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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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算几许,媚儿释心

    thu jan 07 17:25:32 cst 2016

    在几许看来,这反应很正常,他们之间本就有某种注定的牵连。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熙无言,问道:“城主欲作何打算?”“本城自有打算。七杀,破军,熙夜,你三人暂行退下休养,伤口彻愈再听我调令”“是!谢城主天恩”他们无比信任新主子会将砚衣救出来,现下只有精心休养,或许城主会派上他们前去救人…他们三人离去不久,缪然便开口询问:“城主准备前去夺龙教救人?”男人冷峻的视线停在几许身上问道:“贪狼命格如何”年纪稍小的少女手抚腰间佩挂的白色流苏宫玲,面纱外一双丹凤明眸看着男人:“贪狼主谋略。七煞为搅乱天下之贼,破军为纵横天下之将,贪狼为奸险诡诈之士,此三人缺一如断臂。城主所问怕是另有用意?”

    男人没有作答,他修长的双腿抬到宽长的椅座上右腿屈起,习惯性地伸手把玩手指的配饰。缪然熟知自家城主的生活风格,他这明显是自己进入了思考,把其他人当空气了。于是缪然无声地看了几许和慕容,一挥羽扇示意人出殿。三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退离殿外,慕容凯因要帮那三人调药,先行离去。只留下缪然和几许,他沉默看着面纱下那双翦水明眸,那眼睛也看着他,两人就这么站在殿外相视无语。“我该回去了”先行打破沉默的几许,一身素色衣裙尽显清雅,推却年龄的羁绊,只要是见她模样的人都深信她是一城有名神算。只因她气质脱俗,那是看透人间生死望穿由来的淡泊,她每日替人算命,亲眼见多少人生时死期,多少喜怒哀事在她眼前掠过,人生不过如此,所以她淡然无尘。

    缪然看着她,薄唇阖动几下欲言不言,许久才道:“我送送你”几许点首,先行转身。缪然始终跟在她身后相隔一横石阶,他没有上前与她并肩,也未隔远,或许也只有这样,他能听闻她的呼吸,却不致惊扰了她。身后的目光几许怎会不知?她习惯了他们这样的行走方式,都给对方留了足够的空间,近了过于窒息,远了太过清冷,如此恰好。想起一些事,缪然思绪轻转,忍不住问:“城主…可有寻你问杀星之事?”他看不到几许突然黯淡的眸光,只听见她一向淡然的话语:“你比我了解他,何必问我?”“他自四年前归来后,我便再难猜测他心思。我想,他应是去寻了你问那杀星之事,你可有…”“你认为我会将一切告知他么?”几许停步回首反问,眸中漫染一丝冷气盯着缪然:“告知他有帝王之命,要带领全城前去争城掠地,告知他,他不该如此平凡隐于一城内?缪军师,那日你私下寻我问那杀星应出几人,我告知你暂先有二。那时你便问我有无将此事告知城主,如今你再问,呵,当真挂心城主”缪然一愣,已经知道她没有告诉城主任何事,但几许如今却难得语气逼人,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发现他也没法看透她了,她单薄的身子里,那颗跳动的小玩意隐蔽地太深。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你我深知城主为何性情大变,他待我不薄,缪然不愿他得知此事再劳累奔波”几许冷笑:“你是不愿他做王,还是不愿他战死?”呼吸一滞,一向儒雅沉稳的脸上被双眼的愕然扭曲。面对着几许质问的目光,他很快恢复,泰然答道:“几许,你自知我心意”他既已知几许并未将熙无言天生帝王的命格告诉他本人,那便无须再和她多作口舌之争。于是便不等几许作答,他又开口出声,不经意间撇去了这个令两人几欲尴尬的话题:“我当真未料到城主今日会认义子”这是他肺腑之言,那少年既不是杀星,却也并非有何惊世命格,熙无言竟轻易就这么赐与他同姓。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城主作的决定无人能阻,他只是不明白…“你当真以为城主如此冰冷断了世间人情?”几许说完便回首不再看他,面纱轻扬,一步步消失在石阶尽处。立于广阔石阶中央,白袍军师神色肃宁抬首望上晴空,城外是一片战火乌烟,唯此处才有如此天高云净。

    “少主千安”几个路过的城女侍俾见了他纷纷朝他行礼,无法一时间适应身份转变的少年略显措乱地走开,引来身后几声嘻笑窃语:“诶,你看你看咱们的少主,竟如此生涩”“是啊!怕是初来乍到不适应,倒也有几分惹人喜爱呢”声音渐渐走远,他才暗暗叹口气,心下说不出的意味,被无情训练当做工具使用了十几年的傀儡突然就成了一城少主,被府中众人恭敬瞩目,这样的身份转变来的太快,饶是他心如止水,也难以一时间就完全适应。他突然想到了一人,自他被城主认作义子后到如今已过了十日有余,他却从未见过那人一面了。他有些疑惑,她怎了?为何不见她?不自觉地走出自己的寝房在府中四处走动,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找那人。

