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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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生又何欢

    吴秋遇左臂紧紧抱住木头,右手死死抓着铁链,铁钩在鲨鱼嘴里越勒越紧。鲨鱼拖着吴秋遇和木头在水中甩来晃去,起起伏伏。吴秋遇渐渐意识模糊,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拖住鲨鱼,不让它再去伤害如梦和长青父子。

    长青父子追不上尖头小船,只能先回来找吴秋遇。

    经过长时间痛苦挣扎,那鲨鱼终于不动了,慢慢沉入水下。老汉见状,忙大声喊道:“恩公,放开铁链!那鲨鱼已经死了,别被他拖下去!”吴秋遇迷迷糊糊,已经听不见他们喊什么。情急之下,长青冒险扑入水中,游过去,想帮吴秋遇松开铁链。可是吴秋遇无意识地仍死死攥着。长青好不容易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他掰开。铁链跟着鲨鱼一起沉了下去。老汉把船划过来。长青拖着吴秋遇扒住船帮。父子二人好不容易才把吴秋遇弄到船上。此时,吴秋遇已经昏了过去。

    老汉看了一眼水匪丁所在的尖头小船,对长青说:“去把那个人沉到水里,只当是遭遇鲨鱼袭击。免得日后他同伙找来,找恩公的麻烦。”父子二人把渔船划过去。长青跳上小船,把水匪丁拖起来,从船帮推翻出去,然后回来。父子二人划着船,快速向岸边逃去。

    父子二人把吴秋遇背回家里,脱了湿衣裳,擦干身子,给他换上长青的衣物。怕长青他娘担心,对她只说是在海上救回的。吴秋遇精疲力竭又淹了水,一直昏睡不醒。

    第二天早上,老汉和长青在屋外编织渔网。长青他娘洗完了衣裳,在麻绳上晾晒。一个老婆子走过来,打招呼:“长青他娘,晾衣裳呢?”长青他娘说:“是啊。他二婶,你这是去哪儿了?”二婶走到近前,说:“去给海鲨帮那帮天杀的送菜了。这个月轮到我家。”长青他娘叹气道:“唉。早晚都要轮到。只盼阎王爷早点收了他们才好。”

    二婶先回头看了一下,小声问道:“听说你家来了生人?”长青他娘随口说:“嗯。老头子和长青从海面救回来的。”老汉赶紧停下手里的活,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二婶招呼老汉和长青也过来,小声说道:“我刚才去给海鲨帮送菜,无意之间听了几句,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我说给你们听听。”老汉紧张地问道:“他们都说啥了?”二婶说:“说是昨天有四个人出海巡逻,一个都没回来。他们那里都炸了营了。一下子死了四个坏种,你们说是不是好消息?”长青他娘惊喜道:“看来真是阎王爷显灵了。再多收走几个才好!”

    老汉问:“知不知道那几个是咋死的?”二婶说:“好像是被鲨鱼吃了。”长青他娘解恨地说:“活该!”忽然又有点疑惑:“你说这好端端的,咱们这哪来的鲨鱼?”二婶说:“好像是那伙人从东海引来的。他们都是那边过来的。”长青他娘惊讶道:“他们自己引来的,那也会咬他们的人?”二婶说:“鲨鱼那东西还能认人咋的?见谁咬谁呗。不过他们好像也在嘀咕这个事儿,说他们怎么会被鲨鱼咬了。”

    老汉紧张地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二婶说:“昨天人没回来,他们今天早上又派人去看了。听说其中有一个船被鲨鱼咬掉了一大块,翻扣在海上,上面有血,但是没见到人,估计是已经被鲨鱼给吃了。”长青失口叫道:“那姑娘也……”他自知失言,赶紧住口。长青他娘和二婶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老汉训斥道:“什么姑娘野?别打岔,听你二婶说!”

