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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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这就是他入水逃走的原因,他已经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他不能在陆地上逃匿,必须尽快脱离现场远走高飞,硬用坚毅无比的意志力,克服快要冻僵的身躯,浑忘发虚软弱的困难,总算逃抵河旁,不顾一切往水中一钻,冒被淹死的危险,向对岸游去。

黑夜中身在水里,绝对安全,即使是水性天下一等高手,也不可能在黑夜中,捕捉一个水性差劲的人,山塘河的河水本来就相当浑浊,黑夜中漆黑一片,水性再好也无法发现三尺外的人。

他像个梦游者,爬上对岸,不管东南西北,迈动重如千斤的双脚,眼前朦胧头晕目眩,全凭一点灵智支持,跌跌撞撞有多远就走多远。

久久,眼前一黑,处身在一座竹林中,向前一栽感到全身已经冻僵了,连呼出的气似乎也是冷的,爬伏在竹竿下,逐渐陷入昏迷境界。

“我必须支撑下去。”他心中在狂叫:“不能昏迷,不能……我要争取时间,行功自……疗……”

应该已经摆脱那三个老人了,已获得安全的行功自疗机会,他不能倒下,倒下将永远起不来了。

终于,他坐起来了。

这一夜,织造署宾馆也乱了一夜。

五岳狂客十余位侠义道名宿,向宾馆展开骚扰性的突袭,击毙了三个警卫,几乎被东厂的档头们围住痛击,是一次失败的急袭,一沾即走徒劳无功。

被杀死的三个警卫,是织造大监李实的爪牙,东厂的人一个也没受伤,实力丝毫不减。

宾馆的警卫再度加强,想前往袭击的人毫无希望。

这次突袭唯一的收获,是东厂的人不敢再外出作威作福了,躲在宾馆发号令,如需出动,必定成群结队亮相,搜寻与负责搏杀的人,皆责令李太监与毛巡抚所豢养的人供奔走,穷索五岳狂客一群名宿。

所有的治安人员皆出动了,要捉拿当夜闯入生祠外围的神秘夜行人。

夜行人是谁,没有人知道,有如无头公案,治安人员只能茫无头绪的摸索,只能出重赏要求各方人士提供消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自从三月间苏州民变之后,这一带便成了牛鬼蛇神趁火打劫的猎食场,江湖朋友闻风而至,浑水摸鱼打劫、敲榨、勒索、抢劫……针对市民们怕受牵连,破财消灾的心理下工夫,不少豪强的确得了不少好处,因此各方英雄豪杰云集,苏州附近成了龙蛇混杂的大狩猎场。

赏格就在当夜透露出来了:提供线索因而缉获者,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那可是一笔惊人的大财富。

至尊刀的徒子徒孙们,跑得最勤快,他们是地头蛇,无孔不入有广大的眼线网。由于当夜神秘夜行人,出现在生祠骚扰时,至尊刀本人也带人不少人在生祠内,所获得的线索也多一些,他活动得最积极最有劲。

府城北面是平门、齐门。城郊一带没有城南郊繁荣,名胜区也少,环境单纯,村落星罗棋布,陌生人在这一带活动相当困难。但在本地的牛鬼蛇神来说,却是极为容易控制的区域。

北郊向西延伸,便是名胜区虎丘。虎丘名义上位于阊门外,其实却在城郊的西北角,从北面的平门至虎丘距离是相等的。

至尊刀是老江湖,成竹在胸。神秘夜行人在虎丘失风撤走,决不可能南走阊门一带藏匿,按当时的情势,撤出虎丘往东逃的可能性最大。

他的搜寻主力,就放在虎丘以东至城北郊一带地域,要从这一带找出蛛丝马迹,他深信那人一定潜伏在北郊一带,不可能在城内藏身。

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认定必可找出线索,甚至可以逮住这个人。

他动员了所有的狐群狗党,亲自偕同几位好朋友,分为十组人手,大索虎丘以东一带可能藏匿的所在,地方的蛇鼠当然也热心地提供帮助。

天一亮,他的人已部署停当,展开大规模的搜查,分头行事,每一组皆有指定的搜索区,派有专人联络与传递消息。

巡抚署的走狗总领飞天豹子葛雄,对至尊刀十分尊重,也十分倚赖,因为至尊刀是本地实力最强,地头最熟的地头龙,与黑白两道及太湖盗群都有往来,虽则至尊刀的武功在所有的走狗中只在中上之间,信任程度却是最高的。因此,飞天豹子并没派亲信同行,任由至尊刀自由行动,把城北郊的搜索责任全权交给他。

日上三竿,至尊刀这一组八个人,便已出现在垂杨村附近,西距虎丘不足三里。

这一带的田野,全栽了桑麻,一片青绿绵延不绝,只有一些水塘视野稍广些,小径贯通田野,人行走其中,视界前后不足百步。

“人躲藏在这一带小村落内,怎么查?”跟在至尊刀身后的中年佩剑人,带有浓浓的江北腔:“小径转来转去,绕过小桥流水人家,似乎每座村屋都很偏僻,咱们查这三家村,涉嫌的人恐怕已经遁至另一村了。陈兄,咱们在白费工夫。”

这人是至尊刀的朋友,所以称他为兄。他的徒子徒孙,一律称他为老太爷。

“他不可能躲藏,收容他的村民也心中慌乱,咱们只要逐屋查问,便可手到擒来。”至尊刀信心十足:“但如果死了,恐怕就真的白费工夫了。”

“如果死了?”

