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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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总不能逐屋去查?

正自犹豫之际,又一声惨嗥传了过来,沉闷而短暂,若非是静夜加上锐敏的听力,还真不易察觉。

这一下朱昶可辨清了方位,惨嗥传自数十丈的一丛林木之中。

他毫不迟疑地奔了过去到了林边,才看出林内是一椽茅舍,竹篱围绕,隐有灯光透出,从茅舍建筑的式样与四周的环境看来,这不是农家,倒像是隐者之居。

左右已再无人家,刚才听到的声音,当出自此屋无疑。

朱昶略一踌躇之后,越篱而入,只见屋门半掩,透出灯光,上前数步,朝里一张,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厅屋地上,一具文士装束的尸体,没在血泊中。

这是仇杀,抑是……

一阵低沉的呻吟夹着啜泣,自隔室传出。

朱昶转目一看,没有进屋,转向隔室外窗,从棂隙朝里张望。

这一看,使他血行加速,杀机直透脑门。

房内,一个'黑武士',挟持着一个四五岁的幼童,长剑搁在幼童颈旁,脸上挂着邪恶的笑,那幼童业已唬得半死。

床沿,站着一个黑衣老者,约在五十左右,正在宽衣解带。

床上,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赤裸的二十许少妇,怨毒地狠盯住那老者。

老者嘿嘿一笑道:'可人儿,别这么望我,太煞风景,要保全你这宝贝的性命,就爽快地陪我玩上一阵子。'少妇的下唇已咬出了血,那情状,令人一见终生难忘。

老者又道:'放明白些,我不愿用强,那样不够味,否则……'朱昶脑海中幻化出惨绝人寰的两幕,义仆陆叔的女儿小香,裸体陈尸床上,母亲裸体陈尸绝谷边的岩石地上……

老者向那'黑武士'一偏头,道:'你出去外面等着,本座待会分你一杯羹!'那名'黑武士'邪恶而贪婪地狠狠扫了床上那裸体少妇一眼,转身出房。

少妇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能伤我儿子!'

黑衣老者已脱得只剩内衣裤,邪恶地一笑道:'只要你顺从,让本人尽兴,决不伤他。'朱昶回身冲入厅屋,正好与那名挟持小孩的'黑武士'碰个正着。

'黑武士'暴喝一声:'什么人?'

朱昶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黑武士'执剑的手,眼前这人神共愤的一幕,刺中了他深埋内心的隐痛,这一爆发出来,意识中充满了狂乱、恨,使他的血管几乎炸裂,只这一扣,不知用了多大的力,功力高如'黑武士',竟吃不住这一捏,腕骨登时捏碎,惨哼声中,长剑坠地。

房内黑衣老者栗声喝问道:'什么回事?'

黑武士放开了手中那幼童,一掌劈向朱昶前胸。

'砰!'的一声巨响,朱昶硬挨了一掌,仅身躯一幌,连哼都没哼。

那幼童这时却哭出声来。

'黑武士'怪叫一声:'白头目,是……那小子……'朱昶一掌拍了过去,'黑武士'头骨尽裂,栽了下去……

'好小子,原来是你!'

那姓白的头目,闪身出了房门,暴喝出声,身上仍穿着亵衣裤。

朱昶目瞪如铃,狠盯住对方,略不稍瞬,蒸腾的杀气,配上奇丑的疤脸,使姓白的头目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少妇仅披了一张床单,抢出房来,抱起幼童,退缩到厅角。

姓白的老者目中迸射栗人杀芒,阴声道:'小残废,想不到你自行投到……'朱昶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牙关咬紧,片言不发,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姓白的老者一手封架,一手疾抓。

朱昶的内力已近三甲子,狂怒出手之下,其势岂同小可,姓白的老者自恃太高,低估了他,加之事出意外,不免慌乱,因为朱昶在脱离'黑狱'时,功力尽失:……

闷哼声中,姓白的老者被一掌震得倒撞回房。

朱昶电扑过去,双手抓住对方'肩井'。

十指人肉,痛得姓白的老者凄哼不止,殷红的血,从指缝涌出。

四目相对,姓白的老者眸中已变为骇极之色,他做梦也估不到朱昶会忽然生出这么骇人的功力。

朱昶始终不发一语,目中的恨,已代表了一切。

姓白的老者双臂已因'肩井穴'被制而脱力,情急拚命之下,右膝一曲,膝头猛撞向朱昶'丹田',这一着,阴狠之至。

朱昶已被适才的一幕刺激得近乎发狂,失去了原有的机敏,在'丹田'被重击之下,闷哼一声,仰面栽了下去。

若非他具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这一撞非送命不可。

姓白的老者,一着得手,接着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朱昶受创,机敏回复,侧身反手一捞,抓住对方踢来的右脚掌,另一手立掌如刃,猛然切去。

'卡!'夹以一声惨哼,姓白的老者,胫骨立断,'砰'然栽了下去。

朱昶乘势起身,捞起了对方另一只腿。

'哈哈哈哈……'

'小子……你……敢把本座……'

'我活裂了你这禽兽!'