    二婶也没多想,继续说道:“另外一个船倒是完好,上面也没人。旁边漂着一些木头和藤条,说像是个散了的筏子,木头上也有血。他们怀疑筏子上坐过人,还可能跟他们的人打过架。他们正要追查这个事呢。”老汉和长青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有些紧张。

    长青他娘说:“这怎么查呀?人都死了,他们找谁问去?”二婶说:“我听他们说,要在这附近挨家挨户搜,看有没有昨天出过海、身上受过伤,或者是新来的陌生人。我听说昨天你家来人了,所以特地来嘱咐你们一声,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让他们找上可就麻烦了。好了,我说完了,还得回家给老头子做饭去。走了啊。”二婶转身走了。

    老汉赶紧从晾衣绳上收起吴秋遇的衣裳,找地方去藏。长青他娘看着长青:“你给娘说实话,昨天你们爷儿俩出海,到底出了啥事?”长青知道只好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他娘忽然腿一软,险些跌倒。长青急忙扶住她:“娘,你怎么了?”他娘缓了一口气,拍着大腿说:“惹大祸了,惹大祸了。这可怎么着好?”长青说:“娘,你不用太担心。我昨天给恩公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他身上没受伤。到时候咱就说是家里来的亲戚,他们也看不出什么。”

    老汉从屋里走出来,说:“我刚才又仔细看了一下,没问题,放心吧。老婆子你想想,说恩公是哪来的亲戚好?”长青他娘想了一下,说:“我在山西有门远房亲戚,平时走动不多。就说他是山西来的吧,是我娘家的侄子。”老汉惊喜道:“巧了,我听恩公说话,正像是山西口音。”一家三口又给吴秋遇编了个名字和来访的原由,再把渔船拖上岸,翻过来晾干撒上沙子,做成很多天没用过的样子,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没过多久,海鲨帮的人果然来了。带头的是个瘦高个,手下的人叫他丁老大。丁老大见老汉和长青正在编织渔网,高声问道:“你们家的船呢?”老汉站起身,指着沙滩上扣着的渔船说:“在那儿。大爷要用么?”丁老大扫了一眼,问:“昨天出过海吗?”老汉说:“没有。份例还没凑够呢。”

    丁老大问:“家里有生人吗?”老汉装傻说:“生人?没有。”有喽罗进到屋里看了一眼,出来禀报:“老大,屋里躺个人。”丁老大瞪眼骂道:“老家伙,你敢糊弄老子?”老汉忙说:“我哪敢啊?屋里那个是我家亲戚,不是生人。”“亲戚?哪来的亲戚?”丁老大迈步走屋里。

    长青他娘端着水碗坐在床边,起身说道:“这是我娘家侄子,从山西过来看我。他从小没出过门,一看到海就想着下水去玩。不小心淹了水,又水土不服,病倒了。已经睡了一天多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好。”说着假装擦眼泪。

    丁老大走过去,伸手检查。老汉夫妇紧张到极点。

    见吴秋遇确实昏迷不醒,丁老大收了手:“最好没跟老子耍鬼!”老汉忙说:“不敢不敢。您看,人就在这躺着呢,又没躲又没藏的。他真的病了。”丁老大又看了一眼吴秋遇,带人往外走。

    吴秋遇在睡梦中忽然叫出来:“如梦!鲨鱼!”长青他娘吓得两腿发软。丁老大停下脚步,转身问道:“这个怎么回事?”

    老汉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会,硬着头皮说道:“本来这是老婆子娘家人,我不好说他。既然大爷问起,我只有实话实说了。老婆子,你可不许生气。”长青他娘哪敢搭腔。老汉想贴近丁老大耳边。丁老大一把推开他:“有屁快放!要是胆敢糊弄老子,老子把你喂鲨鱼!”

    老汉说:“这小子从小就两样毛病,一是胆小,一是馋女人。”一句话勾起了海鲨帮众人的好奇之心。丁老大也不例外。老汉继续说道:“他没见过海呀,一心下海去玩。我怕他出事,就吓唬他,说海里有鲨鱼,专咬男人的那个。他一听就害怕了,调头往岸上跑,一下子绊倒了,连惊吓带淹水就这样了。他喊的那个如梦,是他们村老张家的丫头,他惦记人家很久了。要真被鲨鱼咬了那个,他想惦记也不成了。”海鲨帮的人听完都大笑起来。丁老大笑了一下,指了指老汉的鼻子:“咱们走!”

