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游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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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岳大哥 在索克图贵为番邦驸马,他并不知令尊为何许人,他是在下的早年故交,听在下将始末道 出,毅然放弃家小,追随公子亡命,他又为了什么?无他,英雄肝胆,侠义襟怀而已。沈公 子,要死便死在一处,你死了,咱们替不独生。回来,咱们和他轰轰烈烈拼一场。”

柴哲虎目生光,大叫道:“沈公子,令尊可是锦衣卫沈经历沈炼么?”

“正是先父。先父官虽卑微,但有一颗耿耿丹心。”

锦衣卫,是皇帝老爷的亲军,不但负责皇帝老爷的安全,也负责京师与皇宫附近的治 安。经历是文职,掌理文书收发,官阶是七品或从六品,小得可怜。这位沈炼官虽小,却是 万古流芳中的人物。他是会稽人,字纯甫,嘉靖十七年中进土,外放溧阳知县,胆敢捋御史 的虎须,被转调往荏平。后来丁父忧去职,再补清丰知县。之后,便调入锦衣卫任经历。为 了俺答请贡的事,他敢主张不许鞑子请贡,满朝文武都是些胆小鬼,都不敢说话。吏部尚书 问他:“你是何官?”他说:“锦衣卫经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就这几句 话,把陈兵京师城下,挟武力请贡的鞑寇请贡要求一语勾销。

他献攻击鞑寇要策,皇帝老爷不采纳。上疏请兵北伐,照样不准。上疏揭发严嵩父子的 卖国罪行,却碰了大钉子,皇帝老爷一火,当殿行廷杖刑罚,打得他死去活来,然后发配到 保安做农奴。保安州直隶京师,州西南有桑干河,河从山西蔚州流入,蔚州就是白莲教昔日 造反的地方。

他在保安做农奴,当地的人知道他的遭遇,不迫迁居让屋,父老更亲送食物,请他做夫 子,教育附近的子弟。他老兄胆大包天,不但教子弟们以忠义大节,更缚草为人,写上唐朝 的李林甫,宋朝的秦桧,加上严嵩三个人的大名,喝酒时聚子弟学生射草人为乐。有时单骑 驰抵居庸关口,向南戟指大骂奸贼严嵩,直骂至痛哭流涕方行返回。

严家父子怎受得了?不死才怪。他不但得罪了严嵩父子,还敢上书臭骂纵兵惨杀避寇百 姓的总督杨顺,作文遥祭枉死的百姓良民,终于惹下了杀身之祸。在严嵩父子的授意下,恰 好蔚州白莲教造反,杨顺便乘机将他的姓名列入教徒的名册中,将他带至宣府斩首。他有三 个儿子,襄、衮、褒,先是三人全部充军,后来杨顺认为严嵩不满意充军的轻刑,便派人追 回。杖杀了衮和褒。沈襄起解早了几天,押回也晚,被押在大牢,生死关头,谢龙韬和金宏 达两个教徒来得正好,将沈襄救出亡命西番。

柴哲知道沈炼这个人,却不知沈炼的后人是谁。他自己也是间接受到严府迫害的人,破 家切身之痛,往事历历如在目前,登时气涌如山,浑忘利害,猛地转身,挽弓待发,箭尖对 正了杜珍娘的胸口,沉声问:“杜姑娘,双手张开,离开你的针囊。”

“你……”杜珍娘骇然叫。

“丢下剑,千万不可妄动。”

“你……”

“我是当真的,你不听只好给你一箭。”

杜珍娘丢下剑,双手外张。

“他们的话是真是假?”他沉声问。

“句句皆真。”

“黑鹰会得了严世藩黄金千两?”

“是的,他要斩草除根。”

“黑鹰会是……是……”

“是做杀人买卖的秘密帮会。”

“你们都是……”

“职业杀手,暗杀英雄。”

柴哲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杀你。”

“你……”杜珍娘讶然惊叫。

“我跟他们走……”

“老天,你不怕令师……”

“师恩虽厚,但不能要我做丧心病狂的无耻之徒。”

杜珍娘胸膛一授说:“回中原开香堂,你我都死,我跟你走……”

蓦地,山鞍上传来了欧文琮的冷酷叱喝:“你两个叛徒给我站住!”

“姓欧的,你回去告诉端木鹰扬,说我柴哲走了,不及面辞。你走吧。”柴哲抢着叫。

欧文琮大踏步向下走,一面吼道:“你两个该死的东西,上来,收起你们不要命的怪念 头,本坛主替你们守秘,目下回头,尚未为晚。”

“你再下来一步。休怪柴某心狠手辣了。”柴哲叫。

欧文踪不受恐吓,向下迈步。

山鞍上出现了古灵的身影,向下低叫:“会主快到了,柴哥儿,及早回头。”

柴哲扭头向下叫:“沈公子,你们快走,我断后。”

谢龙韬大喜过望,立即精神百倍。众人相搀相扶,急急退人林中逃命。

欧文琮仍然向下走,判官笔护住了身前。

柴哲向杜珍娘低叫道:“你先退下去,我应付得了。”

