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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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回 校场比试相扶持 武台斗艺伏杀意

    mon aug 17 20:58:32 cst 2015

    日光偏斜,驯龙寮中,一场剑术比下来,最后只剩下十一名将士。

    在一旁观战良久的少幸仲嘉有些担忧,他感到汝旸明显要比前两场拼命。“他这是要与洪岭交手吗?”少幸仲嘉默默想到。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近身搏击,场上只剩下东大营的洪岭、西大营出来的贺兰拔,北大营的呼葛黎,还有便是南大营的高汝旸。

    “司使怕是要从这四人中出来了!”少幸季昭感叹道。

    第一场贺兰拔对高汝旸,几招下来,贺兰拔趁机凑到汝旸耳边说道:“你切莫意气用事,陆勤固然是他害死的,可他明明就是蓄意害你的。说不定,他现在就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汝旸猛然挣开贺兰拔,翩然落在贺兰身后,说道:“我无意司使之位,只是有些话想问清洪岭。望足下还能给我这个机会!”

    贺兰拔皱皱眉,回身一掌逼向汝旸,汝旸且退且叫:“贺兰!”

    座下旁观见湖蓝和绛紫的人影交错在一起,战斗甚是激烈,均担忧不已。

    “公子,公子!”叶姜心下焦急,却也不敢大叫,生怕扰乱汝旸心神,只能怯怯喊着。

    少幸眸忽然感到手背上一阵温暖,她抬眼才发现一只大手盖在她紧握成拳的手上,掌心的粗粝温暖正是她所熟悉的。

    她只听到“放心,贺兰拔不是高汝旸的对手,公子还没太发力呢,他就已然苦于奔命应付。身形太硬,不够灵动,终究是他的硬伤!”季昭一面安慰着,一面又感叹道。

    这些,少幸眸又哪里看不出来,只是担心还是会有的。

    果然,半盏茶后,汝旸将贺兰拔双臂拗交在一起,紧紧锁住。待到引导兵士一喊停,他立刻松手,上前深深长揖道:“贺兰,得罪了!”

    贺兰甩甩生疼的胳膊,扶着肩膀抬眼看向汝旸,叹了口气,起身怅然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还想拦住你,不过这些年你藏得也太深了。只是,这一次,小心才好!洪岭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汝旸看着上前扶住自己,说话关切的贺兰拔,感激不已,说道:“贺兰,若是我真死在洪岭手上了......”

    “不要乱说!”贺兰拔拉着汝旸走下高台,忽然脸上现出一种坚定之色,小声说道:“若是果真如此,我也断断不会放过他!”

    汝旸拉起贺兰拔说道:“不,我希望你能忘记,不要再陷入这泥淖中。”

    看着贺兰拔困惑的神色,汝旸竟然轻轻地笑起来。

    汝旸回到叶姜身边,少幸直仔细打量着他,汝旸见状,问道:“阿直,你在看什么?”

    少幸直垂下头,呜咽着说:“阿旸,你参加,是因为我说的话吗?”

    汝旸不解,坐到他身边问道:“为什么你这样想?”

    “因为我是个无用之人,我需要别人保护!阿旸,你说,我是不是像包袱一样,于你,于父亲我都是,对吗?”

    叶姜见少幸直如此,连忙环抱过他,抬眼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汝旸。

    汝旸眯起眼睛,轻声道:“没人这样想,只有你自己而已。”倏尔,他徐徐说道:“自己的心意是不能让任何人随意改变的,无论这心意对错与否,你都先要守住它。因为这是你的,由你而生!所以阿直,你觉得你凭借什么,就能影响我的判断呢?”

    少幸直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从汝旸口中说出来的,他忽然怔住,牙关打颤。

    叶姜见状,吓得将阿直搂得更紧。汝旸却转过脸,轻轻一笑,起身走开。

    汝旸走到后面,摘掉手套,一点点撕掉纱布,血凝固的地方,皮肉与纱布紧紧地粘在一起,疼得他倒抽着冷气。他蹲在水槽边,打算舀水洗手。忽然,一双手将瓢接过,主动帮着舀水倒在汝旸手上,汝旸惊诧,抬头一看,出神般叫道:“仲嘉......”

    仲嘉面色已然恢复平静,他一边将水倒在汝旸手上,一边说道:“休息一下吧!”