    送走海鲨帮的人,一家三口终于松了口气,进屋去看吴秋遇。

    吴秋遇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屋里,老汉和长青都站在床边,还有一个妇人,想要欠身起来。长青赶紧扶他躺好:“恩公,你现在体弱,得好好歇着。”吴秋遇问:“你们怎么救我回来的?鲨鱼呢,被你们给赶走了?”老汉说:“我们哪有那个本事?是恩公你,死死拖着鲨鱼,硬把它给耗死了。恩公自己也累得昏了过去。”吴秋遇身上还有些疲累,但是总算缓过来了,说:“睡了一会儿,好多了。”长青他娘说:“这哪是一会啊,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吴秋遇忽然坐起来:“如梦呢?”长青叹了口气,说:“如梦姑娘被海鲨帮那人劫持。后来也遇到鲨鱼,船被鲨鱼咬翻了。”吴秋遇有如遭到晴天霹雳,但是他不愿意相信:“不会的,不会的。是你们亲眼看见的吗?”长青说:“昨天那四个人都没回来。早上海鲨帮派人去找,发现了那条船。被鲨鱼咬掉一大块,翻在海面,上面有血迹,人已经不见了。”吴秋遇痛呼一声,又昏了过去。

    吴秋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晌午。长青他娘端了饭菜给他,长青也端了水碗在旁边伺候着。吴秋遇一口也不想吃,经过母子二人再三劝解,才勉强喝了几口水,又倒头躺下。

    长青他娘摇了摇头,拉着长青一起出来,小声说:“姑娘突然遭遇不测,恩公心里难受。让他一个人先静静吧。哎,你爹去请大夫怎么还没回来?要不你再去看看。”长青出门去找他爹。他娘就在屋外晾挂衣裳。

    吴秋遇心烦意乱,两眼无神地坐起来,下了地,虚弱地走出屋来。长青他娘在忙活自己的事,没注意。吴秋遇穿着长青的衣裳,披头散发,拖着鞋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长青父子二人请了大夫回来,却见床榻空空,赶紧出来询问。长青他娘这才知道吴秋遇不见了。一家三口把大夫留在家里,赶紧出门分头寻找。在附近找遍了也没看到吴秋遇的身影,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打听,只得先后回到家中。

    长青说:“恩公人生地疏的,会到哪去呢?他千万别想不开呀!”老汉叹气道:“我也害怕这个。”长青他娘开口劝道:“别瞎想了。说不定恩公只是心里憋闷,想出去走走。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咱们也没地方找去,先等等看吧。”老汉说:“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候,大夫从屋里出来,不满地问道:“病人在哪呢?你们还看不看了?”

    吴秋遇两眼无神,身子虚弱,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迷迷糊糊地来到一个镇上。一个人撞在吴秋遇身上,破口骂了几句,看到吴秋遇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毫无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是个疯子傻子。晦气晦气。”说完就转身去了。

    两个乞丐迎面走来,看到吴秋遇的样子,各自摇头,与他擦身而过。吴秋遇也毫无知觉。

    其中那个小乞丐问另外一个:“黎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帮里人心惶惶的。”姓黎的乞丐四下里看了一下,也没把吴秋遇放在眼里,小声说道:“山西的徐长老接到刘长老的飞鸽传书,说帮主在大漠遇到流沙,可能已经蒙难。”

    听到这个,吴秋遇心头一震,渐渐停下脚步,呆立了良久,慢慢转回身看去。那个小乞丐颇为惊诧:“啊,真的假的?是刘长老亲眼所见吗?”姓黎的乞丐说:“刘长老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大流沙。在流沙旁边找到帮主随身的酒壶,还有一个八袋长老的木牌?你知道,帮主虽然多年不喝酒,但是那酒壶是从不离身的。”吴秋遇心中凄然:“那八袋长老的木牌是灵儿的。灵儿跟倪帮主他们……遭遇流沙……灵儿!”

    小乞丐继续问道:“那刘长老他们找到帮主的尸骨了吗?”姓黎的乞丐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没有。据说刘长老他们也都……,反正到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吴秋遇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流出来。

    两个乞丐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看,满脸疑惑。刚要上前扶起,忽听墙角有人高声嚷道:“世事无常,只有报应不爽。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离得那么远,他应该听不到两个乞丐的对话,只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两个乞丐听在耳朵里,只道他是在咒骂帮主和刘长老,气愤地冲上去把他踢打了一顿,然后才悻悻地离开了。那个人挨了打,仍然口里不闲着,继续念道:“世事无常,只有报应不爽。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报应。”两个乞丐远远听到了,回头又骂了两句,也就走了。