    行着玉砌朱栏路过阶柳庭花,他到至后院花赏园,一簇簇的宝花珠树令他好奇驻足流连,真道不清是人赏花还是花赏人,这花园应该也是城主所提名,花赏园,确实不错。他并非贪花风雪之人,到了此处他却被这些花树吸引住了,城主府里的花园之大,花木种类之繁享誉全城,世间不爱花之人少矣。他一处处地赏花观树,直到在中央空地上,他看见一个粉色的背影蹲着,时不时动一下,不知在做甚,那是媚儿。他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不远处,只见她伸出一手戳了戳面前一棵小草,还带自言自语,少年听见她说:“小草儿啊小草儿,不要看你现在干枯瘦小的,以后说不准就长成参天大树了,到时候你曾经的这些小伙伴,那些对你好的人你就再也看不起了,唉,也不是说你看不起人,也该是你之前的伙伴不争气,没法长高了攀上你…”

    少年只觉得她是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了,便上前道:“你怎么就断定它会看不起那些伙伴呢?”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媚儿的自语,她猛地站起回身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惊地她后退一步“少、少主!你吓惊到我了!”熙夜歉意地后退一步,他这举动让媚儿一阵气结,他就不晓得拉住自己宁愿让自己摔倒么!看着媚儿略有些责怪的目光,熙夜只当是他吓着了她:“媚儿,我不是有意惊吓你,你…没事吧?”媚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对他行了个万福:“媚儿拜见少主,扰了少主赏花雅致,请少主降罪”她这副面无表情的严谨模样着实不适合她这张亲切娇翘的粉脸,这样瞧着反觉滑稽,若换作熟知她性子的旁人,怕是早该要笑了。熙夜却不知,他不解之前还温和活泼的媚儿怎突然就变了性子,变地如此冷漠,他始终没往其他地方去想。他想问她为何如此生疏,在他昏迷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的她,那时她毫不拘谨的模样深深印入他眼底,如今却为何?有种莫名的情绪漫上他心口,不擅言长的他终还是一语不声。不远处脚步声响,是有人过来,熙夜看了看媚儿,道:“我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去,他还是不甚习惯处处被人尊称少主。

    “恭送少主”目视熙夜走后,媚儿侧步让出那株小草,方才她遭受惊吓,不经意后退竟踩着草儿。不久还勃然朝阳的嫩绿如今萎靡不振,粉裙覆地,媚儿重新蹲下,妙目凝视,看得痴了,那日军师告昭全府,那少年已被城主认作义子,众人皆讶异,唯独她的目光黯淡,他如此快便高升做了少主么?如此快,她便与他有了主下隔阂么?她不讶异,满满的只有道不明的酸涩。“媚儿,原来你在这儿躲着呢!诶你在这做什么呢”走廊边跑过一位绿裙少女,模样瞧着年纪和媚儿相差无几,她是另个城女,安素。媚儿起身望她一眼:“素儿找我有何事?”安素笑眯眯摆摆手凑过去:“没有啦,近日清闲地紧,空着无事,便想找你说说话儿,诶诶,你看那颗小草怎快死了呀?”“死了便死了,它们能活地下来,它却活不下,有甚法子,该!”一转身,媚儿坐在旁边石凳上,双臂撑在石桌上惯性地双手支着下巴。

    安素笑嘻嘻地,跟着坐在对面打量着媚儿:“哎媚儿,这段日子你奇怪地紧,每日忙完事务便见你痴痴傻傻地呆坐,就如现在一般,是怎了?莫不是真痴傻了?我去叫慕容哥哥给你瞧瞧好了”媚儿闻言嗔瞪她一眼:“你个臭丫头,你才痴傻无药可救了呢”安素还是笑看着她,一边坐在媚儿对面,调侃道:“看来媚儿没傻,痴傻的哪里那么会骂人呀,不是痴傻了,媚儿便是有心事,你跟我说说如何”媚儿看了一眼她,摇摇头并未作答,沉默片刻才道:“天天在府里忙活的,哪有甚心事”不等安素搭话,她突然又问:“素儿,若有日你突然飞黄腾达,做了当今皇后,你还将惦记我们这些昔日共事的小城女么?你就当我说是真的,好好回答我”安素认真想了想,道:“定然不会啊,素儿岂是那种见利忘本之徒”“当真不会嫌弃我们?”面对媚儿不怎置信的模样,向来直爽的安素有些不悦:“我与媚儿多年姐妹,虽不是同出却也胜似亲姐妹,我说不会便不会,你这样再三问我,是不懂安素为人了么!若你相信一人,便是了解他,你何必还需问他甚话?”她深深地看着媚儿:“口说无凭,你心中怎看他的他便是怎样的”她的一番话让媚儿醍醐灌顶,略感惭愧:“我…对不起素儿,我不是有意如此”安素握着媚儿的手温和笑道:“这么些年,我知你性子,你不是有意的。可是你瞧那刚才差不多要死去的小草儿,你若信它生,我想,它日后必然绿树常青”樱唇微抿,媚儿感激地看着安素,微笑颌首,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