萤火虫的绿光消失了,蝉鸣响起来了,狼满擎终于能看清四周与脚下了,他在地上发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痕迹——铁蹄印。

    他蹲下身去,好好地观察这道痕迹:很工整,很均匀,可以看出这匹马行走得很从容,并不是在追赶或者逃亡;铁蹄印并不深,以狼满擎的判断,马并没有多大负重,肯定不是穿着盔甲的士兵,也不是驮着货物的商马;这附近只有这么一道痕迹,这个骑手是孤身一人。这个骑手应该就是住在这附近的猎户了,早晨应该是搜寻猎物踪迹的时候,不会跑得太快,只要循着踪迹很快就能找到这个人了。

    找到人,就能找到出路!

    狼满擎兴奋地直起胸膛,尽可能快地挥摆着瘸腿循着这铁蹄印走去。可是这么一走,却走了大半天,迟迟看不到猜想中的这个猎人。气喘吁吁地他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休息了,这时,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生肉根本不能真正充饥,他决定停下来生火烤了猪腿,吃饱了再继续寻找。

    他从怀里摸出那颗燧石,搜刮了附近的枯枝干草,生了火,便把野猪腿丢到火种烤了。不一会儿,飘出了一丝肉香味,狼满擎再也等不了了,拨出猪腿用剑扒了皮毛,便迫不及待地啃食这半生不熟的野猪肉。

    突然,东边传来一阵马蹄声,狼满擎赶紧抬头去看,只见一个手持猎弓的骑手骑着一匹有些瘦弱的黑马朝他奔了过来。狼满擎站起身来,右手持剑,警惕地盯着这个猎人模样的骑手看。

    “我还以为是着火了!”猎人来到狼满擎前面,提了提缰绳,停下马指了指狼满擎的火堆说道:“没想到有人在这里做饭。”

    他上下打量了狼满擎,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剑,露出一点笑容,叫道:”竟然是个小孩,迷路了么?“

    狼满擎的中原语言还是不行,他根本无法理解“迷路”是什么意思,只能继续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猎人。猎人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眨了几下眼睛,突然咧嘴笑了,翻身下马,走近狼满擎,说道:“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是吗?”

    “我,要,出去!”狼满擎生硬地说道。

    猎人皱着眉头说道:“你是哪里人?这是什么口音。”

    狼满擎拿出烤熟的猪腿推到猎人面前,坚定不移地看着他说道:“这,给你,带我,出去!”

    “这是?野猪腿?”猎人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么得到这个的?我可从来没有见过狼还会吃剩下些什么,这些畜生连骨头都不会剩。”

    “我,杀的。”

    “哈哈哈哈!”猎人一阵嬉笑,说道:“小子,三个成年人都不一定猎的下一头野猪了,你不要乱吹牛!”

    狼满擎不快地歪歪头,眼中飘荡起一丝凶光,这不得不让猎人敛了笑容,从新打量了这个衣衫褴褛,却强壮凶悍的小孩。他将信将疑地接过野猪腿,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确实是用剑一刀一刀砍下来的,而这小孩手里确实有一把剑。“难不成真是你杀的?”

    “是!”狼满擎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猎人转了转眼珠,笑着说道:“跟我走,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带你去。”

    狼满擎点点头,插回了剑,收拾了东西,便与猎人一起去了。

    “相公!回来啦?”没走多久,远远就望见溪边有一户人家,出来一个晾衣服的女人,见着猎人就高举着手呼喊着。

    “这是谁家孩子?”走近了,这个女人才惊讶地发现了猎人旁边的狼满擎。

    “树林中迷路的孩子,我见着可怜,就带回家来了。”

    “咦?怎么一瘸一拐地?”

    “被狼咬了。”

    这女人笑盈盈地蹲下来,温柔地为狼满擎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道:“受苦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狼满擎犹豫了一下,答道:“狼满擎。”

    “满擎啊,这样的姓不是安土人哦,你是哪里来的?”女人以为他姓郎,叫满擎。

    “黑山...脚。”狼满擎终于想出自己应该回答什么比较好了。

    “黑山脚?”猎人夫妇吃惊地互相看了看,说道:“黑山脚那么远,你是自己一个人来吗?”

    “是。”

    “原来是黑山脚啊,怪不得口音这么奇怪!”猎人说道。“说到黑山脚,李公被召回王城了!”

    “真的吗,是那个征讨严西州的李殊?那可是个圣人啊。”

    狼满擎听了,皱紧了眉头,后背掀起了一阵冷汗,他没有想到,连这种山沟沟的地方都知道李殊这个人。

    “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好吗?”女人温柔无比地说道,竟然让狼满擎的脸上泛了红。他没有抗拒女人的动作,任她掀开自己右腿上的破布裤,露出那伤痕累累的小腿。

    看来灼烧和十字切割起了作用了,伤口开始用了愈合的迹象,不过这女人却是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替这小男孩感到痛彻心扉,她轻轻地抚摸着这触目惊心的伤痕,说道:“天哪,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猎人也看的啧啧称奇,说道:“你处理过这些伤口?这十字是你划的?”作为猎人,受伤自然是家常便饭,但是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狼满擎点了点头。

    猎人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痴痴地看着这些至少一寸深的十字划痕,他不敢去想这个小孩到底忍受了多大疼痛,他惊叹这个小孩钢铁般的意志力。

    “还有哪里受伤了吗?”女人关切的问道。

    狼满擎卷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那肿的离谱的手肘。

    “怎么肿的这么厉害?”女人惊叫道:“相公你看看,这是怎么了?”