    这个人是谁?他姓聂,叫聂是非,曾经是曾可以的智囊。当日在太原城外五丈窑台,曾可以等人以为丐帮内部的叛徒投毒成功,便放心攻打,没想到反中了丐帮的埋伏。一战下来,成三路手脚尽断成了废人,柯老三中了吴秋遇一掌受伤被擒,聂是非被老叫花子捉住。程长老逼着聂是非写明原委,签字画押,留作曾氏挑起事端的证据。聂是非一直自视甚高,以为曾可以一定会尽快派人来救他,结果等了好多天也没人来救。他被关在黑窑洞里,每日吃叫花子讨来的饭食,又看不到出去的希望,很快就崩溃了,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徐长老见他可怜,就让人把他放了。聂是非凭着残存的记忆找到曾家,却被当作叛徒乱棍打出,从此落魄街头,流浪至此。他口里那句“世事无常,只有报应不爽”其实说的是他自己。

    聂是非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土都懒得拍一下,摇摇晃晃走到吴秋遇的身前,弯腰看了看他,再次说道:“世事无常,只有报应不爽。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报应。”一边说着,一边疯疯癫癫地走了,嘴里不停地重复那两句话。

    吴秋遇心中凄然:“我可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会有这等报应?就算真有报应,那就报应在我身上好了。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师父、我的灵儿、我的香儿妹妹?”他内心呐喊,却发现喉头已经哽住。

    经过街上一个卦摊。客人对算的结果不满意,甩手走了。气得算命的瞎子大骂:“你就是个不祥之人!跟你亲近的人一个个不得好死!你也不得好死!”那客人回头骂了两句,转身走了。

    吴秋遇听到瞎子的话,心头一震:“我就是个不祥之人,跟我的亲近的人……师祖爷爷圆寂了;师父被人下毒害死了,尸骨还没找到;小灵子跟倪帮主他们陷入流沙;香儿妹妹被鲨鱼给……还有柳大叔。他们都……我就是不祥之人,都是我害了他们!我该死啊!”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瞎子以为是那个客人被他给骂哭了,得意地说道:“被我说准了吧?看你还敢不敢耍赖放刁!”

    接下来的几天,吴秋遇仍然失魂落魄。有时会懵然撞到树上、墙上,有时还会撞到别人身上,被人骂几句甚至打两拳、踢一脚也毫无反应。偶尔有好心人看他可怜,塞上一个馒头、半张饼的在他手上。吴秋遇有时浑浑噩噩地咬上两口,有时就松手掉落在地上。

    不知不觉又来到一个村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躺在地上翻滚哭闹着。吴秋遇走到近前,愣愣地看了两眼,蹲下去问:“你哭什么?家里也死人了?”那孩子忽然抓住吴秋遇的胳膊,张嘴就咬了下去。吴秋遇忍住疼痛,胳膊上流着血,任那孩子掐咬。

    一个妇人从院里出来,看到了,赶紧上前把孩子扒开,对吴秋遇说:“真是对不起!我家宝儿有病!疼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刚去屋里拿钱,他就惹祸。我家只有这些钱了,原本是打算给宝儿看病的,都赔给你吧!”说着把手里的钱递给吴秋遇。

    “不用。不用。”吴秋遇站起身,步履蹒跚地继续向前走去。那妇人愣愣地望着吴秋遇走出老远,忽然发觉孩子不哭了,赶紧蹲下去察看。

    前面路口聚集了很多人。大树下摆着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大夫。一个瘦弱的小伙从桌上领了纸签,转身奔跑时正撞在吴秋遇身上,手里的纸签脱手飞起。

    吴秋遇抬手抓住纸签,看了两眼,自语道:“药方?这里搭配黄芪不好,不如用地锦。”小伙吆喝道:“你这疯子,说什么疯话?这是黄大夫开的药方,轮得着你说三道四?给我!”说着,把药方抢了回去。

    坐在桌子后面的黄大夫高声问道:“小四,什么事儿?”小伙原来叫小四,大声回道:“黄大夫,没事。这有个疯子,对药方说三道四。不用理他!”黄大夫说:“你把他领过来,我问问他。”小四揪起吴秋遇,拉着他走到桌前。众人让开位置,围在那里看着。

    黄大夫问:“年轻人,你是从哪来的?”吴秋遇轻轻摇头。黄大夫说:“行医用药讲究望闻问切,你问都不问,就敢说我这药方不好?”吴秋遇说:“我没说药方不好。我说黄芪不如地锦。”黄大夫冷笑道:“你连我治的什么病都不知道,就敢对药方指手画脚?”小四说:“我看他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甭搭理他。”

