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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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天亮了,他仍逗留在破庙中,筹思无计。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去打听'通天教荆州分坛'的所在地?江湖帮派,倒多诡秘,若无线索,很难打听。

难打听也得设法查探,呆在庙中,总不是办法,于是,他举步出庙。

庙门外,又是斑斑血迹,他不由心惊肉跳,这血迹是属于己方还是对方,昨夜来时,天色昏昧,不曾发现,此刻天色大明,自然逃不过他的目光。

看血迹,是滴向庙侧竹林之中。他循血迹走去,甫到林边,目光扫处,但觉全身发麻,脑内一片昏黑地。

两具女尸,交叉叠陈,赫然正是另两妇人苏丹凤与吴娇。

三名手下,均已横尸,'红娘子'恐已凶多吉少。

他木然呆立,血液似乎已停止了运行,一股股寒气,自心底冒上来。

这种惨变,的确是作梦也想不到的。

血腥、残杀、诡谲!

他觉得江湖中除了这些,再没有什么了。

最后,他惨然一笑,就竹林中埋葬了两位'红娘子'手下。

朝阳,洒遍了大地,但看在朱昶眼中,是一片血红。光天化日内,却一片阴沉。

蓦地──

一阵重浊的脚步声,起自身后。



朱昶霍地回身,只见三丈之外,站着一个红衣蒙面人,不禁惊喜地叫道:'大姐,你……无恙?''红娘子'没有答腔,向前挪近数步。

朱昶的目光,与对方相触时,心头为之一震,那种目光,是他从未看过的。

'大姐,怎么回事?'

'红娘子'幽幽地道:'弟弟,你回来了,但……迟了!……'朱昶惊声道:'什么迟了!'

'恨已造成,无法挽回了!'

朱昶弹身欺近,栗声道:'大姐,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死者了?'

'是的,小弟已埋了她们,是谁下的手?'

'风月,天狗二魔和十余名手下。'

朱昶怒目切齿地哼了一声,'风月魔'是自己剑下败将,利川城外莲花庵,这魔头找上'花月门主',交手之下,负伤而遁,'天狗魔'倒不曾会过。

'天狗魔是排行十四的吗?'

'不错,荆州分坛护法,辅佐"风月魔"……''事情缘何而起?'

'为了你的妻子郝宫花!'

朱昶心头猛然一震,道:'为了她?'

'嗯!'

'怎么说?'

'她在来破庙途中,被对方尾追……'

'对方何以要追踪她?'

'因为她的美色!'

'她……人呢?'

'远走高飞了!'

'荆州分坛设在何处?'

'由此东行八里的一座庄院中。'

朱昶默然了片刻,咬牙切齿的道:'小弟在算帐……''红娘子'一抬手道:'且慢!'

'大姐还有话说?'

'你此行如何?'

'已毁了那老魔!'

'对方什么来历?'

'黑堡主人的师父"三目天尊"!'

'啊!'

'小弟去一趟……'

'我还有话说!'

'请讲?'

'红娘子'沉默了一会,道:'你那把作为婚证信物的铁剑,郝宫花已交给我……''为什么?'

'她请我还给你,但我想向你讨作纪念,至于她的碧玉环,说是请你留在身边作永久纪念……'朱昶一听话风不对,急道:'什么意思?'

'婚约算解除了!'

朱昶全身一震,连退三步,栗声道:'婚约非同儿戏,是大姐一手促成的,为什么……''因为她已无颜再见你!'

'小弟不解?'

'红娘子'凄厉地道:'她如今已是败柳残花!'朱昶目瞪如铃,半晌说不出话来,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这……这……从何说起?''她已被"风月魔"以暴力奸污!'

朱昶恍若被天雷轰顶,呆若木鸡,一颗心似被撕裂了,过了半刻,突地狂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杀机。

'红娘子'待朱昶歇了笑声,才凄然道:'小弟,这是命啊!'朱昶所受打击,不亚于在武陵山中发现父母弟妹被残杀时的感受,他只觉天旋地转,身形连幌,几乎栽了下去。口里喃喃道:'命!命!这是命运吗?'话声中,掉头狂奔而去。

'红娘子'急唤道:'小弟,听大姐说……'朱昶半个字也没有听进耳朵,疯狂地疾驰。

八里路程,转眼即到。

一所巨宅大院,在绿围翠绕中隐约出现。

朱昶刹住身形,四下一望,除当前这所庄院外,入目一片荒废了的田畴,和散落的仰颓农舍。

这是'通天教'所属'荆州分坛'无疑了。

于是,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怀着满腔怨毒,缓缓向隐在林木中的庄院走去。

方到林边,暴喝之声,震耳而起:'什么人?站住!'两名青衣劲装武士,横拦道中。

朱昶血红的目光朝对方一瞥,前行如故。

两武士之一,再次暴喝道:'找死吗?要你站住!'朱昶恍若未闻,一步一步走去。

两武士双双持剑迎上……

朱昶双掌一登,两道排山劲气,暴卷而出。

'哇!哇!'惨号声曳空而去,两武士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震飞数丈之外。朱昶连望都不望一眼,照直前行。