    猎人伸手去摸狼满擎的手肘,一碰到浮肿的地方,他就疼的咬牙切齿,却噘着嘴不发出半点声音。

    “骨折了。”山上行猎的人都会一些基本的医术,他说道:“走,进屋,我治一治。”

    于是,狼满擎就这么被这对猎户夫妇留在了家里,为狼满擎治好了左手的骨折,并包扎好,还给他的右小腿抹了药,把他当自己的小孩一样,这让一向铁着一张脸的狼满擎也开心地笑了。他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安心的地方了,吃了午饭,便倒头睡了,这是最近这几天来,他睡得最舒适的一次了。

    夜来了,两双眼睛探过来瞅了瞅睡得死死的狼满擎,伴随着细声碎语。

    “睡死了。”

    “绑好了,别让他给跑了。”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相公。”

    “没办法。”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这样做实在是......”

    “再过两天,拿不出钱,我们都完了!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森林中狼患太厉害了,根本什么都打不到。”

    “老九会好好待他吧?”

    “但愿吧!”

    “他真可怜。”

    “我也知道,娘子。但是我们没有同情别人的权力,两天后,就算他留在我们家,这个家也没了。”

    “唉,原谅我们吧。”

    “我现在就走,天亮应该就能到琅舟城了。”

    琅舟城,安土州最西边的一个小城,却是交通发达,富商云集,其中,最兴盛的就是地下奴隶贸易。而琅舟城最最神通广大的奴隶商人就是邱老九,这个矮小的老人几乎包揽了所有可能的奴隶交易,可以说,只要有奴隶,他就能卖出去;无论买家要找什么样的奴隶,他就能提供这个人想要的那种。此时的邱老九正歪斜着身子,嘴上挂着个烟斗,眯着眼睛边抽着烟边与登王城来的商人交谈。

    “你说,王城比武大会怎么了?”邱老九挠了挠脖子,歪着嘴巴咬着烟斗问道。

    “李公创造了一种很特别的比武方式。”这个年轻的商人神秘兮兮地说道。

    “说说呗。”

    “九爷,是懂行内规矩的。”年轻的商人笑道。

    邱老九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子,“啪”一声,把金子按在桌子上,说道:“说吧。”

    “九爷出手就是阔绰!李公变了变法子,把一千多号人,都放到那广阔的教武场中去,乱斗,谁最后一个站着,谁就是冠军!谁曾想,这一千多人的乱斗最后并没有形成很混乱的场面,而是自家人各自结成自己势力,这样去对打,精彩的很!而不是像平时那样,就两人,跟耍猴似的在那里跳来跳去;他这样打起来,勇武,统帅能力,权谋能力,还有智力都表现出来,格外刺激。”

    邱老九咯咯笑了,把金子丢到年轻商人手中,说道:“下一个。”

    年轻商人便开开心心地退下了,随后上来一个中年商人,一见邱老九便躬了躬身子,叫道:“九爷。”

    “开个价。”邱老九悠悠地吐着白烟,顺带着三个字。

    “二十两。”

    “说。”

    “黑山与甘央有好多野人涌进了中原。”

    “这与我何干?”邱老九冷笑一声。

    中年商人呵呵笑道:“九爷如何糊涂了?这些野人涌进中原,根本没有土地,没人会去养活他们。九爷只要给这些野人提供住食,这些野人就全部收归帐下了,这要比去买下其他奴隶要廉价多了。”

    邱老九想了想,满意地点了点头,去掏了三十两金子,抛到中年商人怀中,说道:“很好,多给你一些!”

    “下一个。”

    这次上来的是一个猎人,他低头叫道:“九爷。”

    邱老九睁了睁眼,皱着眉头说道:“你来做什么?我不买鹿肉。”

    “不是鹿肉,是一个人。”

    “嘿嘿。”邱老九冷笑,打量了猎人一圈,说道:“你也干起这勾当了?”

    猎人有些困窘地低下头。

    “带上来。”

    猎人把一个捆得严严实实,连眼睛嘴巴都用黑布蒙住的小孩带上来。

    “是个小孩?”

    “对,但绝对是个我见过最勇猛的小孩,他曾独自用剑捕杀一头野猪,而且从狼群的进攻中逃生。最令人惊叹的是,”猎人一把掀开狼满擎腿上的破布裤,指着上面的伤口说道:“这是他自己做的。”

    邱老九眯了眯眼睛,歪了歪头,愣是没看清楚,便离开座位,蹲到狼满擎脚边好好端详了一番。“啧啧啧啧,真的假的啊?”

    “如假包换!”

    邱老九站起身来,拍了拍狼满擎的肩膀,说道:“壮实!开个价吧?”

    “一百两。”

    “一百两?”

    邱老九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双眼却一直盯着狼满擎,叫道:“一个小孩你开这个价?”

    “他值。”猎人也是坚定地盯着邱老九。

    邱老九噗嗤一声笑了,舔了舔嘴唇,眨了几下眼,说道:“他是有一把剑吧?给我。”

    猎人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狼满擎的剑给了邱老九。邱老九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子,直洒向猎人,口中丢了一句话:“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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