    这时,刚才那妇人领着孩子找过来:“宝儿,快给恩公磕头。多谢恩公救了我家宝儿。”吴秋遇愣愣地看着他们:“我什么时候救过他了?”妇人说:“刚才他不是在你胳膊上咬了一口么?在那之前,他疼得满地打滚。咬完你之后,他很快就不哭了。刚才跟我说,身上已经不疼不痒了。还不是你救了他么?”众乡亲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黄大夫也有些惊讶。

    小四忽然冒出一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妇人扭头骂道:“呸呸呸,小四子,你就不能盼着宝儿好啊?”黄大夫招手道:“宝儿,你过来,让我看看。”妇人把孩子领到桌前。黄大夫给孩子检查了一下,惊讶道:“果然是好了!”他开始愣愣地打量吴秋遇。众乡亲无不惊奇。

    小四忽然问道:“这药方用不用改?要是不改,我就进城买药了。”黄大夫拿过药方看了看,说:“按说这药方没问题。不过按这位小老弟的说法,把黄芪换成地锦也行。我再重写一张吧。”随即又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小四。小四拿着药方走了。

    黄大夫走到吴秋遇面前:“小老弟,你也是个大夫吧?你的血能救那孩子的命,想必有些特殊经历吧。”吴秋遇说:“我跟师父在山里住过几年,草药尝了不少。”黄大夫点了点头,说:“如今这一带闹疫病,已经死了好几个人,现在还有一些危重病人。如果老弟能出手救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吴秋遇说:“我现在心烦意乱,开不出药方。如果我的血真有用,你们可以拿去,救治那些危重的病人。”黄大夫稍稍一愣。吴秋遇跟人要了一个喝水的碗,咬破手腕,开始往碗里滴血。

    眼看那碗已经满了。黄大夫赶紧给吴秋遇止血包扎。吴秋遇说:“不用。再拿个碗来,还可以再放。”黄大夫说:“不能再放了。看你身子本来就虚弱,已经流了这么多血,再放可就危险了。”吴秋遇说:“那就赶紧救人吧,看看管不管用。”

    黄大夫问谁愿意先试试。有人端起碗试着喝了一口,等了会,果然见效。黄大夫大喜,赶紧让人排队,依病情轻重,轮流饮用碗里的血液,限定每人只能喝一口。

    吴秋遇默默看了一会,把宝儿他娘叫到一边,对她说:“大婶,你能否帮我找个盆来?要干净的。我看那一碗明显不够,我还想再放点。”妇人忙说:“刚才黄大夫不是说了么,你身子也虚弱,不能再放了。”吴秋遇说:“我留着这一腔血也没用,还不如拿出来救人。”妇人说:“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我也知道,失血太多会伤身子的。你还是要爱惜自己。就算要救人,也不一定全在今天。”

    吴秋遇说:“我活着已经是行尸走肉,趁着这点血还能用,不如都拿来救人吧。”妇人一愣:“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你可是个大好人,一定能长命百岁。”吴秋遇摇了摇头:“我是个不祥之人。对我好的人都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妇人在旁边继续苦苦劝说。吴秋遇说:“大婶,你不用再劝了。你就帮帮我吧。”妇人说:“你救了我家宝儿,我怎么忍心看你……”

    吴秋遇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大婶,这样吧。你去拿个盆,让我再多少献点。我是大夫,自己有分寸,不会有事的。”妇人这才说:“那好吧。你等着,我去拿盆。”

    妇人回家取了一个干净的盆来。吴秋遇说:“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会放完血,得歇会,不希望有人打扰。”妇人说:“干脆去我家吧,累了还可以睡一觉。”吴秋遇说:“不用了。外面凉快,人少的地方就行。”

    妇人带着吴秋遇来到村口的一棵大树下:“你看这行吗?”吴秋遇点了点头,靠着大树坐下,把盆放在身边,对妇人说:“大婶先去照顾宝儿吧。过半个时辰来这里拿盆。”妇人嘱咐道:“你看着点,差不多就行了。别失血太多。”吴秋遇说:“嗯,我知道。”妇人心里记挂着孩子,转身走了。

    吴秋遇揭开伤口,开始往盆里放血。背靠着大树,回想着以前的种种情景,他想到了师祖爷爷,想到了师父,想到了柳大叔,想到了小灵子,想到了如梦……不禁潸然泪下。

    小半个时辰之后,妇人安置好宝儿,不放心吴秋遇,匆匆过来看他。

    吴秋遇仍然背靠大树坐着,头却已经歪了下去,手臂还在往盆里滴血。盆里的血已经快满了。

    妇人惊叫起来:“恩公!恩公!快来人哪!恩公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