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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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玄阴书生说着反而先坐下了,闭目沉思。

“师父……”

“别打岔,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许久许久,他方重新睁开双目,神色肃穆地说:“孩子我想过了,我这一生是不想再在江湖闯荡啦!这儿,也就是我安享余生的好地方。”

“师父。徒儿将不时前来伴你。”中原突用手挽住他的胳膊。喜悦地说。

“我先谢谢了,有你在我身边,可以解除我不少寂寞。让我来安置一道隐秘的门户,免得有人前来打扰。”

孔外射来的光线,可以分辨白昼与黄昏。花去五天功夫,玄阴书生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小石门。可以向内滑动,内加石插,只能由里开启,外面的不出痕迹。原先的小孔,可作为透光和传话之用。

夜来了。一条赤裸的人影,用缩骨功出了石门,走入夜幕之中,繁星满天,新月行将落下西山,这是六月初旬月一个晴朗之夜。

已经是花去四年六月了,距中原落水之日,整整六年另半个月,说长不长。

出洞的赤身人影,正是幸得不死的小中原,他现在不小了,十五岁的人,已经有了成人的身材。

他站在山坡上,就新月下向四周打量。这儿是阎王窝偏东里余,上就第二座山拗的纵林怪石间下面约三里地,便是死寂的阎王窝河床,反射着隐隐月光。

西面,是灯光闪耀的紫阳村;西面,是黑沉沉的平冈村,灯光全无,可知那是一座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殷实农村。三五声狗吠,打破四方的沉寂。

整个紫阳山。所有的山峰。黑黝黝地阴森可怕,一两声动人心弦的枭啼,更令人闻之心里发寒。

认清方位,他幽幽一叹,自语道:“一样的山,同样的水,真是江山依旧。可是我已两世为人童年的时光消逝净尽多令人惋惜啊!爹爹妈妈,孩儿回来了,但感上帝保佑你们无恙,不知你们头上可曾添了几许白发?”

他吸入一口气,压下怦然而动的心潮,幌身往平冈村去,急逾流星移位。他的家在村后,该有冈后欺近。他在洞里六年,一双夜眼十丈内明察秋毫,加上有新月的光,芒映照看得更为真切。

谢天谢地,家园依旧,村里景物与儿时并无异样,只是后因果木,长高了许多。

他身上没有衣裤,不忍惊动家里的人,也怕惊动邻家的狗。他心里狂跳,浑身激动得不住抖索。他在想,当爹妈发觉六年前已被淹死的爱子,却在长大成人后重新在午夜中无恙回来,会现出怎样的神情?他自己是哭呢,抑还是笑?

他强抑心头的激动,似一个幽灵,掩近了后园.飘身进入果林“咦!大黄的耳朵怎么不管用了?”他心里在暗叫。

大黄,是他家里的鼠猎犬.晚间是在后园看守的,因为后边是山冈,易被人侵入。

“大黄!大黄!”他轻声叫。大黄永远不会问答他了,在他失踪后半年,无故倒死在后面山坡上,这时骨头恐怕都早化成泥土啦!他象幽灵一般,闪身子上了后院瓦顶,落下天井。他吃了一惊,心里惚然一震。天井中,在两侧厢房廊下,原排列着两行花盆,栽了许多花木作为盆供之用。

平时,他母亲经常亲率仆妇丫环每日浇洒整草除虫。

草木生长得十分茂盛。怎么?花没有了,只有野草,几棵罗汉松和梅杏等小树,由于没人剪修,已经成了大树啦!

一阵寒颤通过他的全身,猛地打了一阵冷战,不祥的烦感,像电流般传遍了身上每一条神经。

“妈……”他叫,但没声音发出。

他双目似乎要脱眶而出,恐怕地向四面观望。两廊和屋檐下,蛛网尘封,门窗上的油漆,削落得已不像话。

他发狂地向内庭门冲去,“呼”一声响,门闩折断,他也冲入了庭内,“妈!”他脱口而出。

“谁?”内间里传出一个老妇虚弱的声音,饱含恐惧。

“二婶,我是原儿。”他已听了是家里仆妇二婶。

“天!少爷,别吓唬我啊!我经不起风浪哪!上月里,我也曾到阎王窝为你化纸。你…你……”

“二婶,我妈和爹呢?”他大叫。

“你……你在阴间……怎……怎会不……不知?”

他像一只猛虎,冲入内间“砰”一声撞开了父母房门,怔在那里了。

“房内黝黑,但他却看得真切床上空空的,杂物堆了一地,真是蛛网尘封,似乎成了废墟。

他只觉三魂缥缈,眼前发黑,站不牢,几乎瘫倒。

天井内出现了灯光,堂屋里走出一名老妇,掌着灯从东廊走向内庭,一面叫:“二婶,怎么了?”

