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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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白无常本来无意参与万松庄的聚会,只是情面难却,委决不下,催请的信差先后已来了三批,他仍迟迟不肯就道,想不到这一天一夜的骚扰,激起了他的怒火,把心一横,一面派人先赴万松庄告知近来所发生的事,一面打点准备启程,预定过几天风声稍弛之后,再行上道。他希望利用这几天查出骚扰的主使人,不然怒气难消。

他的虎踞山庄戒备森严,机关削器星罗棋布,任何人进入其中,别说机关削器可令来人丧胆,庄中的高手也足以令来人却步,他有四位拜弟,十六名早年与他一同闯荡江湖的朋友,皆在庄中安度下半生岁月,动起手来。可说举江湖,还没听说过有能将他们击败的人。

他不想在外与来人决斗,以免暴露他的身份,只想诱来人入庄,无声无息地消灭在庄中,可是,来人却不入庄,仅毁他在城中的店铺,烧他的果园,捣毁他的外围眼线住宅,绑架他的人,拦截他的信差,彻夜在庄外骚扰。他不是善男信女,怎受得了?日后传出江湖,他白无常早年的声誉岂不扫地?

从手下人的口中所获得的线索。只知骚扰的主使人可能姓夏,如果线索可靠,除了是神龙夏安平之外,还会有谁和他过不去?本来他与安平素昧平生,毫无印象,只从万松庄派来的信使口中,知道夏安平是蟠龙堡的死对头而已。千手神猿要他留意夏安平的行踪,并未要他下手截击,夏安平没有找他麻烦的任何理由,找上他未免欺人太甚,安平已不劳他费心了,堂而皇之地在次日的已牌左右,踏入了耒阳城。

北大街的湘南老店,是当地客店兼营酒馆的老字号,不仅房舍洁净,而且酒菜相当著名,生意兴隆,往来的客官们,都乐意光顾这家老店。巳牌正,不是客人进食的时光,但门带开处,踏人四个英俊雄壮。容光照人的青年男女。

男的是安平和小云,女的是皓姑娘和欧阳小翠。安平和小云戴风帽,穿羔皮袄,着快靴,佩剑,挂囊,提着包裹,一般英俊,一般魁伟。但安平身材高些。从他们清秀的脸蛋上,决难看出他们是孔武有力的武林人,只能从他们的佩剑上看出是行家。安平剑短,绿色的剑鞘只有尺余露在衣下,是斜插在腰带上的,所以看上去特别短。

两位姑娘全穿劲装,一白一翠,头戴风帽,外披长及脚跟的斗篷。两人也是一般高矮,一般明艳照人。如不是身材窈窕,戴上风帽披上斗篷,很难分辨她们是男是女,唯一可表明身份的是她们脚下的小蛮靴。

天色放晴,阳光普照,但似乎更冷,只有坐在阳光下略为暖和些。店伙计搓着手,呵气成雾,含笑上前相迎。

安平摘下风帽,抢先说:“老乡,咱们路过贵地,在贵店打尖,请替咱们弄几个下酒菜,先来两壶好酒挡挡寒。”

他说的是一口官话,中原口音令店伙一愣。那时,说官话的人十分引人注意,如果穿的不是官服,平民百姓对这种人更提心吊胆,因为从京师下来办案的爷们,大多是这种说官话的人,惹不得。

“诸位爷请至食厅小坐,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店伙陪笑欠身,领他们进人左面的食厅。

食厅宽敞,客人少,冷冷清清,显得特别寒冷。店伙领他们在倚窗的乾净座头落坐,两名小伙计殷勤地张罗茶水,送来一具火盆放在桌下。店中所有的伙计和食客,目光全向这四位容光照人的佳客集中,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请问客官要吃些甚么菜……”店仪小心地问。

“贵店总有几味拿手好菜罗,是不?”小云抢着反问。

“小的……”

“不必多说。”安平放下包裹,推椅入座说,坐下又道:“咱们还得赶路,菜上快些。

再就是劳驾请一位地头熟的伙计来。在下要打听有关贵地的风土人情。”

 气相当大,店伙心中一跳,喏喏连声,急急至厨下招呼,立即派人告知东主。

酒菜准备停当,四味煎炒,另外加上一个大火锅,酒壶搁在热水大盆中,食具相当考究。

两位姑娘除下风帽,褪下斗蓬,含笑就座,店中的人眼都直了,像这般天仙似的大姑娘光临店中,大概店伙们全没见过,有几个胆小的人悄然回避。恐怕克制不住多看上两眼,引起误会准有大麻烦。

两位姑娘很大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们不吃酒,由安平命店伙准备饭食。

店东带着一名体格魁梧的店伙,急急进入食厅,疾趋桌旁惶恐地行礼说:“两位爷台带有堂客,不宜在厅中进食,小店内厅有内间,请移玉至……”

安平另有用意,他何尝不知大姑娘不宜在大庭广众间进食?只是他必须吸引人们的注意,当下淡淡一笑,抢着说:“掌柜的好意,咱们心领了,江湖人没那么多禁忌。不劳操心。这样吧,搬一座屏风来,岂不省事?”