“是的,希望他能撑得住,不要死得太早了。”

“怎么说?”那人颇感惊讶。

“冥火真君的九幽冥火,散发的烟有毒,嗅入后不久,便会发生虚脱现象,万一失足跌入小河或池塘,一定死。”至尊刀加以解释:“毒手阴神杨天禄杨老兄,肯定地表示打了那人一记有效的五毒玄阴摄魂掌,虽未击实,但不久便会伤毒俱发,铁打的人也支撑不住。他逃不远,在这一带找村民救助,即使有回春妙手诊治,也驱除不了掌毒。所以咱们只要向村民严厉威吓,一定可以把他找出来,只怕他半途死在隐秘处,咱们无能为力了,哪有这许多人手,遍搜每一寸土地河流?”

“冥火真君三个人,所拦住的夜行人加以痛击,并不表示人就是侵扰魏公生祠的同一个人,而且认为那人无法远逃,浑身发寒不敢泅水逃过河来,可能仍然躲在虎丘某一角落受苦,所以葛总领要亲自领人大搜虎丘。杨老兄的五毒玄阴摄魂掌,如果不击实威力有限,击实了如不中要害,短期间也死不了,他们说的人太肯定,我却不以为然。”

“你的意思……”

“他们三个人还在外面潜伏,三个高手中的高手突然联手猝袭,都说自己把人击伤了,结果如何?沈老兄被踢断了两根肋骨,三两个月未必能痊愈。冥火真君阴老兄,与毒手阴神杨老兄,如果不说把那人击伤了,脸上哪有遮羞的布掩盖呀?”

“沈老兄的确认为……”

“沈老兄的确认为两个同伴把人击中了,意在替自己遮羞,替两同伴掩饰,他的话能算数?”

“算了吧!咱们不管他们遮羞或掩饰他们的无能,但我相信他们三个人如果联合合击,武林第一高手也经受不起他们的猝袭。”

谈话间,前面出现一座三家村。

他们已搜过五座这种只有三五户人家的村落,这是他们所经过的第六座了。

犬吠声急促,屋侧的小池塘旁,三个中年村夫发现了他们,有意无意地向他们必经的小径接近,显然有意拦住去路,或者善意地打招呼,因为这附近很少看到陌生人,小径是附近村民往来的唯一道路。

三个村夫穿得破烂,每张面孔皆显得苍老、朴实、皮肤粗糙、五官平常,仔细观察,也难从他们的面孔找出容易记忆的特征。

八双锐利的眼睛,落在三个村夫身上,要从三村夫的神色中,找出可疑的特征。

如果是普通的村夫,看到八个佩刀挂剑的人,即使没被吓傻,也会惊惶走避。

这三个村夫不但不惊惶走避,反而迎出拦住去路。

“老太爷,这里是垂杨西村。”一名大汉紧跟两步,趋前恭敬地禀告。

至尊刀从没光临偏僻的城郊,所以带来的人中,有一半熟悉这一带的情况,随时向他禀告。

“这三个人是村民?”至尊刀一面向前走一面问。

“小的不曾与当地的人打过交道。”大汉说:“小的上前问问看。”

“我自己来。”

“好的,老太爷。”大汉识趣地告退。

三村夫直待八人走近,脸上才露出世故的笑容相迎。

“诸位,哪一位是村长?”至尊刀脸上也有笑容,但却不是友好的笑容,是属于强者的特有笑容。

“小地方,没有村长。”为首的中年村夫说:“一共只有四家半人。”

“家还有半的?”至尊刀似乎少见多怪。

“有表亲投寄,所以只能算半家呀!”

“哦!原来如此,老夫对这半家很感兴趣,是否已办妥落籍了?”

“办的是侨籍,不久要迁回原籍或他迁落户。”

“很好,办了就不会犯禁。老夫要看看他们。”

“哦!你们是……”

“巡抚衙门的公人。”

“查案?好像你们没穿公服……”

“秘密查案,一向不穿公服。你所说的已办侨籍的半家,是昨晚下半夜才来的?”

“不,已经来了好些日子了……”

“来时一定奄奄一息。”至尊刀抢着说:“领路吧!咱们要搜村,搜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但愿这人不是你们的半家表亲。”

“我不相信你们是秘密办案的公人,我这里也没有奄奄一息的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