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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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

'来换上吧!'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粗蓝布短袄裤,一双六耳麻鞋,还有顶破毡笠。

'天不偷'取出面具,递与朱昶,这一改扮起来,成了个十折不扣的庄稼中年汉子,一柄断剑,用原来衣衫包裹了背在背上,改扮妥当,重新上路。

朱昶忽地想到了'红娘子',道:'老哥哥,"红娘子"她们仍在山中吗?''不知道!'

'我们离山竟不会……'

'我已在洞外石上留了字。'

'哦!还是老哥哥想得周到。'

'出山后第一步行动是什么?'

'找"黑堡"主人算帐!'

'要找到对方不容易……'

'除非"黑堡"手下一个也不露面,否则还是有办法。''老哥哥与你同行碍事吗?'

'老哥哥,并非碍事,以您的经验阅历,若同行我是求之不得,但这是亲仇,小兄弟想独力完成,这点请您见谅!''好吧!我们只好又分手了!'

'老哥哥,这是不得已!'

'我知道!'

'老哥哥可知道"花月门"总舵在何处?'

'这是该门最大的秘密,倒没听说过。'

'要找"花月门主"只有凭机会了?'

'并不太难,"花月门"弟子多数混迹欢场,可以找线索。''武林生佛西门望呢?'

'他也似百居无定所,从没听人说过他的家事。'※※※

数天之后,通往荆山的道上,出现了一个谁看了也不会加以注意的乡下汉子,他,便是名震武林的'断剑残人朱昶'。

那副形像,的确毫不惹眼。

这天中午时分,来到大师兄何文哉带他入'黑堡',与姑母胖大娘朱杏怡相见的山镇,他下意识地进入那间酒家,正巧,那付坐过的座头仍然空着,便坐了下去。

小二打量了朱昶几眼,冷冷的道:'吃些什么?'这种傲慢无理的态度,使朱昶心火大发,但他方一瞪眼,立即想到自己乔装的身份,装出老老实实的样子,道:'我想喝些酒!''喝酒,什么酒?'

'白干吧!'

'配个什么菜?'

'随便!'

小二打了个哈哈道:'老乡,我们这里不卖随便!'朱昶一肚子老火,忍住了道:'一只山鸡,一盘卤菜,随便弄碗汤!''好,你等着!'

这酒店是镇上唯一讲究的酒家,等闲的乡农是不会来的,所以在全部约五成的酒客中,朱昶是最蹩脚的一个。

过了很久,小二才端上酒菜。

朱昶吃喝着,心头浮上年前与大师兄何文哉在此的一幕,那时,大师兄是'黑堡'总管的身份,彼此尚是敌对的状态,如今大师兄业已作古,姑母胖大娘远在大理国,想着,想着,眼圈不由红了,觉得有些食不甘味。

正在出神之际,一阵淡淡的幽香,沁入鼻端,抬头一看,不禁大感激动,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只见一个仪态万千的宫妆少女,后随一个青衣侍婢,姗姗入座。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奇英主婢。

掌柜的亲自接待,哈腰俯首,满面笑容,必恭必敬,侧在一边,口里道:'难得小姐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只是设备简陋,有屈小姐玉驾……'奇英却不理店主唠叨,落落大方地走向靠角落临窗的座头。

掌柜的疾步过去,以衣袖揩拭了一下座椅,道:'要嘛!请小姐到后面雅座?'青衣婢小蕙代应道:'就这里好了!'

'是!是!'

掌柜的躬身应着,俟主婢落座,又道:'小姐用酒用饭?'依然是小蕙代应道:'用点酒!'

'请吩咐菜式?'

'拣可口配上几样便行!'

'是!是!'掌柜的退了两步,才转身退下。

奇英对朱昶连眼角都不曾扫一下,她那里会想到是他呢?

朱昶心中疑云重重──

她主婢怎会到这山镇中来?店主何以对她如此恭顺?

此地已属'黑堡'势力范围,她是赴'黑堡'吗?

证诸以前她所赠的'墨符',能使'黑堡'护法'白判官'就范,她与'黑堡'之间,必有某种渊源,是什么渊源?她的来路是什么?

