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字体: 16 + -

第14章



这一天,他单人独骑驰出浦州的南门,城门刚开,晓色捞胧,只有他一人一骑在道上奔驰。反正坐骑必须在风陵关卖掉,不需顾忌脚力了。

官道前一段傍着大河南行,已届秋汛期的大河,河水滚滚南下,奔腾澎湃,声势骇人。

他之所以要快马加鞭急赶,便是要在秋讯到达前渡过大河。

大河每年要涨四次水,称为四汛。最可怕的是立秋前后的伏汛和立秋至霜降期间的秋汛,汛到时,商旅无法过河,渡船全部停航。

伏讯的洪峰已过,秋汛将至,这几天正是过河的好时光,拖上几天,秋汛光临,他就无法及时赶到庐州府啦!

奔驰了三十余里,到达富首山的西麓。这时,官道中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南下的客旅没有他快,北上的商旅尚未到达,富首山是蒲州与风陵关的中心点,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赶路。

这一带地方不太安静,盘据在中条山的好汉,经常突然出现收买路钱,甚至杀人越货。

他身上带了数百两金银,倒不是怕强盗们收买路钱,只怕耽误行程,已经是七月杪,耽误不得。

官道左是富首山,右是浊浪汹涌的大河。富首山岗陵起伏,林本葱笼,不时可以看到无人祭扫的荒冢,令人觉得阴森森地。

越过一座山脚,眼前出现一座山坳中的平坡,有一条小径通向山林深处,似是樵径。岔路口,一株粗如水桶的巨树横倒在路上,阻断了官道。

他心中一呆,徐徐勒缰,缓缓接近,正想越野而过,路旁人影一闪,窜出一个穿青劲装的大汉,哈哈狂笑道:“三东主.才来呀?”

他莫名其妙,讶然问:“夏某与兄台素昧……”

“三东主,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认识我三眼鳖,我却认识你三东主。你也是贵人多忘事,绵西渡口一别月余,阁下就忘了咱们……”

“你……你是砥柱山的……”

“我姓唐,绰号是三眼鳖,是负责三门水道买卖的首领。”

三门水道,也就是三门峡,砥柱山共有六座峰,分峙大河中流,河水分道而过,形成危险的水道。六峰的排列是北二,中一,南三,中峰的上游还有几座孤石,统称为三门。中间称神门,北人南鬼,只有北面的人门可以通行舟揖.三门的全部宽度,仅有三十余丈,砥柱山的水贼们,并不住在山中,却藏在北岸的山岭内。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问:“是贵山主差唐见来拦截在下的么?”

“三东主言重了,唐某是奉命促驾的。”

“有何贵干”

三眼鳖用手向山坳一指,说:“两里地便是夷齐墓,敝山主正在那儿恭候大驾。”

“但……在下有事在身,急需赶回。”

三眼鳖的眉心长了一颗大黑痞,浓眉一锁,黑痣便像一个凸起的眼睛。怪眼一翻,冷笑道:“三东主,难道嫌唐某的地位低请不动阁下么?”

安平见四野无人,胆气一壮,想赶快离开是非地,策马向侧绕,说:“在不下敢,唐兄请勿误会,委实是有事在身,不克……”

三眼鳖火速拔出背上的分水钩,飞跃截出喝道:“慢走,下马!”

声出钩到,钩向马前蹄,安平的骑术十分高明,马儿折向冲出,避过一击。蹄声急骤,已冲出官道……

三眼鳖并不追赶,狂笑道:“前面有二十把强弓,正等候阁下受箭。即使你逃得过箭雨,也无法飞渡大河。你一个人死掉不要紧,整条渡船的人都得陪你会见龙王爷。”

安平心中一震,一咬牙,自语道:“如不在这儿和他们解决,必定不能平安渡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能逃避。”

他兜转马头,凛然地说:“请领路,阁下。”

三眼鳖哈哈狂笑,一面举步一面说:“请随我来,这才像话。”

夷齐墓在山场前面的山坡上,古柏苍松成林,两座古墓像两座小丘,占地极广,墓前似乎并没有石人石马一类石像,也没有华表,仅有一座废圯的破屋,有一块石碑刻了几个业已难以辨认的字,仅能分得出“伯”字和“叔”字而已。如果没有人指引,谁知道这是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贤君坟墓?