恨之火,已烧得他近乎发狂。

未婚妻被奸污,是男人,便无法忍受,何况是一个堂堂武士。

七八条人影,飞奔而至,内中有人出声喝问:'什么人敢闯分坛?'朱昶不理不睬,一跷一跛地直闯。

八名武士,一涌而上,刀光如幕,剑影如山,论身手,这些武士较之'黑武士'过之无不及。

'哇!哇!'惨号破空,血雨飞洒,八人中倒下了五人。

朱昶手握尚滴着鲜血的断剑,一步也不曾停。

'断剑残人!'

剩下的三名武士狂呼着往里奔去。

穿过古柏夹峙的石板道,眼前呈现一座碉楼,进接设有堞垛的围墙,两扇巨木门八字闪开。门内空无一人,想来那五死三逃的武士,是守门的。

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处,十几条人影,涌现门边,当先的是一名虬须老者,手提一柄硕大无比的厚背鬼头刀,粗眉暴眼,一副凶相。

老者抢出门外,其余的十余名手下,环立在老者身后,正好堵住堡门。

朱昶止住脚步,双目泛着栗人的杀芒,透过蒙面巾双孔,射在众武士身上。

虬须老者凶光熠熠的双目照定朱昶,狞声道:'断剑残人,本教正四处找你……'朱昶冷酷地道:'不必找,区区自会登门拜访!''你此来何为?'

'算帐!'

'什么帐?'

'血帐!'

'老夫……'

'阁下如何称呼?'

'监坛宋彪!'

'让路!'

'你认为可以胡闯吗?'

'区区没空和你缠!'

最后一个字离口,断剑以奔雷骇电之势划了出去。

虬须老者手中鬼头刀猛扬,但他已来不及出手了。'哇!'的一声惨号身躯仆了下去,鬼头刀挥出八尺之外,激起一溜火花。

那些环立的武士,个个亡魂尽冒。'刷!'地朝两旁裂开。

朱昶举步穿越堡门,里面是一个广场,广场边屋宇鳞次栉比。

人影穿梭来往警号大鸣。

朱昶昂首挺胸,迳朝正面的巨厦欺去。

一路无阻挡,顾盼间,来到巨厦廊沿之前,数十名武士,从走廊两端扑奔而至,人未到,暗器已如飞蝗般射来。

朱昶施展'空空步法',鬼魅般脱出暗器笼罩之外,两批武士会合在一起,朱昶却闪现人群之中。

惨嗥!

血光!

剑影!

谱出了一首怒怖而疯狂的乐章,但这乐章很短暂,仅只那么片刻,便止息了,宽敞的廊道上,尸山血海,数十武士,无一幸免。

朱昶的青衫,也被迸溅的鲜血染成了刺目的花衫。

又有数十名武士,远远奔来,但在五丈之外停住了。

整座分坛,陷入了惨雾愁云之中。

当然,这只是开始。

朱昶等了半刻,仍不见两个老魔现身,心想这座分坛占地极广,如对方有意躲避自己,逐屋搜索等于白费,不若迫使对方现身……

心念之中,身形暴退至廊沿下丈许之处,断剑回鞘,双掌运足功劲,朝右边一根合抱的廊柱劈去。

'轰!'然巨响声中,廊柱移住,厦檐从中央坍了下来。

远远近近,传出了一片惊呼。

朱昶凝声大叫道:'风月老匹夫,你再龟缩不出,我毁了你龟窝,杀尽这些龟子龟孙!'这话粗野而刻毒,但久久仍不见反应。

朱昶按捺不住,又是一掌劈向左首的廊柱。'哗啦啦!'木石齐飞,积尘暴扬,正厅前的厦檐,整个坍落,两端的廊柱,也被拉得歪歪斜斜。

'天狗、风月,你两个老匹夫真的不敢现身吗?'仍然没有反应,朱昶恨极欲狂,猛一横心,弹身射向遥遥站立的武士群。

惨嗥再起,血光重现,刹那间豕突狼奔,鸡飞狗走。

朱昶如虎入羊群,纵横追杀。

这些武士,都具有相当身手,在江湖中,每一个都可算得上好手,但在朱昶剑下,成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住手!'

一声暴喝,如旱地焦雷,骤然破空传至。

朱昶住了手,地上横七竖八,尽是残肢断臂的尸体,血肉狼藉,惨不忍睹,全部近五十名武士,剩下不足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