    汝旸闻言,垂下头,继续认真地搓洗着双手,手上的血疙瘩一点点被冲掉,本已磨破的伤口在他用力搓洗之下,再一次裂开。汝旸似乎一点也没感到疼,就那样麻木而机械地洗着。

    “你的手磨破了,我给你上点药?”仲嘉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很喑哑。

    汝旸没接话,双肩却忽然抖动起来。接着仲嘉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陆勤!陆勤!陆勤......”汝旸低声叫着,不自觉地蹲下身去,愣愣地看着自己血痕斑斑的手掌。

    他记得自己当时多拼命,脑中只有不让陆勤死去的想法。或许同样,陆勤跃下马的那一瞬间,不过也只有这一点心意。只是自己活下来了,陆勤却死了,他怨恨自己,为何要摔下来,如果自己再撑久一点,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仲嘉无言,他茫然地端着瓢,目光却幽幽地投向远方天际。

    此刻,台上那二人却正是缠斗得不可开交。

    台下观者望着洪岭和呼葛黎,一脸紧张,可目光中却满是兴奋之色。

    洪岭功力深厚,稳扎稳打。反观呼葛黎就不同了,招招毒辣,像是幻化成了一把无形的刀刃,锋利夺人。

    “看来我们当真看低葛黎了!”立在伯尚身旁的一名兵士惊叹道。

    伯尚看向少幸眸说道,声音听不出悲喜,他说:“阿眸,自是手下无弱将!”

    少幸眸挑眉,朱唇旁染上一丝玩味的笑意,“多谢长君高看,不过,”少幸眸敛色说道:“且观战局吧!”

    少幸季昭含蓄一笑说道:“呼葛黎,必败!”

    身边的兵士闻言不禁困惑起来,明明是呼葛黎占上风啊。

    倏尔,呼葛黎一个翻转,抓住洪岭胳膊顺势将其带翻在地,他提起掌欲要劈下去,恍然却见洪岭在冲自己笑。

    他不解,可是他终是不会下手的。

    “你输了!”呼葛黎郑重说道。

    “不!现在才刚刚开始!”洪岭诡谲的笑容让呼葛黎不安,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竟然被洪岭掀翻。

    随后,洪岭出击的速度之快,竟让他半分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是装的,洪岭耐力向来要比寻常人强上两三倍,这个有勇无谋的呼葛黎,蠢货!竟敢与洪岭性命相搏!”少幸眸见自己手下的兵士被人欺骗,心下虽然知道是他咎由自取,但还是不忍,她扫过兵士,怒声喝道:“胜负已分,快些让他们停手!”

    可是,洪岭似乎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击打已经没有还手能力的呼葛黎。

    “此战东大营洪岭胜!”声声回荡在寮中,但谁也不能让洪岭停下。

    “长君,这就是你选出的司使,不觉得太过于嗜血了吗?!”季昭冷冷问道。

    可是,此时局面已然失控,按营规,凡比试时若非比试者,不得上高台。因此,伯尚下不了命令。

    众人看着呼葛黎被打翻在上,面上全部是血,意识模糊,连站起的力量都没有。

    “洪都头,你放过葛黎吧!我们北大营输了,我们认输!”一个兵士挤到台前说道。

    洪岭冷冷瞥了他一眼,单腿跪地说道:“呼葛黎,你若是想活,便对我求饶,我会放过你。”

    呼葛黎已然明白开始的计谋都是洪岭设计好的,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必败,可是却如此戏弄他。

    “我不曾,不,不曾得罪过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对我?”

    洪岭意味深长地看着痛苦的呼葛黎,沉思一会,温和地说道:“谁让你跟我抢司使之位来着?不是在找死吗?”言罢,洪岭笑起来。

    “你就这样想当司使吗?”呼葛黎额上中了洪岭一拳,意识已接近模糊。

    绛紫晃动中,洪岭的声音也越来越飘渺,只听他说道:“司使,嗯?于我并不算什么,只是现在多除掉一个,便多一分保障。葛黎,要怪便怪你自己,谁让你这么好强?嗯?”

    掌风呼呼作响,呼葛黎闭上眼,等待着重击下的晕厥。

    一人忽然从台下一跃而上,一把将呼葛黎拽过来,顺势挡住洪岭的重拳。洪岭没料到会有人不顾营规上台,出拳之时手便迟疑了三分,待他反应过来,那人已扶着呼葛黎,跳出十几步远。

    众人愣愣看着高汝旸将呼葛黎扶到台子一边坐下,将他身子靠着旗杆上。

    “长君大人,我亦是比试者,此番上台不算违规吧。”汝旸眼风一扫,凌厉看向少幸伯尚。

    伯尚颔首答道:“自是不算违规,那下一场便看公子的本事啦!”

