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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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这一声'林总管'使朱昶一颗心顿往下沉,对方竟是一路人物,看来这姓林的中年文士,是'黑堡'总管无疑了,不觉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中年文士不疾不徐的道:'既有"十八天魔"人物在这一带现身,这是大事,岂能偷闲。''白判官'一指朱昶道:'这小残废……'

中年文士一扬手,道:'幸区区早来一步,堡主要活口,亲自问话!''哦!'

朱昶呼吸为之一窒,'黑堡'主人竟然要亲自问话,看来自己有幸一瞻这震撼中原武林的神秘巨擘的丰采了。

中年文士又道:'可曾查出"十八天魔"在此现踪的目的?''白判官'一摇头,道:'毫无端倪!'

'堡主要区区转达,尽量避免与对方发生冲突!''噢!'

'此子由区区带走?'

'请便!'

中年文士把朱昶挟在肋下,电奔而去。

朱昶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好不声不响,暗忖:对方要带自己回'黑堡'吗?如果真是如此,倒是塞翁失马了,可以乘机探查仇家是否'黑堡'。但一想到业已中了'狂魔'的'天罡煞','红娘子'所赠药丸,只能维持半月生活,不觉心灰意冷,说来说去,真是死路一条,反而多负了'红娘子'一笔无法了的人情债。

眼前奔行的尽是崎岖山路,不见半个人影。

下午,来到一座山镇,中年文士放下了朱昶.两人安步当车地入镇打尖。

这山镇倒也热闹非凡,人烟辐辏,各行买卖俱全,中年文士叫店小二上街买了一套行头,命朱昶更换了。

这一来,丑小子变成了一个怪书生。

朱昶反正豁出去了,什么也不计较。

对方的用意,可能是以之掩人耳目,两人一样装束,行动比较方便些。

打尖之后,两人肩并肩出镇,朱昶的形貌,自引起不少人注目议论,但他现在已安之若素了。

离了镇,走的仍是山路。

朱昶仍由中年文士挟着上道。

奔行之间,中年文士开口道:'小兄弟,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朱昶仍是那套老话:'无名无姓,苦人儿!''你并非山生土长?'

'为什么?'

'你的肌肤眼神,说明你是好出身,而且练过武,聪慧逾常人,根骨奇佳,你原来的服饰,只能骗骗平常人。''唔!'朱昶懒得分辩。

'愿意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无可奉告!'

'你知道你此去的命运吗?'

'大不了一死!'

'你很骄傲,但这对你并无好处,天下尚无人故意寻死?'朱昶从心里发出一丝苦笑,他只有半个月可活,求生亦不可能,当下冷然应道:'也许在下例外!'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什么原因使你例外?''在下不拟答覆!'

'你的形貌并非生来如此的吧?'

'当然!'

'照疤痕看来,不出一年……'

朱昶心头一震,这姓林的可说明察秋毫,好厉的目光。

'就算如此吧!'

'你因何丧失功力?'

'习艺不精!'

'伤在何人之手?'

朱昶心念一转,道:'不知对方来路!'

中年文士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怎会来在那深山之内?'朱昶不耐烦的道:'阁下是在问口供吗?'

'说是亦未始不可!'

'在下拒绝答覆!'

'小兄弟,如果对堡主你也如此应答,的确是找死了……''阁下何以对在下生死关心?'

'好,我们谈话到此为止吧!'

入夜,又来到一个山镇,中年文士照样在入镇之前放下朱昶,道:'我们该在此地打尖!'朱昶唯唯而应。

两人入酒店坐定,唤来了酒菜默默食用,谁也不开口说话。

当然,座中酒客对朱昶那副奇丑容貌,免不了惊奇骇怪,朱昶虽说不在意,但那些不时投来的眼色,实在令人有些受不了。

'松子,葵花,瓜子落花生哟!'

一个低沉的叫卖声传入酒座。

朱昶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臃肿的妇人,手提竹篮,穿行在酒座之间,酒保跟在后面大声地喝斥着:'走!走!到别处去,别搅扰了客人!'妇人充耳不闻,自顾叫唤:'松子,葵花……'中年文士一招手,大声道:'卖松子的,到这里来!'那妇人白了酒保一眼,朝这边走来,到了座前,头一抬,道:'您老要什么?'朱昶与妇人打了照面,登时心头剧震,口一张,正要出声,心意电似一转,又吞了回去,这妇人赫然正是利川城开酒店的胖大娘,因了救自己,酒店被'黑堡'的人烧成灰烬,天幸她没有死,但怎会流落在此地呢?