外面灯光一现,他忽然清醒,同时也发现自己原是赤身露体,赶忙抢到衣橱前,拉开橱门。

还好,里面堆有他爹留下的衣物,他七手八脚,找衣裤匆匆穿上,再在外面披上一袭青衫,青衫是他爹就州学舍攻读时所穿长衫,奇-[书]-网他穿上正合体,挽上长袖,抢出门外。

庭内灯光跳动,显然老仆已发觉庭门撞破,不避嫌隙进入庭内了。

对面房里,传出了二婶战懔的语音:“四伯,是……少爷的……魂回来…找爹妈……”

中原人穿堂奔出庭中,忽然出现在庭里,他叫:“四伯,我……"

话未完,庭中四伯张目结舌,恐怕万状,踉跄向后一步,拍的一声灯台落地,黑暗重临。

“你……你是谁?”四伯惊恐地叫。

中原定下神,道:“四伯,我是我是原儿,没死在阎王窝,今晚回来了,四伯。另怕,定下神,先将灯点亮。”

“你…你真是少爷?天哪!”

“真是我,我本是没死,只是被困在水下岩穴里出不来,四伯,请拿灯,我不知怎样才能找到火呢?”

四伯大概也不慌了,他向内间叫:“二婶,将灯掌起,出来,不要怕。”

良久,二婶掌灯出现在庭中,将灯搁在神案上。两老用奇怪眼神,细细打量中原。”

他人是高大健壮了,但儿时的轮廊,仍可依稀分辨。他先发话了:“四伯,二婶,六年了,你两位老人家怎么这般苍老?不认识原儿吗?”

二婶全身颤抖,巍颤抖地向他走来。泪下如雨,张开两手叫:“天!是少爷,我,我老眼不昏,天哪!”

他抢近把住她,垂泪道:“二婶,六年不见了,好长的时光啊,我爹妈呢?”

四伯掩面而泣,痛苦道:“少爷,一言难尽,你失踪后年余……唉!教我从何来谈起呢?天哪!”

中原已在四伯的口气中,知道大事不妙,看屋中光影便知祸难已无情地降临在父母的身上了。

面对将道噩耗,他反而定下心神,将二婶扶到椅上坐下,抹去眼泪,向四伯说:“请你老人家坐下,将我爹****事详细说来。”

四伯也在旁边坐下,便将当日发生的祸事说出,最后说:“主人和主母被押解上武昌,六年来音讯全无,按理,衙坦克也应可探出下落的,但州里也无人知道实情,已换了两届知州,更无从探听了。

主人出事是天顺七年,次年新皇登极,大赦天下。主人罪名并无确供佐证,该有被赦的机会,可是至今四年余,仍是没见赦回,尤其是主母,她……”老人家咽哽说着不下去了。

是的,一个女人转解到千里外,又是犯人的妻子,如不被发给官媒卖出,也会死于沟渠,这情景想起就毛骨悚然,不必身历其境了。

中原听到母亲亦被牵累,已经神智恍惚,这时忽然大喊一声“妈”,便厥然昏倒在地上。两老手慌了手脚,捏人中拍背心,许久方把他弄醒。

中原醒后,挣扎着往门外走,说!“请两位老人家别声张。我去找宫公公一问。”

“宫公公已在你爹出事后失踪了。”

“惠安大师呢?”

“仍在寺中,他出家人不会知道尘世俗事。”

“我得找大师。”说完,开侧门走了。

回龙古刹中,大殿佛灯明亮。禅房中传出轻微的鼾息声。方丈室中,却没有灯火。

黑影飘然而至。到了方丈室的屋顶。“笃笃笃”习惯地敲了三记瓦栊。以往,如果白天里他不能抽空上山,便在夜间到寺向惠安大师和宫公公请益,不能入室惊动其他的和尚。便纵上屋顶敲瓦栊。

他这一敲,可把惠安老和尚哧了一大跳,六年多没听见这熟悉的敲击声,忽然响起,他怎能不惊?

老和尚的真正身份,无人得熟,当然其中有难言之隐,在寺中苦修的十几年和尚,谁也不知他是个身怀绝学的世外高人。这回龙古刹太清苦,也偏僻,除了左近乡亲的纯朴农民。极少有陌生人前来随喜,所以他能安心在这苦修,而不至暴露真正的身份。

中原上了屋顶,老和尚已经发觉来了夜行人,但从未想到是他,暗中坐起下床,不动声色。

宋五湖自从被武林浪子上官罡将祝娘子救走后搬回王府蹈光养晦了近三年.因为皇子微柔在天顺七年死了,皇孙顺王音堑在第三年(成化元年)袭封。

顺玉是皇孙中最好的一年,风癫麻痹起不了床。当然好。碰上他有一个好弟弟,安昌王膺铺,晨昏待医,极为友爱。王府的人.谁也不敢在外面朝来,武冈总算安静了一段时期(安静到成化十六年)。

由于王府安静,宋五湖也不敢胡为,养晦了三年,又外逛荡了年余,一直没发现有人前来武冈找他。胆子又渐渐大了,去年重又回到紫阳村。

他比以前好多了,极少在外走动,曾经多次到回龙古刹拜望惠安大师,不住探问宫老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