奇英虽然生得美若天仙,小蕙也如花似玉,但座中酒客顶多是偷觑一眼,没人敢对她正视,这情景,使朱昶更加惊疑不释。

想到她伸援手,赠'墨符'寻尸体……等等,少女芳心已照然若揭了,然而自己由'红娘子'撮合,业已使君有妇,这一段若有若无的不了之情,就让它永远埋葬了吧!反正白衣书生在她心目中早已失踪了。

心念之中,目光下意识地向她扫了过去,只见她以肘支颐,颦眉沉思,似有无限心事,美人应带三分愁,她愈发动人了。

朱昶心湖起了一阵涟漪,赶紧收回目光。

店主亲端上酒菜,看那些杯筷碗碟,都是极精致的,与座中一般的不同。

主婢二人默默地饮用,空气显得十分沉闷。

突地──

奇英一声幽然长叹,以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小蕙,你认为白衣书生仍在此间否?'朱昶登时血行加速,心跳频频,她竟然还念念不忘自己,痴心女子负心汉,他真想站起来揭开真面目,但理智告诉他不可如此。

拿起酒杯来,连尽二觞,他想借酒来麻醉自己的情绪。

那话声,除了功力极高的他,可能无人听清。

只听小蕙愤愤然道:'当然还在此间!'

'何以见得?'

'苦人儿的话全是假的,单拿他以小姐的玉佩,迫白护法放人这一点看来,苦人儿是装猪吃象,表面上可怜兮兮,其实颇不简单,不然他能逃出黑牢吗,依婢子看来,白衣书生可并非小姐想像中的情种,是个薄幸人……'朱昶暗道一声:'好一个慧黠的丫头!'

奇英粉腮一变道:'如果如你所料,我非杀他不可!'朱昶打了一个冷颤,痛苦难言。他自问并非薄幸人,然而事不由己啊!

小蕙吁了一口气道:'只怪小姐太多情,才惹来这无谓的烦恼。''那些不提了,你说该怎么办?'

'奇怪的是"苦人儿"竟失了踪……'

'找"断剑残人",我疑心……'

'疑心什么?'

'苦人儿便是"断剑残人"的化身!'

'找到了他又将如何?'

'把真相弄明白!'

'不简单……'

'为什么?'

'听说"断剑残人"功高莫测,人又冷酷异常,恐怕难以打交道。''不弄清白衣书生的生死,我决不死心!'

'这又何苦呢?'

'你不懂!'

'小姐,依婢子看,把他忘了吧?'

'不!'

朱昶再举壶,业已点滴无存,失态地大叫一声道:'酒来!'小二慌忙跑了过来,皱紧眉头道:'老乡,别大呼小叫的,这里有贵客!'朱昶瞪了他一眼,道:'添大壶!'

小二白了他一眼,去提了一把大壶来,又道:'老乡,当心醉倒!''不关你事,吃酒付钱。'

'好!好!安静地喝吧!'说完自去了。

小蕙朝这边扫了一眼,又接上方才的话头:'小姐,你忘了一件大事!''什么大事?'

'如果白衣书生的身世证实无讹……'

奇英执拗地道:'我不管!'

朱昶一听这话因,疑云大盛,怎会提到自己的身世呢?

谈话不再继续。

朱昶真想抖出本来面目,把这些谜团一一打破,但此地乃'黑堡'势力范围,自己所为何来,岂能感情用事坏了大局。突地,灵机一动,一个意念升上脑海,如果奇英主婢此来是赴'黑堡',那她俩个将是极好的引路人。

虽然此举有欠光明,利用她俩也情理两亏,但为了报仇,顾不了这许多了。

心念之间,只见奇英主婢起身离去,也不见会帐,店主狗颠屁股地赶紧离柜相送,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口里还说了一长串客气话。

朱昶招来小二,付了酒资,随口道:'刚才那位小姐是何等人物?'小二一翻眼道:'老乡,少管闲事!'

朱昶碰了一鼻子灰,心想,此等人不值得与之计较,可能他知道也不敢说,当下离座出门,只见奇英主婢双骑并行,业已去了一大段路,故作不经意地遥遥跟进。

顾盼间,出了山镇。

朱昶一看,情形不对,二女不是入山,是走出山的路。原来的打算落了空,一时之间,不由楞住了,当然他没有尾随二女的必要,他来此的目的是要闯'黑堡',索血仇,既不能从二女身上探路,只有另觅他途。

奇英主婢,按辔徐行,不久,转过山嘴不见了。朱昶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惘然。

蓦在此刻──

一个老秀士从身前走过,这老秀士一付穷愁潦倒之相,那袭粗布儒衫,脏兮兮的还有两个补钉,一个方巾,业已走了样。

朱昶一看那身形步法与装扮,立即认出是四大高手之一的纪晓峰,纪晓峰可认不出朱昶,因他这身打扮太不起眼,还戴了面具。

纪晓峰在此现身,事非寻常。

朱昶干咳一声,说了句暗语:'花雕虽陈,终敌不过女儿红。'老秀才一惊回顾,忙折转身来,四顾无人,低声道:'原来是将军,卑职认不出了!''别如此称呼!'

'是,小兄正愁找不到老弟,老弟这一向去了那里?''生了场小病,就医!'

'啊!无碍了吗?'

'无碍了,寻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