她当然已不认识自己,自己业已面目全非。

如果出声招呼,势非败露行藏不可,同席的是'黑堡'总管,后果不问可知。

中年文士从身边摸出一小块碎银,道:'随便抓些佐酒!''您老,这……没的找?'

'别找了,多的赏你!'

'啊!谢您老,多福多寿!'

口里说,手却不停,瓜子花生一把一把往桌上抓。

朱昶心中难过万分,她落得如此凄惨,完全是自己连累所致。

因有这中年文士在侧,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敢说。

妇人有意无意地侧面一看朱昶,不由惊'啊!'出声,瓜子洒了一地,似知失礼,忙弯腰点头,诚惶诚恐的道:'小妇人该死!'中年文士悠闲地道:'无所谓,我这位同道小友面貌本来惊人!'妇人仍不断朝桌上抓。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道:'够了!够了!'

妇人感激涕零的道:'可是您老的银子足可买十篮……''说过是赏你的,莫不成我带了路上吃!'

'您老真好心!'

'我说卖瓜子的,你要糊口营生,该选个大去处,这小山镇根本无利可图,弄不好折了饭碗……''您老,小妇人是一方面藉此谋生,一方面探寻失踪的儿子……'朱昶一楞神,据他所知,胖大娘并无子女,连丈夫都没有,看来这句话是信口开河,博人同情。

中年文士颇有涵养,居然接上了话:'哦!你在找失踪的儿子?''是的,您老,那是小妇人的命根子啊!'说着,有一种泫然泣下之慨。

朱昶感到有些好笑,胖大娘唱做俱佳,说得像真的一般,如果她知道面对的便是使她家业成灰的仇家,不知作何感想?以她当初迫自己入地室的功力而论,身手并非泛泛,她怎甘心沦为小贩……

中年文士下意识地用手指蘸酒汁在桌面上书着字,朱昶可没有留意,只听他又道:'那你是个苦命人?'胖大娘面色一惨,居然泪落如雨,栗声道:'您听,小妇人虽历尽艰辛,但决不死心,我那犬子并非夭折之相,他必仍活在世间,他……他万一真的……我找不到人,也要找到他的骨!'中年文士似乎极表同情,面上一片惨然之色,叹息了一声道:'可怜,但愿吉人天相,使你母子骨肉重聚!'朱昶暗忖,身为'黑堡'总管,与食人魔王何异,他的做工不错,而胖大娘的戏也演到了家。

'小妇人告辞了,多谢赏赐!'

'不必!'

胖大娘转身迳去,看来她剩下的瓜子也不想卖了。

中年文士发了一回呆,道:'小兄弟,我们吃饱好上路了!'朱昶因功力尽失,虽然被挟着上路,也感到疲累不堪,脱口道:'连夜赶路吗?''不错!'

'究竟是……'

'住口!'

朱昶吐了一口闷气,喝干了杯中余沥,低头用饭。

饭罢,已是起更时分,会帐出门,朝镇外走去,到了街尾无人之处,一个黑衣人牵着两匹马,迎了上来。

朱昶正感奇怪,中年文士开口道:'小兄弟,委曲你一下!'朱昶只感'黑甜穴'上一麻,随即失去知觉。

及至回复知觉,感到奇寒难耐,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用手一摸,自己是躺卧在冰凉的石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已到了'黑堡'?

如果是'黑堡',则此处当属石牢之类无疑!

心念之中,他坐起身来。

蓦地──

中年文士的声音传入耳鼓:'注意回答堡主的问话!'朱昶全身一震,果然自己置身'黑堡',但什么也看不到,不由脱口道:'这是什么地方?'中年文士的声音道:'不许问!'

接着,一个震人心神的声音道:'你叫何名?'想来这句问话的,便是神秘人物'黑堡'主人了。

朱昶犹豫了一下,道:'苦人儿!'

'什么出身?'

'没有出身!'

'你认识"墨符主人"?'

'只是……只是认识一位姑娘,不知是否"墨符主人"!''你"墨符"何来?'

'受人之托,交还那位姑娘!'

'受何人之托?'

'一个重伤将死的年轻人?'

'他叫什么?'

'不知道!'

'可是一个俊美的白衣书生?'

朱昶心头暗暗一震,道:'是的!'

'你说的全是实话?'

'半点不假!'

'那白书生所受的到底是什么伤?'

'这……不知道,只见他遍身血污,气息奄奄,行将断气。'朱昶口里应着,心里却在想:为什么对方追问此事如此详尽,鉴于'黑武士'头目'神眼王中巨'从'一剑追魂'认出自己身份之后,软硬兼施,迫问身世及双亲现况,看样子仇家十有九成是'黑堡'无边的恨,又在胸头翻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