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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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回 风雪相伴宽烦忧 渡口相送黯离情

    sun oct 25 15:19:05 cst 2015

    滴漏一满,停了半刻,倾尽里间的水,复又转动起来。

    玄奇感到四周静得怪异,让自己不禁有些脚底发冷,于是,她垂了头,掩住面,缩成一团,小心翼翼透过手心缝隙向前看去,只看见汝旸眉头深锁,高深莫测地盯着眼前的舆图,不知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阿喏,你能吱个声吗?”玄奇伏在桌子上,偏着头看汝旸,说道:“哪里需要改的?你说,我全按你说的做,成吗?”

    汝旸从卷轴上方看了玄奇一眼,轻轻放下舆图,叹了口气。

    玄奇见状,更是灰心,说道:“果真如此不堪?”见汝旸依旧默然不语,她心里一阵烦躁,若是不能用,直说便是,不说话是怎么个意思。

    “滋啦”一声,玄奇起身扯过舆图,仔细察看着。

    “哪里要改,还是重修?!”玄奇双手撑在案几上,正声问道。

    “你想吃什么?”

    “啊?”玄奇诧异地抬眼,见汝旸了然地冲她笑笑,复又拿过舆图,“辛苦了,我们会小心使用的。”

    玄奇惊异汝旸的态度转变之快,可是见他发语真诚,也不像是掩饰着情绪,不觉有些懊恼刚才失控。

    汝旸徐徐阖上舆图,认真说道:“不愧是得了你师父的真传,比你师父差不了多少了!”

    玄奇呵呵笑着,下意识去紧紧发绳,“哪里能跟师父比!不过,”她婉转地瞧了一眼舆图,“这个真的能换吃的?”

    “嗯。”汝旸颔首,“这几日,辛苦了。绶淳城是周国的都城,风景绝佳,佳肴甚多。等会让卓久带你出去逛逛,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跟他说便是了。”言罢,汝旸捧着舆图起身。

    玄奇连忙点点头。倏尔,她蹙着眉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起身,追上刚跨出门槛的汝旸。

    “等一下,阿喏。”玄奇拦住他的去路,“我不想麻烦卓久,上次他帮我做衣服,已经让我很愧疚了。所以,能不能别让他花钱......”

    汝旸看着玄奇欲言又止的样子,交待道:“无妨,算在我这里。这个,本来就是你帮我做的事情。”

    “哦”玄奇小心退到一边,让汝旸过去。

    “没事了?”汝旸走过去,转头问道。

    他见玄奇没甚反应,遂不再发问,步向长廊。可刚走没几步,便又觉得有东西拽住了自己,他颇无奈地看了一眼扯着自己袖子的玄奇。

    “阿喏,就刚才,我想了想。吃的嘛,我自己也能去吃,实在不用你们破费。这舆图嘛,本来就是我答应呼锐士的。”玄奇松了手,退后几步,讪笑道:“只要能让我跟小雪球,不对,是雪歌玩上一会儿,就很好了,我想,您应该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小之又小的请求吧?”

    汝旸闻言,笑不出来了,虽然心里十分想拒绝,可是自己分明已经答应了。据这些日子相处积攒的经验,于玄奇,明明食物的魅力更大呀!

    他挑挑眉,转过脸去,沉声说:“别吃雪歌,他还小呢。”

    卓久侧靠在长廊下,看着在庭院里,追着雪歌满院子跑的玄奇,不屑地笑笑。

    玄奇一个俯冲,扑到雪歌,紧紧裹在怀里,下巴蹭着雪歌毛茸茸的脑袋,“阿喏都把你的尾羽给栓了,还这么能折腾!”她一手揽着雪歌,一手拍着膝盖上的灰,向卓久走过去。

    “别过来,别过来,我怕!”卓久一见雪歌就没辙,这可是漠北的神物,被二哥训练得更是凶猛异常,别看平日呆呆地,捕猎可是毫不手软,他曾亲眼看到,雪歌掏野兔内脏吃,那场面斑斑血迹,惨不忍睹。他就不明白了,这么一只猛禽,玄奇分明也见识过此物的凶恶,还能叫得出小雪球?

    “卓久,你摸摸看,雪歌的皮毛摸起来可舒服了!”玄奇说着,将雪歌捧着,给卓久递过去。

    “拿开!拿开!”卓久拿袖子遮着脸,胆怯之下,下意识拿扇把敲在玄奇手背上。

    玄奇见卓久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逗他,忍着手背上痛意,讪笑着将雪歌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下,逗弄着雪歌。

    “你说你是不是傻,二哥都说了,让你随便花钱,你倒好,玩什么不好,玩猛禽!”卓久郁郁说着,拿扇子猛扇一阵,倏尔,又觉得已是冬天,自己的举动未免可笑,遂收了扇子,不悦地瞅着玄奇,口中碎碎念叨着,“二哥可是出了名的抠门,他现在穿的软甲,我前年就见他穿过,平时夜读只点粗蜡烛,那个味道熏屋子都够了,平素也没听他买过除了书以外的东西。真不知道,身为司使,俸禄又不低,省那么多钱作甚?你这就叫错失良机,知道吗?”

    “可能,是为了成家用吧?”玄奇打趣道,眼神却依然停留在雪歌身上。

    卓久闻言,眼中滑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玄奇,你想的挺远,这都帮我二哥考虑到了。”

    玄奇听着卓久开始跑偏的声音,失望地摇摇头,坐回到卓久身边,“若是阿喏的钱,那我用起来也没甚,也影响不了阿喏的终身大事,反正最后都能算到师父头上。可是,少公子,你仔细想想,这些锐士出来,像这样,租地方住,还有每日的开销,难道都算在阿喏身上吗?”

