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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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血色帝都

抚民十三年六月三日,香京皇城。

    小皇帝最近总感到心神不宁,右眼皮一直在跳,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当了十多年的皇帝,对这种预感一般的直觉不可避免地有了迷信;他在国榷殿内踱来踱去,最后决定去韵仪宫找皇后“放松”一下,也许真是太累了吧。

    照例还是王承恩随行,杨毅由他服侍了十多年,用惯了,也相信王承恩的忠心,所以走哪儿都带着他。没想到刚刚晃出国榷殿两三步,就有一个小太监跑上来禀报道:“陛下,喻大人求见。”杨毅挑了挑眉,心想:喻恩溟来找我干什么?最近共和党被我借改革之名打压得不轻,这孙子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

    “哦,快请!”杨毅又转回了国榷殿,刚坐下人就到了。喻恩溟一如往常的清癯瘦弱,但那眼中不时闪动地精芒总还提醒着妄想嘲笑他的人——择人而噬!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这种人绝对不会永远跌倒在地!

    杨毅尽力绽放出一个前所未有地灿烂笑容,客气道:“喻爱卿来了,奉煤,快给朕的肱股之臣上座。”王承恩应声而办,喻恩溟平淡地致谢,坐下后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陛下,老臣今天来这里,是想下一盘棋,”杨毅诧异道:“棋?”喻恩溟点点头道:“是的,陛下,老臣不胜冒昧,只为与君父对弈而来。”

    “呃,那好。”杨毅心下古怪,面上不动声色,“奉煤,准备一下吧。”王承恩诺诺而退,旋即上来了两个抬着棋具的内侍。等一切归置完毕,君臣二人对立而坐,由杨毅先行落子。话说小皇帝就是个臭棋篓子,指定没什么希望赢,加上喻恩溟这老狐狸来国榷殿肯定不是单纯弈棋的,他只好随意落下一子,准备静观其变。

    喻恩溟也跟着随意落子,君臣两个随意来随意去,最后一局棋骈六骈七,别说下围棋了,五子棋都不带这样玩的。杨毅率先沉不住气了,索性道:“喻爱卿,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事儿啊?”没想到人家痛快地点头承认,平静道:“的确是有些事情在身,百思不解,想要请陛下指教一番。”杨毅眼珠乱转,呵呵笑道:“指教不敢当,喻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喻恩溟淡淡道:“陛下,老臣观帝国十余年来蓬勃发展,心下甚慰。然诸多不解处,唯改革一事。”杨毅眼中精光一闪,喻恩溟不看他,继续道:“改革创新,推倒以前的瓶瓶罐罐,几乎是打碎重来。都说不破不立,陛下正是在这样做啊!”杨毅捏着手中的白子,仿若漫不经心道:“哦,喻爱卿此言何意?”

    “祖宗规制,纵然改动,只要无伤于帝国,无伤于百姓,总没有害处。”喻恩溟端起棋盘边放着的玉盏饮了一口茶,似是意有所指,“然刚则易折,过则成灾,陛下还年轻,大好的年华还没有享受,等到白发暮年,对往事做追忆时,莫要后悔才是。”杨毅波澜不惊道:“朕有什么可后悔的?”哪知喻恩溟不搭他这个话茬,突然转移话题道:“郑太妃那里还好吧?”

    杨毅愣了一下,蹙眉道:“还好。”喻恩溟慢悠悠道:“那陛下可还记得十几年前,老臣在御花园问的一个‘情’字?”杨毅捏着棋子想了又想,蓦然道:“哦,朕记得,当时喻爱卿的样子让人想忘也忘不了,实在是记忆犹新啊!”喻恩溟自嘲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是陛下教给老臣的,老臣一直铭刻在心。”杨毅没接茬,目光灼灼地盯住喻恩溟。

    “陛下,老臣身质一向羸弱,敢请辞归。”喻恩溟又转了话题,低着头没去看小皇帝地眼神。杨毅不说话,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喻爱卿,你……你和郑太妃……”喻恩溟淡然道:“陛下想说什么?嗯?”杨毅住了口,心想:事儿还挺复杂,不好办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只好继续磨棋坨。杨烨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道:“爱卿啊,你看我朝每年都在移民,我估计此项基本国策数十年内不可改变,起码要向美洲大陆移去两亿人口,不然不足以稳固殖民根基。”喻恩溟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却不贸然开口。杨毅一字一句道:“鉴于此,朕想重新合并一些省份,喻卿你看能否?”喻恩溟古井无波道:“陛下做主就是。”

    杨毅嘿然道:“朕的意思嘛,是将昆士兰、轩辕二省合并到塞北省,青莲省合并到关东省,新华省合并到北华省;还有宝洲岛方面,六大自治区裁掉辽东、西夏、女真,只保留罗马、兰若、波斯三处;宝洲七省中,吴北并入西秦,里约格兰德并入苏威特;南极洲爱斯基摩省和南极省保持原有规制不变,如何?”喻恩溟落了一子,淡淡道:“陛下都想好了啊。”

    杨毅看着他,默然少许,忽然回到刚才的话题,小心地试探道:“喻爱卿和郑太妃……”喻恩溟似感叹似无奈道:“太妃娘娘是位很好的人呐!”杨毅不解,还待再问,就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国榷殿,一群内侍狼奔豕突地跟了进来,我看他们慌慌张张且烟熏火燎的,心下自感不好,猛然喝道:“怎么回事?”