    听着伯尚的话,少幸眸的心猛然收紧。

    “我有句话想告诉你,你且过来。”呼葛黎艰难移动身子附到汝旸耳边,耳语一番,言罢他扶住汝旸肩膀,说道:“小心,我能做的只有这样多了。”

    汝旸起身欲要离去,却又听到后面人说:

    “谢谢你,高汝旸。”

    汝旸转头看看虚弱的呼葛黎,点点头算是回应。

    “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人,多么陌生的你!”相距十几步的汝旸听着洪岭的感叹,默然无语。

    洪岭也不生气,笑着将剑递过去,叮嘱道:“拿好,这次可不是木剑!”

    “呵呵,你自己都没想到能撑到现在,距离进玉龙台只差一步。”洪岭打量着剑身,光滑透亮的剑身反射出汝旸的脸,洪岭看着,微笑了一下,“可是,你永远也没有机会进去了!”他的语气转而冰冷,更加冰冷的是他的剑已然刺出。

    “还没有喊开始!”这一次少幸伯尚也急了,众人倒不是记挂着洪岭的突然袭击,只是忧心这一次汝旸不要受伤才好,还好,汝旸一闪身顺利躲过。

    “为何总在躲,你不敢与我正面应战吗?看来你是还没到绝境,是吗?”洪岭瞧着汝旸一再与自己虚以委蛇,自己的每一次出击都被他翩然躲过,心中恼怒不已。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应战,否则我不确定我到底应该如何处置你。”剑刃交织在一起发出的刺耳金属声。

    洪岭眼中焕发出神采,说道:“好,你问,我对你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汝旸躲开洪岭的剑身,狠声问道:“你在荃山上设下埋伏,是为了要置我于死地吗?”

    “你这样的人,我当然要留给自己,怎么能舍得让别人来杀你?”洪岭大笑着,出剑更快,“看看,若是我真想杀你,你还能好端端地回来!”

    汝旸一跃退到阵外,说道:“洪岭,我一直认为你只是求胜心切,但当昨晚我去山上找你时,看到你为我设下的埋伏,我才完全意识到你伤阿直,散布流言,是有自己的目的所在,你绝非仅仅为了司使之位!”言罢,他飞身迎击洪岭,将洪岭抵在旗杆上,“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有何目的!”

    洪岭瞅着汝旸眼中的怒意,不再发笑,他面色沉郁,一字一顿说道:“我真应该杀了你的!怪只怪我太自信!”

    “少幸直!”

    “少幸眸!”

    “陆勤!”

    “呼葛黎!”洪岭的攻势更加猛烈,汝旸节节后退。

    “他们都是棋子而已,二公子如此聪慧,你猜猜看,我下一步要做甚?”

    汝旸听到陆勤的名字只觉得心口一阵痛楚,他发狂般地用剑死死抵住洪岭,吼道:“你到底是谁?!”

    看着汝旸悲痛难耐的样子,洪岭顺势一脚踹开他,这一脚让他飞出了十几步。

    下面旁观的叶姜若不是被少幸直死死拉住,此刻已然冲上高台。

    汝旸想从地上爬起来,腹部却是一阵痛楚,他紧紧捂住腹部,用手撑着地想要迅速爬起,洪岭的剑刃已经落到他颈间。

    “高汝旸,二公子?”洪岭玩味地笑了,“你装什么清高,你是不是总觉得我残忍,那我告诉你!你,也好不到哪去!为了让你老爹多看你一眼,为了争夺战功,你在煞马口设下埋伏,活埋了五千赵兵,宁城更是死伤惨重。高汝旸,若我是你,早就出家为僧,日日诵经祈祷,哪里还敢像你一样,苟延残喘,恬不知耻地活着!你是不是已然将这一切忘却了呢?”

    汝旸惊异地看着洪岭,洪岭眼中竟然涌上一片水汽,汝旸只能撑着劲去问:“你到底是谁?若要我的命, 也需要让我死个明白!”

    洪岭冷哼一声,恨声说道:“高汝旸,如今你可配让我告诉你?”

    汝旸闻言惨然一笑,闭目而已,说道:“好吧,你要杀便来吧,反正我已经把陆勤害死了!”洪岭擦擦剑身,举着剑往下刺去。

    那一瞬间,观者无不凝神屏息,局面已定,却不曾想到是这样惨烈的方式。

    “公子!”叶姜甩开少幸直,奔向高台。