    “自然是公中出的,你担心这个作甚?”卓久不解地看着玄奇。

    “玉龙台的情,万万承受不起!”玄奇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

    卓久闻言,噎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可也许是二哥自己掏腰包呢?”

    “有区别吗?万流同源。”玄奇释然地笑笑,跳到雪歌面前,雪歌正踽踽独行,见玄奇跑过来,吓得差点没站稳。

    本就是萍水相逢,他日也难说有相逢之时啊!卓久思量间,不自觉地掏出扇子,在徐徐袭来的寒风中,他打量着玄奇,“小丫头,心思挺重!”

    玄奇正埋头帮雪歌梳理着毛发,雪歌则一脸幽怨地望着那扇门,盼望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拯救自己。

    “玄奇,你看,下雪了。”

    “咦?”玄奇闻言,抬头一看,从四四方方的天空上,不知从哪个方向飘来纷纷扬扬的雪花,正从天井上簌簌飘落。

    卓久起身,仰头感叹道:“今年江南的雪倒是不少,家里定能存下不少雪水,来年我可有口福了。”没一会儿,卓久伸出的扇面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雪絮。

    玄奇听卓久如此说,回头见他笑靥清浅,不禁想道,分明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却难得还有几分良善。“卓久,其实你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卓久难得听到玄奇如此郑重的口气,他瞥了玄奇一眼,无所谓地笑笑,“我本来就不错!”

    玄奇见卓久得意,垂了头,又去逗雪歌。

    “哎!”卓久没得到回应,甚是不平,他笑嘻嘻地凑到玄奇身边,“玄奇,既然你觉得我是个朋友,那就别隐瞒自己了。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呗!”

    玄奇闻言,惊悚地瞅了一眼卓久,奇怪他竟然如此直接地去问自己。“我就我啊,还能有谁?”

    “是吗?”卓久不屑地撇撇嘴角,“还说是朋友,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不知道,对你更好。”玄奇憨憨说道。

    雪越下越大,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玄奇升起炉子,让卓久和雪歌坐在边上烤火,暖和些。

    “二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卓久搓着手,看着门外,心中担忧之意暴露无遗。

    玄奇抬眼看看他,坐到一边,“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了,担心也没用。不过,少公子,你倒是很关心阿喏嘛!”

    卓久没心思跟玄奇开玩笑,没好气地说道:“那是我二哥,你说我担不担心?”

    “哎哎,我随口一说,你生气作甚?别跟女孩子一样小心眼,好不?”玄奇大度一笑,取下茶炉,冲了一杯姜茶递给卓久。

    卓久捧着暖暖的姜茶,心里渐渐平复下来。

    玄奇见状,也望向门外,白色的帷幕下,她似乎又想起呼葛黎的话,“若是不能完成任务,便是我等以身殉国。”阿喏,也会死吗?那舆图,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为何总觉得他们这是以卵击石呢?玄奇怅然想着,心中焦灼,脸上依旧是风平浪静。

    “卓久,我们去堆雪人吧。”玄奇笑着提议道。

    卓久诧异,摆摆手,“小孩子玩的,我才不去呢!”

    “雪歌!”玄奇拿脚踢踢雪鸮,雪歌无奈,迈出小爪子,徐徐向卓久走去。

    “去去去!”卓久跳起来,裹紧皮袍,跳下台阶,溅起层层雪浪。

    玄奇堆完一个雪人,见卓久还在推雪球,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帮他。

    “如何啊?”玄奇拍着手,打量着两个并肩而立的雪人。

    “甚好!”卓久违心地笑道。

    玄奇回身深深地看了卓久一眼,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卓久,我们都想想有甚好玩的。刚刚我要堆雪人,现在换你,你想玩什么?”

    卓久有些颓然地看看门外,见还是一片寂静,出神地道:“我什么也不想玩,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言罢,转身跃上台阶,凑到火炉旁边。

    “喂,你这也叫错失良机!”玄奇挑衅地说道,“不然,我扮雪人?”

    卓久倒满姜茶,急切地暖着手,不在意地说:“那你便扮雪人吧!”

    玄奇本是玩笑一句,见卓久应声,咬牙想想,取下刚刚堆好的雪人头,掏出里面的雪,顶在头上,蹲在雪人身后,喊道:“卓久,你看,我也成雪人了!”

    卓久随意一看,连忙起身,跑下台阶,摘掉玄奇头上的雪球,生气地说道:“你今天怎么这样闹腾!”

    玄奇捂着冻僵的耳朵,观察着卓久的脸色,讨好地说道:“那你想个好玩的,我绝对听你的。”

    卓久将雪球安放到雪人身上,轻轻说道:“玄奇,谢谢你好意,可是,这不是旁人就能宽慰的。”

    玄奇顿顿,了然点头,又听卓久说道:“不过,若是你真想安慰我,那便把上次的剑法再走一次。”

    “啊?”玄奇挠挠头,不知道为何卓久还能想起来那件事。

    “不可以吗?”卓久扭头问道。

    “倒也不是,难道你是想学吗?我舞得不好,你想学,应该去找我师父。”

    卓久闻言,眼中神色飘忽,倏尔,恢复一贯的常态,轻谑道:“哪里是想学,不过就是想看而已。行不行啊?”

    “行!”玄奇没二话,连忙奔去拿剑。

    卓久立在雪人旁,扶着雪人,自言自语道:“总算不用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