喝话声中,双臂一分,'哇!'惨号栗耳,但只得半声,姓白的老者,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肝肠五肚,和着血洒了一地。

朱昶心头觉得好过了些,转身出厅,只见那少妇抱着幼童,伏在那具文士装束的尸体上,业已哭得声嘶力竭。

昏黄的灯光照映下,使这椽茅舍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少妇久久才发觉身旁呆立的朱昶,一抬头,那奇丑的面容,使她一楞,但随即以头叩地,道:'谢少侠救命之恩!'朱昶冷冷的道:'不必,这是碰巧,死者是尊夫吗?'少妇哽咽着道:'是的,是……我夫!'

'如何称呼?'

'神掌秀士姜珏!'

'哦!不是无名之辈,这事如何发生的?'

'少侠看那桌上的东西……'

朱昶扭头一看,不由脱口惊呼道:'死牌!''不错,是"黑堡"的追命符"死牌"!'

'对方何故传出"死牌"?'

'因我们曾容留一个女子住宿,而这女子是"黑堡"追缉的人……'朱昶心中一动,道:'什么样的女子?'

'一个着绛衣的女子。'

'着绛衣的少女?'

'是的,那是五日前的事……'

'那女子说过姓氏吗?'

'她……说是姓郝!'

朱昶心头一震,想不到天下事竟有这么巧,自己倦游江南归来,激于一时义愤,援手弱女赫宫花,结果招来了'死牌',一路被追杀,若非胖大娘相救,恐怕已没有命在,而胖大娘却因此而遭毁家之祸,现在'神掌秀士姜珏',又因她而身亡,妻儿也险遭不测。

他不禁想到幽谷秘穴中的郝宫花,现在不知怎样了?

也想到'红娘子'以柬为媒,面上不由有些发烧……

目光一转,扫及少妇床单遮掩下赛雪欺霜的肌肤,心里下意识地一荡。

他并非心生邪念,这只是人性本能上的反应。

当下一定心神,移开目光,道:'姜夫人,你必须漏夜远去,对方不会轻易放过的!'少妇玉颜一惨红肿的眸子又涌出了泪水,凄声道:'少侠,奴家想拜托一件事……'朱昶一楞道:'什么事?'

'把这孩子托付少侠。'

'夫人呢?'

'追随先夫于地下!'

幼童在母亲怀中,惊惧惭消,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看他妈,又看看朱昶,似乎他幼小的心灵中,也知道朱昶是好人,对他丑陋的面容,并无特殊反应。

朱昶急摇手道:'不成!'

'少侠不答应?'

'目前在下也是"黑堡"追杀的对象,同时夫人的想法错了,尊夫遭了不幸,夫人必须顺变抚孤,尊夫始能瞑目九泉。'少妇一阵呜咽,幼童也跟着垂泪。

这幅人间惨象,使朱昶在同情之余,益发加深了心中的恨。

'姜夫人,你必须速为之计,乘着夜暗。'

少妇想了片刻,看看怀中的爱子,毅然起身,走向内室,不久,穿戴整齐,提了一个包袱,牵着幼童,重新出厅,朝朱昶盈盈下拜,道:'难妇敬谢救命之恩!'朱昶忙避了开去,道:'不敢当夫人大礼,请起!'少妇站起身来,道:'少侠请留名?'

朱昶淡淡的道:'不必了!'

'务请留名?'

'在下……叫"苦人儿"!'

'苦人儿?'

'对了!'

'是外号?'

'呃!是的!'

'尊姓大名呢?'

'在下无名无姓,只此不雅之号。'

'难妇记下了!'

'夫人还是立刻上路吧,此地由在下善后。''先夫遗体……'

'在下会料理的。'

'少侠,姜家存殁均感!'

'不值夫人挂齿,请便!'

少妇依恋不舍的注视着屋内……

幼童仰脸道:'妈,我们到那里去?'

少妇的泪水扑簌簌淌了下来,凄声道:'孩子,天下之大,会有你我母子安身之处的。''这位丑叔叔……'

'无理,别乱说……'

朱昶一笑道:'丑叔叔之称很恰当,并无不可,夫人不要责备他。'少妇一跺脚,道:'少侠,后会有期了!'

'夫人请便,路上小心些……'

'谢关照!'

说着,牵着幼童,出门而去,不久消失在黑暗中。

朱昶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到屋后掘了一个坑,把'神掌秀士姜珏'掩埋了,搬了一块阶沿石作碑,以指刻'故神掌秀士姜珏之墓'一切停当,遥遥传来鸡啼之声,距天亮已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