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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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素烧花盆

由于日日暴露在太阳下,陆梦笺原本白皙的脸庞,被晒得透出些麦色,又加上饮食不均衡,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只剩两个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在笔挺的鼻梁上分外鲜明。

五官虽然精致,但在林岱莫眼中却与其他女子无异,又想到陆梦笺的身世,禁不住有些失望,这个女子终究只是个奴仆,实在比不得那些有教养的富家女子那般知书达礼。想到她素日的毫无礼数,林岱莫心中刚刚升起的那股暖意又渐渐消弭开来。

陆梦笺听在耳中却很是意外,自从遇见林岱莫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谢谢,而且,还是在当着自己的面制造了一堆污秽之后……

"额,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这是陆梦笺自两人相遇以来第一次说话如此柔和,嘴角甚至还带着方才的笑意。而这句落在林岱莫耳中,却变成了陆梦笺奴性的回答,即是奴仆自然习惯了伺候主子,那一句谢谢,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你饿了吧,我去做饭,"一阵阵咕噜声,自林岱莫清空的腹中传出,陆梦笺想起方才的一幕,又转过身来抿嘴一笑,“还有,我不叫那个,我的名字叫做陆梦笺!”

饭菜上桌,二人仍旧默契的一言不发,仿佛方才的一幕从不曾发生过一般。午饭过后,陆梦笺收拾完仍旧出门侍弄花草,而林岱莫无奈的躺在**,翻看那本早已看过数十遍的诗集,躺在**许久,浑身的骨头都似要发霉一般。

然而陆梦笺却在院中时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还时常似与人交谈一般絮絮说着什么,林岱莫不由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地向外张望,透过门口远远向院中看去。

不过几日时间,院子中竟变了大样。原本空空如也的大院中,已然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苗,墙脚甚至还种了一畦白菜,而与菜畦相隔不远处也理出一块空地,细细的翻了土。而陆梦笺此刻正背对着门口,蹲在那片空地前,埋头聚精会神的看着。

林岱莫瞅了好一会,都不见她挪动一步,心中越发好奇。又怕她发现自己,佯装将书举到面前,但眼神却不住地往外面瞅去。不多久,陆梦笺突然脚步匆匆走进房中,口中似念念有词。

"夫君,哎,这个称呼真别扭,"陆梦笺翻箱倒柜好久,终于向林岱莫开口,夫君的称呼却将林岱莫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的笔墨纸砚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你说什么?"林岱莫听闻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你的房四宝,能不能借我一用?"陆梦笺以为林岱莫不肯借,便换了恳求的语气,但仍旧令林岱莫皱起来眉头。

"房四宝,你要做什么,你会写字吗?"林岱莫显然对这件事很是怀疑,但仍旧指了角落的檀木箱,取了钥匙将箱子打开,只见一套笔墨板板整整的躺在那层锦缎之上。

陆梦笺如获珍宝般,磨了墨,小心翼翼举着毛笔,将一张泛黄的纸铺在桌上仔细画起了图样,又在关键处引了箭头在一旁用楷体细细注明,画好后等墨慢慢吹干,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在画什么?"林岱莫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诗集问道,这个女子,他越来越猜不透了。

"呐,给你看,"陆梦笺将画满了图的纸小心地捧到床前,只见纸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盆,或方或圆或奇形怪状,花盆上还栩栩如生的勾勒出许多花鸟的图案,而在旁边则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注解。

林岱莫不解的看着纸上的图样,"你画这些花盆何用,家中又无花可种?"

"这个嘛,等过两天你就明白了,"陆梦笺笑眯眯的接过图纸,极仔细的折好放在怀中,又将笔墨重新收回箱中。

入夜,李大壮才从田中回来,刚吃过饭便听见门外传来陆梦笺的叫门声。忠儿自从吃过带肉香味的面条后便日日念叨,听见陆梦笺的声音自然乐得往门外迎去。果然不负所望,陆梦笺将手中的篮子放下,只见里面正躺着几张圆圆的面饼,馋的忠儿直咽口水,但想到娘亲的教诲,只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陆梦笺看着忠儿的神情,不由笑起来,抓起一块饼塞到忠儿手中,忠儿瞅瞅手中的面饼,又抬头看看李婶。

李婶看着忠儿的样子,又是可气,又觉得爱怜,便开口道,"姐姐给你你便吃吧,不过你谢过姐姐了没有?"