富首山也称首阳山,有人认为是两座山,因此硬将它分开。山南俗称山阳,所以前面的便叫首阳山,它的别名还多着呢。其实,这两座古墓很难证实是伯夷叔齐的埋骨处,真正的夷齐墓该在永平府,称为孤竹三冢。

远远地,便可从树林的空隙中看到墓前的草地四周,站着上百名贼人。最后端,是砥柱双雄。快剑周凯脸容如昔,水上飘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疤痕累累,紫红色的新肌肤令人望之心惊,狞恶已极。

中间草坪中,新土岔眼,原来新挖了一个土坑,八名手执锄锹的大汉,环立在坑旁。坑前面,插了一块木板,木板上用朱漆写着:“夏君讳安平之墓。”

安平在草坪前下马,打量一下四周形势,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忖道:“连墓穴也替我准备好了,今天如不动武,想脱身势将比登天还难。麦老爷子说得不错,忍字头上一把刀。

世间的事,忍字无法解决所有的困难,不动手是不行的了。”

“三东主夏安平到。”三眼鳖怪叫。

百十对眼睛,死死地瞪视着走近的安平,死一般的静,没有任何人发声。

安平将缰绳搭在一株野草上,跟着三眼鳖进人草场,一面暗自运功戒备,一面在思量脱身的计策。

要脱身并非难事,山高、林密、草深,到处可进。但逃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赶快渡过黄河。

接近至五丈内,不等他行礼发话,水上飘已戟指着预先挖好的坟坑,厉声问:“姓夏的,你认得为你准备好的坟穴么?”

“邓山主……”他急急接道。

“住口,你听着,咱们水陆英雄从不替人挖坟坑行土葬,但念在你也算是值得敬重的人物,所以破例替你选择这处山河壮丽的地方,让你永埋斯土。你是自己跳进去呢,抑或是要弟兄们先割断你的咽喉?”

安平缓缓向前接近,低声下气地说:“邓山主,请让夏某解释锦西渡口的误会……”

“闭上你的狗嘴!”水上飘凶横地叫,接着说:“绵西渡口如果没有你强出头,太爷岂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指着吓人的脸孔厉叫。

“邓山主,为人不可不讲道理,绵西渡口事出误会,小可无端被卷人漩涡。山主与幻海山庄的人先动手,与夏某……”

“呸!你还敢分辨?如果不是你制住出山虎沈兄,咱们何至于一败涂地?”

“邓山主,我相信你并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幻海山庄的人早有万全准备,不管任何人加人,也无法挽回败局,即使夏某不制止出山虎,贵山的弟兄也无法取胜,恐怕败得更惨。难道说,山主还不知道山海夜叉的事么?如果夏某所料不差,定是出山虎与赤发灵官对在下不谅解。挑动山主向夏某……”

“闭嘴!太爷横行大河,名震江湖,你小子一个生意人,居然敢和砥柱山的英雄作对,罪该万死.即使出山虎沈兄不要你的命,太爷也不会放过你的。”水上飘在怒地吼叫,然后举手一挥,大喝道:“廖兄弟,带三个人去伺候他,早早了断。”

左方升起一声乍雷似的怪叫,纵出一名精壮大汉,带了三名骠悍的水贼,吼道:“兄弟遵命。好小子,拿命来。”

四人两翼一分,四把分水刀在朝阳下闪闪生光。

安平本想接近水上飘,突起袭击制住对方作为人质,可是机会稍纵即逝,他得另行设法了。四名水贼已阻在前面,突袭不可能,他留意四周的地势,已定下接近的大计,身形微挫,作势应敌,一面冷冷地说:“出山虎都禁不起夏某一击,你们四个人比出山虎如何?”

廖兄弟迫中宫接近,傲然地说:“不是太爷夸口,出山虎比廖某强不了多少。以一敌四,你绝难侥天之幸。如果你想要全尸,最好伏刀自杀。”

安平大笑道:“只有最没出息的愚夫愚妇,才会轻生自杀。哈哈!夏某得找一个人陪葬,你们四人谁愿意奉陪?”

廖兄弟大怒,一声怒啸,飞扑而上,“唰”一声就是一刀。

安平早有打算,这时不能显露本身的艺业,赶忙向后急退,间不容发地躲过一刀。

身左,另一名大汉巳经扑到,一声暴叱,“云横秦岭”,向安平的脖子猛砍。

安平向下一蹲,刀风虎虎掠顶而过,急向右闪。

右面冲来的大汉一声狂笑,刀出“贴地盘龙”,“狂风掠地”接着顺势跟进,攻向刚向后方避招跃退的安平双脚。两招都是攻下盘,安平避第一招时收脚吸腹跃退,第二招贼人跟踪追击,专等他向下落,眼看难逃断足之危。

第四名赋人到了身后,认为安平赤手空拳,何所惧哉,哈哈狂笑中,放心大胆地举刀相迎,等安平撞向他举起的刀尖,双手运功,准备迎戮安平的脊腰。

四名贼人都大意,认为安平赤手空拳以一敌四,该无还击的可能。像是群猫戏狐鼠,因此全无戒心,每人攻出一招,便不再进迫,只顾哈哈在笑,四个人无法协同合击,各自为战。

安平陷入危局,下面有刀卷到,后方有刀等候,身躯悬空闪避困难,旁观的贼人不住怪叫,要看惨剧结束。

他上身一仰,挺腰吸气下身飞起,闪电似的来一记后空翻,变不可能为可能,刚好从后面伸刀等候的贼人头顶上空翻过,不但躲过了两人的合击,也脱了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