“小……小店没设有屏……屏风。”店东讷讷地说。

“那就算了。”安平挥手说。

“这位是伙计是……”小云指着魁梧的店伙问。

“这位是小店的伙计王三,是……”

王三不等店东说完,欠身笑着说:“小的王三,听说爷台要问敝地的事,因此前来听候吩咐,小的知无不言,但愿不致令爷台失望。诸位爷是从京师来的么?”

安平向小云含笑送过一道会心的目光,听王三说话的口气和不俗的道白,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堆下笑说:“咱们不是从京师来的,来自湘南。敝姓夏,那位是在下的好友,姓严。

王兄对贵地的风土人情,想必很熟罗?”

“小的在本县出生,祖籍常宁,对本地的事倒不陌生。”

“那很好。请问贵地是不是有一座虎踞山庄?”

王三脸上神色略变,点头道:“是的,顺城外东面羊角峰与虎踞山的中间。”

“庄主是不是复姓微生,大名叫怀德的人?”

“正是微生大爷”

“他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不会有姓微生的人啊?”

“这……这个小的倒不大清楚。”

“呵呵!你还不熟嘛!”安平大笑着说,取出一锭碎银递过,又道:“谢谢你,不再劳驾你了。反正咱们不在贵地停留,不必打听啦?贵地到衡州有多远?”

“有一百五十多里。夏爷今天还要赶路?”

“一百五十余里,该是一程半,今天还可以赶半程,不然明天就赶不到府城了。谢谢指教。”安平挥手赶人,店东和店伙知趣地行礼告退。

左近没有人,皓姑娘放低声音问:“大哥,你认为店伙王三靠得住么?”

“很可能靠得住,这位老兄即使不是虎踞山庄的人,也必是与山庄有交情的人,替我们将消息传到的可能性甚大。”安平也低声说。

“如果这人不可靠,我们还可以在别处亮相放出几声哩!”小云接口道。

安平微笑着摇头,喝口酒说:“云弟,再放出风声,便要引起微生大爷的疑心了,做得太露骨会弄巧反拙的。这顿饭不宜吃得太久,飞毛脚跑五里地送信,要不了多久。”

“那么,我们得快些了。”小翠说。

“太快了也不好,咱们的微生大爷来不及离巢在前面埋伏,岂不前功尽弃了么?”安平从容地答。

“大哥,你怎么任由他们在前面埋伏?我们人手不够呢。”皓姑娘关心地说。

“人多了,鱼儿便不肯上钩啦!我想,咱们的人该已秘密到达万松庄附近与朋友们会合了,我们四把剑还怕他们不成?这就是我避免入庄冒险,引虎离巢在外决战的用意所在。那位微生大爷的人,大概早已在城中布置停当,找不到其他的可疑人物,发觉我们只有四个人,便会放胆离巢反扑了。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不至于周详策划,我们也不许可他有从容布置的时光,他决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安平仍未能完全料中,微生怀德早已经到了城内,假店伙王三不需奔回庄中送信。在他们进食期间,虎踞山庄的人已经纷纷离城,到前途等候安平光临。对街的一座民宅中,三名负责监视的大汉已久候多时,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双魔和山海夜叉三人城外等候,如果被他们发现,恐怕对我们不利呢!”小翠忧虑地说。

“放心吧!翠妹,他三人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老江湖,人老成精,机警绝伦,岂会被人发现?”安平放心地说。

未能及时争取时效,几乎误了大事,如不是双魔和海夜叉机警,四人几乎送掉了小命。

酒足饭饱,四人从容上道,在城北郊的马阜山和杜工部词测览一番,并在杜陵书院看学合的生员练射,踏上北行大道时,已是午末未初了。按一般行程,今晚他们应该在五十里外的县交界的新田市投宿。如果赶不到,至少也得在四十里外的肥田市打尖,不然明天便不能不辛苦些,明日黄昏以后方能赶到府城,只能在城外落店了,其实真要赶,一天赶两百里他们也可办到,但却不像是赶长途的人了。

官道沿耒河上行,过了十里亭,官道与河分行,五里后再行会合。再北行五里,官道再与江分行,耒河在右,有一座渡口,渡河可至鳌山。

远远地,葡萄山在望,沿途古林插天,道路渐窄。道路渐向上升,转向西北,绕过前面的山坡,眼前一亮,原来官道再次与河会合,左面是山,路右是河,河床下降二十余大,陡峻不易下攀。官道通过一座隘口似的山四部,像是从长有三十余丈高约二十余丈的悬崖下通过,如果失足下堕,不跌死在陡降的河岸上,也得跌落江中喂了鱼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