"谢谢漂亮姐姐!"忠儿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才跑到一旁大口吃了起来。

"梦笺,天这么黑,你咋一个人跑过来了呢,林公子呢,现在好点了吗?你来便来吧,干嘛还要带这么些吃的,太破费了。"李婶说着,脸上越发不好意思。

普兰城半城临海,又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地处交通要塞,在雷国也算富庶,巨富巨贵的家族不在少数,然而像李大壮家这般清贫的人家仍占了大多数。

平日里若能吃得起玉米面便已算是富裕,若是收成不好的年份,或许至麦苗返青季节,家中就断了粮,田野里的野菜往往刚冒出头便被人挖了去填饱肚皮。李婶家中虽尚不至于缺吃少穿,但也只敢在过年时才能买些白面与肉类招待客人,平日是断断不舍得吃的。

将陆梦笺总送些白面做的吃食,心中便觉亏欠许多。

"李婶,您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您和叔叔的帮忙,恐怕我们早已流浪街头了,"陆梦笺满心感激溢于言表,"实不相瞒,这次我也是有事相求。"

"梦笺,你有事尽管开口,只要我和忠儿他爹能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尽力,"李婶性子本就耿直,不待李大壮开口,便一口应了下来。

"我画了一张图纸,想劳烦李叔给个帮忙,不知咱们这哪个窑庄烧的土陶花盆最好,我想烧制一批这图纸上所画形

形状的花盆,"陆梦笺自怀中取出那张精心叠好的图纸,递到李大壮手中。

"烧制花盆……"李大壮将图纸展开,只见一张纸上错落的画了足有近十种样式的花盆,一旁还标了些小字,只可惜李大壮豆大的字不是一个。不过那花盆的样式很是新颖,引得李大壮好一番啧啧称赞,随后又仔细收好装到一只小布包中。

"要说窑庄,这附近的村子里还真没有,不过我倒想起来山那头有户姓苏的人家也烧窑,但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烧制花盆,不如明日我便去问问,若是可以便请他们帮忙烧制吧?"李大壮平日只听闻烧制碗盘器具,却不曾听说过还有人要求烧制土陶花盆的,心里不由觉得好奇。

"这是一两银,李叔您先拿着,若是不够我再拿给您,"陆梦笺从袖口掏出一两碎银,交到李大壮手中。李氏夫妇看面前突然摆了这些碎银,不禁眼睛都看直了,呆坐了许久才猛地反应过来。

"烧制花盆用不去着这么多银两,我先留下这一些,剩下的你先拿着,要是不够的时候我再跟你要,"李大壮心知烧制陶器价格极低,便只留下一小块碎银,其他的仍塞回陆梦笺手中。

"我虽不知烧制土陶花盆的价格,但这次要烧制的数量不少,再者还要将这些花盆运回来呢,缺了银两哪能行呢,"陆梦笺执意将银两放回桌上,"就是又要耽误李叔的时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梦笺,这话可就见外了,毕竟乡里乡亲的,相互帮衬着也是应该的,再说林公子现在病着,就你一个弱女子撑着这个家,我们看着也心疼啊,"李婶握着陆梦笺的手,眼看她从最初的白白净净被晒成了古铜色,心中难免怜惜。

陆梦笺何尝不心酸,只是她天性乐观,眼见李婶如此,忙岔开话题又说了一会,便告辞离去,返回家中,林岱莫早已面朝里睡着,于是轻手轻脚洗刷一番也上床躺了下来,满脑子却都是院子中种的那些花苗,心中盘算着以后的打算,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然而李大壮却捏着手中那烫手的一两银,激动的半宿睡不着。

"忠儿他娘,你说林娘子年纪轻轻,来的时候也没见身上带啥贵重东西,咋林公子一病,她就有钱了?"李大壮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女人。

李婶也正睁着眼睡不着,一直想着陆梦笺给的那些银子,听见男人的问话,心中也嘀咕起来,"我也正纳闷呢,那日她说去城里一趟,结果回来不光买回来些粮食,还买了好些树苗种在院子里,当时我就觉得纳闷,但后来一忙起来也就忘了,谁成想今儿直接拿出了一两银子去烧些花盆……不过她说自己是被父母卖身为奴,兴许这几年间也攒了些许私房钱……"

"娘,啥叫私房钱啊,"不知何时忠儿已经醒过来,突然开口将李氏夫妇吓了一跳。

"小孩子家不要问这么多,快睡觉,乖,"李婶伸手替忠儿掖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