    小太监“扑通”跪倒,哭喊道:“陛下,陛下啊,掌管宫廷禁卫军的蒙裂涛统领发动兵变,扬言陛……陛下昏聩无能,要……要废帝另立新君!”杨毅冷静地听完,猛地回头去看喻恩溟,咬牙道:“喻爱卿,解释一下吧,蒙裂涛为何会突然兵变?”

    喻恩溟很淡定,他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蒙统领掌管五万禁卫军,虽然声势宏大,但想成事几乎不可能——陛下那里不还是有萧成、王寅分别掌控地十万御林军吗?”杨毅冷笑道:“看来喻爱卿都安排好了?”喻恩溟叹道:“老臣明知他们成不了气候,自然不会妄下赌注。”杨毅蹙眉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喻恩溟坐在那里,像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陛下,共和党在十几年间寥落不堪,被帝党压榨得步步后退,老臣身为共和党党魁,不可能袖手旁观。但是,老臣也明白向陛下发动反击得不偿失,甚至惨败收场,然而底下的人不甘寂寞,老臣更不能拂违众意。”杨毅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虽然策动了蒙裂涛兵变,但自己都不看好这件事,所以先来一步,和朕打个商量?”

    喻恩溟道:“老臣自知罪无可恕,故不胜惶恐,请陛下在老臣死后,能顺利化解这场帝国危机。”杨毅眼睛一眯道:“好,朕相信那些跳梁小丑是成不了大事的。不过,朕还是想问你一件事,郑太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喻恩溟显然不愿多谈,只是执拗道:“陛下还是想想十几年前御花园凉亭内的‘情’字问答吧!”

    杨毅想了想,恍然道:“明白了,没想到郑莹竟是你的‘青梅竹马’!”喻恩溟悲凉一笑,沧桑道:“我和她,一如天际虹霓,一如海底砾石,永生不可交汇。”杨毅不知道该说什么,喻恩溟却突然浑身抽搐起来,上半身“砰”地砸在棋盘上,将一应物事扒拉得乱七八糟,然后眼球暴突,继而软瘫不动了。

    小皇帝吃了一惊,正要上前,王承恩阻止道:“陛下,小心有诈!”杨毅扒开他,坚持趋前观察,结果用手指在喻恩溟鼻下一探,确实了无生息。没想到一代人杰,共和党党魁喻恩溟就这样死了,后来经过宫廷御医的鉴定,得到的结果是服了剧毒。

    杨毅叹道:“何苦,何苦!”没想到很快又有一个消息传来:椒房宫的皇太妃郑莹服毒自杀!和上次被及时救治不一样,这次算是一了百了,再也救不回来了!小皇帝默然良久,秘密吩咐下去,将喻恩溟和郑莹合葬,务必做到掩人耳目,毕竟身份不同。

    与此同时,王寅和萧成反应过来,调动十万御林军平乱,几乎没什么困难的,蒙裂涛伏诛及五万禁卫军被缴械。一时间,共和党欲废帝另立的阴谋破灭,很有些虎头蛇尾,但小皇帝的清洗行动却不会停止。但对于蒙裂涛的叛变,杨毅还是唏嘘不已,郁郁道:“蒙裂涛原本是银狼军团的总司令,朕把他调进宫里是想提拔一下,没想到却……人心隔肚皮啊!”

    抚民十三年六月份,大隋帝都香京城发生叛乱,但被迅速平息。之后,皇帝下令,搜捕犯上作乱的主谋及其余党;由于喻恩溟服毒自杀,虽然身前“罪行累累”,但也为帝国努力工作多年,算是功过相抵。而随着喻恩溟这个共和党旗杆人物的身死,共和党大部分成员遭到血腥清洗,高层更不可能逃过厄运。

    香京东南西北四个菜市口,在抚民十三年六月份到十月份,整整四个月,每天都有共和党的倒霉鬼被押至菜市口斩首示众,甚而活剐、绞死、车裂之类的酷刑也没断过。小皇帝也是发了狠,本来被老百姓称作“仁厚天子”的他彻底怒了,老虎迟迟不发威,结果就是一帮子跳梁小丑把这头森林之王当成病猫看待!

    四个月的时间,香京这座大隋朝最繁华的城市,天子脚下,堂堂帝都,几乎被鲜血洗了一遍!血色的雾气弥漫了整座香京城,继而波及全国各地。不说宝洲岛、南极洲那边,单是澳洲本土,巴布亚新几内亚、新西兰、所罗门、塔斯马尼亚等陆外四省就发生了剧烈地动荡,其它省份亦不能幸免。

    大批大批共和党官员被牵扯其中,流放杀头都是轻的,惨点的就得遭受千刀万剐之苦。自这场风波过后,共和党一蹶不振,再也无法和帝党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