他屹立如山,冷静地徐徐举弓,弓弦上搭着他留下来的最后一支鹰翎箭。

近了,五丈、四丈……

弓徐徐拉满,箭尖发出慑人的寒光。

三丈……两丈……他仍然屹立如岳峙渊停。

冷面阎罗略一迟疑,突然飞扑而下。“嗡!”弦声狂振,箭出似流星。

这瞬间,柴哲的右手拔出了藏锋录,脱手飞掷,人随着向上抢。

欧文琮上了当,判官笔斜击来箭,箭杆突然折断,箭尾仍向前飞,而且是横着飞, “唰”一声擦右耳而过,他本能地向左扭头问避,顾得了上盘,下盘空虚,藏锋录衔尾而 至,贵入右大腿内侧。“哎……”他大叫,身躯一震,人仍向下冲。

柴哲到,丢掉弓,一把扣住他的左腿向下带,右拳斜飞,“蓬”一声重重地抽在他的左 胁下。接着左拳再进,“噗”一声捣在他的小腹上。两记重拳发如连珠,快逾电闪。

“哎……哎……”冷面阎罗怪叫,仰面便倒。

柴哲一脚踏住他的丹田,拔回藏锋录,冷冷地说:“我不杀你,不要追来。”

冷面阎罗已被藏锋录击破了气功,再受到力道千钧的重拳击中要害,右腿已无法活动, 内腑翻腾,已是半条命,怎能再追?

柴哲抬回弓,向抢下的古灵叫:“灵老,留一分清义,不要追来,不然有你无我,沿途 关照之情,将尽付流水。后会有期,珍重。”

说完,大踏步走了。

古灵拾起冷面阎罗的判官笔,长叹一声,抱起冷面阎罗向上走。

“你……你何不……不杀我灭口?”冷面阎罗喘息着问。

“本堂主老了,心软了!下不了手。”古灵笑着答。

“你该早些下来,是……是存心放走他……他们……”

“我下来也没有用,还得赔上老命。”

“他……他真是副会主的门人?”

“是的,但他的艺业不知比咱们高明多少倍,奇怪。”

“你有何打算?”

“该问会主。”

“刚才你说会主快要到了,是真是假?是示意叫他及早的脱身呢,抑或是釜底抽薪故意 救我?”

“也许两者都有。”

“当然,这些事我不会提。”

“本堂主深领盛情。”古灵沉重地答。

“堂主不觉得本会这几年来,行事有点倒行逆施么?”

“这个……我可没留意。”

“好,我也没留意。柴哥儿用什么暗器伤我,你看到了么?护体气功没发生丝毫效用, 可怕极了。”

“你没看清,我更湖涂。他的暗器是六寸铁翎箭,普通练气高手是禁受不起的;但坛主 的气功火候将臻炉火纯青之境,按理铁翎箭是不可能伤你的。他这人到底有些什么惊世绝 学,恐怕谁也弄不清楚。”古灵笑着说,突然像是记起了重要的事,接道:“那晚逃出死亡 之谷,我们从绝崖脱身。我记起来了,那些石孔整齐有序,决不是天生的石孔,而是用人工 开凿出来的。不错,他身上有可怕的兵刃或暗器,坛主定是被他这把神秘利器所伤的了。”

谈话间,已经到了山鞍。

会主并未到来,山谷下,丘磊正坐在原地调息。

柴哲成了沈公子七个人的首脑,由金宏达指引路径,他则沿途布下重重疑阵,引诱追的 人追向错误方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费了不少心机。

直至黄昏将临,众人聚在一处隐秘的山崖旁休息,所有的人几乎累倒了,再也支持不住 了。

风暴雪狂,奇寒彻骨。

柴哲不敢休息,他带了云港往回走,花了一个时辰,在远处留下了迷踪的痕迹,方带了 枯枝返回,冒险生火,让伤了的人获得温暖。

杜珍娘是女神医,她忙得不可开交。她带有不少膏丹丸散。

在星宿海被八爪苍龙所俘,八爪苍龙只缴兵刃暗器,有修养的江湖正道人土,不会抄没 俘虏所带的药品,因此她的药派上了用场。

由于惊吓过度,沈公子的病加剧了两三分。其他受伤的人,也因未能及时治疗,伤势亦 逐渐恶化,不能再走了。

人有天生的惰性;死中求生的意志,在危难中坚强无比,忘了痛苦、疲倦,饥饿,只有 奋发而不致沮丧。但如果到了安全的地方,意志便会迅速地崩溃,要是有所倚赖,更是不可 收拾。

这些人目下已信赖柴哲,自信已脱出危境,到了安全的地方,一个个都瘫痪了,筋疲力 尽,除非钢刀加颈,说什么也赶不走他们了。

他们只好停下来休息,养伤,整整停留了三天三夜,直至伤和病皆有起色,方想起该启 程了。

三天三夜中,最苦的是柴哲,不分昼夜,经常在戒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